八月。
白洋河畔。
我骑着听雨,站在河畔的一座小丘顶上,朝着四周观察。
我终于抵达宿迁的领土了。
“咴律律~~”
听雨发出一阵嘶叫。
接着,我拿出一把望远镜,朝着北方看去。我想要找到宿迁城的所在,但似乎有点困难,视线之内只有一片田野和乡村,又放下了望远镜。
因为从这里往北,要再走三十里的路程,才是宿迁县。这里,叫做白洋河镇。
离开淮安的两天内,幕府的船队又航行一百余里的水路,在下午抵达了此地白洋河。昨晚的哨船汇报,宿迁周边好像正在交战。为了避免危险起见,我让游兵营登岸,布置战斗队形,沿着陆地道路行进。
…..
小丘上。
我骑着听雨,正在看着游兵营的将士们登岸。
一百余艘沙船在有序的布置下,靠近划入停泊进口。而两千余名士兵们,也陆续地在上岸,组成队伍。
百余匹马骡也被牵扯着下船,还有装备、器械、楯车、行李、旌旗大纛以及各式杂物也卸载上岸。
我拿着一块面饼,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啃了几下,这面饼咬起来又干又硬,非常难吃,搅拌着肉酱才吞下去。吃完后,我拍了拍手,踢动听雨,朝着上岸的马群那边跑去。
...
过一阵后,我先把第一队的人都集结好了,特别是拉了二十多匹马到一起。
我找到第一队的百夫长,并对他道:“掌旗官,派遣十五名骑手去侦查,沿着运河去宿迁县城。再派五十名士兵,配五匹马,去周围的河畔集镇搜集情报。弄清楚什么情况,是什么敌人在围攻宿迁县城。”
下令完后,掌旗官就找了李无名,让无名带领一群二级兵,催促着他们赶快选取马匹,并且出发宿迁,探明战场。又点名一群三级兵,去附近村镇查问。
继而,我再去走动在人群里面,让各支队伍的百夫长们去找位置,自行整理车辆行李,避免滞留其他船只卸载。
很快,第一队的斥候们就对河畔集镇查明了状况。
掌旗官回报,这处停泊口很冷清,没有什么舟船停泊。而且河畔小镇空无一人,居民都逃到了附近的乡村去,光顾着带金银和口粮,许多家具都没有带走,或者遗留在路边。
我感到一丝不安,让斥候到更多的乡村,查问更多事情。而我则继续在组织军队上岸。
一直到下午,一百余艘沙船才卸载完毕,靠岸停泊。所有的队伍也集结点名完毕,占据了这处停泊口,白洋河镇的房屋群也入住满了士兵们。
傍晚之前,还要布置野外防御工事。
我和掌旗官一起,率领野工军六百余人,在集镇外侧部署一些鹿角、拒马、壕沟和巡哨之地,防备偷袭。
正当我在指挥的时候,却发现远方有两名骑手,奔跑而来。
其中有一名斥候,他翻身下马,站稳后就跑到我跟前,他拱手行礼并大喊:“报官长,有一股敌兵正在围攻宿迁,敌兵人数不明,最多有数千,大头目是叫夏固山。宣扬是匈奴大将军石廷柱帐下,南征先锋将领!”
....
..
夜晚。
蝉虫发出蟋蟋鸣叫。
白洋河镇,军营大帐内。
我召集了所有的百夫长,一共是二十多名,还有监纪官等人前来军议。
我们正在商讨中下一步,要如何走。
侯方域汇报,说:“副将,在下查过营内,所准备的粮草可支两月有余,军饷还剩八万余两白银。船队仅有两艘沙船损坏,大体完好,并不会影响运转军队。”
掌旗官在旁边,也出言:“一千六百余人,六百名野工军队,一路上士兵们全都完好无。卑职也检查过兵器、楯车和野外的器具行李,都准备齐全。”
接下来,我把敌寇围攻宿迁的时候,告诉了众人。
百夫长们听到后,都愣了愣,需要点时间反应。
罗水枪先说话了,上前道:“可,这不会是八旗军吧?八旗军不是还在德州吗,什么时候过了济水?没有听说过啊。”
李信也出语:“夏固山...这里有谁听说过啊?”
掌旗官也跟着,说:“我估计是一群流寇,他们背叛了李永昌,想要投靠匈奴朝廷。可能这群流寇已经遣派使者,去知会德州的八旗军。并且打着匈奴旗号,利用威势夺取宿迁城,好作为本钱。”
我摇了摇头,觉得当成流寇,这话有点武断。
这群敌人到底是匈奴军队,还是流寇?我也不清楚。
我又皱眉问道:“掌旗官,有没有宿迁的骑手斥候回来报信?无名呢,他在哪!”
掌旗官的身后,站出来了一个人。
无名上前,抱着拳,弯下身,才说道。
“报,官长。”
“我们到宿迁郊外,就遇到了一群敌方斥候,有二三十个。敌兵前来缠斗与我们在一起,卑职杀散了敌兵,并且俘虏了一名敌兵。我方受伤五名,阵亡一名,伤者已经送去医治,死者也...埋了。”
听到这个伤亡,我立刻地站了起来,我在心里面大骂:伤亡六名精兵,李无名,你还有脸回来!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并没有骂出来。
我黑沉着脸,说:“记下阵亡者的名字,报给侯方域,日后把阵亡士兵的烧埋银一并发放。”
深呼吸一下,恢复了清醒后,我又问:“快说,俘虏交代了什么情报。”
李无名上前,出语:“围攻的是夏固山,他是匈奴石廷柱所辖的将领,南征先锋,人数号称几千.......”
我一拍桌子,大喝:“好了!”
听着这个情报,我火了。这都什么情报呀,和之前怎么一样啊,我不知道敌方的人数啊,也不知道阵营,这情报没用啊!
我真是生气了,损失了属下,居然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我想要发火,可我知道这是兵家常事,又忍住了。
突然地,感觉头有点痒,我脱掉战盔扔桌上,抓了抓头发。
心里面则思索着。
第一队的斥候只是碰了碰,就伤亡了六名骑兵。这还是李无名带队的二级兵呀,我队伍里面的精锐呀,都是亲兵队的好手。
这围攻宿迁的敌人,到底会是什么货色呀。我的头皮真是越抓越痒了。
…
..
帐内。
大家都沉默了。
似乎谁先打破了这气氛,有扬发问:“可是,这宿迁的地形是怎么样的?怎么打之前,我们总要知道地形吧。”
我按着桌子,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宿迁被黄河水流所环绕,就犹如一座湖中岛,岛上有一座城池,靠近北岸,就是宿迁城。”
“我虽然没有去过宿迁城,但是出征以后的我,每晚睡前都要观摩一遍勘舆地图。监纪官,把地图给大家都看看吧。”
“无名,你带着斥候看过,刚刚我说的话对吗?”
侯方域应诺后,让手下把地图抬了出来。而李无名上前,行了个军礼,躬身回应道。
“是的。敌人的大本营,驻扎在靠近左侧的河流,”
“淮上的各处河面都有点涨高,因为上一年的开封决堤,在宿迁河段最为明显。”
“我们靠近十多里后,确认整个宿迁城,是被河流所环绕起来。”
“敌酋搜集了几十艘的渔船和沙船,聚集成堆做成一座桥梁,以供军队行进。”
不但是我,其他百夫长们都在听着这些情报。
我感觉有点棘手,恐怕邳州也是一样,被河流所环绕。这就麻烦了,那我怎么进入宿迁县城呢....
我在思考的时候,百夫长们也各自讨论起来。
“要不要我们留守这里,等到宿迁战况明朗,我们再过去?”
“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到附近乡镇查明更多情况。”
“按兵不动,那不就见死不救吗...”
“如果是流寇的话,老营兵力应该不多,也就数百而已,我们可以打得过。其余那些裹挟的流民,依附的匪盗之类,不足为虑。”
“八旗军的话,也差不多这么多人吧....”
…
我抓着头皮,一边听着我的属下们说话。
流寇?八旗军?几百人?
想到这后,我居然松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了。
对呀,这才是正确的思路,敌方怎么可能有数千精兵呢。
讨论起来后,帐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没有了之前那过多的恐惧。
这个敌酋夏固山,抢掠那么多舟船去搭建浮桥,也不容易。这座浮桥,我要好好利用。
我抬起头,盯着百夫长们,语气低沉地说:“我们要夺取这座浮桥。”
“夺取浮桥,敌人会被困在湖中岛里面,我们可以瓮中捉鳖,一举荡清这股敌人。”
“即使让敌酋逃走,我们也可以解救宿迁县城的围困,汇合当地军民。看看宿迁还有多少兵力。”
“然后我们无论是留守宿迁,或者是继续沿河航行,都能够较好地自主选择。”
抓完头皮后,感觉没有那么痒了,思路也清晰了。
啊,又是到了我决策的时刻。
最后,我站起来拍桌子。才下令地对百夫长们说道。
“管它呢,就算是八旗军,能调派到宿迁的数量,也不过数百人罢了。”
“如果是流寇,那就容易对付多了。我们都是幕府的英勇战士,可以打败十倍的的流寇。”
“我们可以把军队结成队形,携带辎重,先去城下看看敌人的情况,弄清楚这是流寇还是八旗军,再稳扎稳打。”
“此外,此战乃首战,必须慎重。如果有人把敌人尸体割头,我不会奖励一文钱,我不以割头论功,我只会以战守胜败来论功劳。”
“所有百夫长们,去重申一遍北伐军人连坐法,去警醒所有士兵,强调逃跑的惩罚。而且明天,我会立下出征军誓。”
“我们会出发,救援宿迁!”
…
..
早晨。
阳光灿烂耀眼。
每日例行的点名,早饭过后,我下令全军都收拾行李,检查装备,拔营去走陆路继续行军。
出征之前,我把军队召集在一起,进行战前的古军誓。
…
..
白洋河。
集镇郊外空地。
我站在稍高的小丘上,身后的游兵营军旗正在挂立着。
深呼吸一口气后,我往前方看去,大阵有二十多个百人队,二千多人的军队,皆是全副武装,穿红衣,戴战盔,刀枪在侧。
士兵们排列成队伍,队伍有数十名余的旗鼓手,一百余面的旗帜,一齐林立其中,披号角,佩锣鼓,随风飘扬。
我看着满眼的一片鲜红色,待他们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我再举起两把刀,交叉合十。我朝天仰望着,这两把刀刃反射阳光,闪闪发光,刺入我的眼睛。
开始吧。
“吾乃袁思焕,于今日立下古军誓,崇祯十七年,八月八日。我必赏有功之士,我必罚有错之过。”
“宿迁一役,所有游兵营的立功者,犒赏如下。”
“大等功,斩将夺旗。凡是斩杀敌方百夫长者,赏白银十两。斩杀千夫长者,赏白银一百两。斩杀敌酋夏固山,砍断帅旗大纛者,赏白银五百两。”
“中等功,先攻。凡是进攻冲锋陷阵,赏白银十两。率先跳入舟船,抢夺浮桥,赏白银一百两。”
“下等功,遵守方略,听从号令进攻,以队形杀败敌人,搏斗特殊英勇的士兵,赏白银五两。”
然后,我再次重申了军法的惩处。
“大错者,北伐军人连坐法。第一,伍长同全伍退,则杀伍长.........一伍士兵皆退,以致伍长阵亡,则杀一伍全卒。”
“有错者,凡是贪财、淫荡等,脱离队伍不尊号令,以错失军机论罪,抄家为奴。”
最后,我摆动双刀,用尖尖的长刃朝着上空,大喊道。
“昊天当鉴之,神人共观之。”
军誓完毕。
我放下双刀,看着两千余的士兵们。他们都在互相望着,似乎忍不住讨论了起来。刚刚没有听清楚的人,也在询问着他们的同伴。我就这么等着,让士兵们讨论。
过了半刻后,议论才渐渐地平息了。
我没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大喊:“擂鼓,掌旗官移动旌旗,所有校官跟随旗帜,所有兵卒跟随校官,出发宿迁!”
鼓声响起。
“咚——咚——咚————”
我踢动听雨,走下小丘,前往人群里面带队。
…
..
白洋河畔作为船队停泊口,需要兵力防守。
舟船内的水手会留守在港口,并不随军出征。
同时,我还抽调游兵营,留下一支百人队,以及二百名野工军,一起看守港口以及各处水闸。
剩下的十五支百人队,四百余名野工军,以及随从队,伴同游兵营出发。加起来也超过两千人。
…
..
行进路上。
步兵脚踏地面,战马仰天嘶鸣,车辆轱辘滚动,大纛嗖嗖作响。
我怀着忧虑和不安,骑着听雨,率领麾下行军出发了。
宿迁,这个湖心岛地形,北伐以来的第一个战场...
不知道,敌人有多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