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小心翼翼地说着,扬觉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而豪麻更是面色铁青。不用说也想得到,扬丰烈在犹豫中断送了吴宁边的大好局面,如果不是大安城陷入危机,扬一依一定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奔赴南渚,而南方三镇攻击商地,唯一的可能就是试图通过对澜青腹地的进攻来缓解大安城面临的强大压力,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吴宁边都面临着极度危险的局面。
大安城失守自不必说,如果贸然攻击澜青腹地,多半要面临失败的命运,除非南渚能够施以援手,紧密配合。但扬觉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赤研井田和赤研瑞谦,这也是他们当日并不奢望南渚出手相助,而只是保持中立的原因。
“这是疾白文的计划,别人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浮明光很了解留在大安城的贵族们。
“如果不是这两次尚有希望的出击,恐怕整个吴宁边已经四分五裂了。”扬觉动更了解他的弟弟和属下。
“我必须尽快赶回大安城,还要有人带着我的布置赶赴商地。”
“我们怎么处理三镇的进击?这支弦上的箭,已经射出去了。”豪麻的语气冰冷,显然,他的情绪提前进入了冰雪的冬天。
“如果我不在,这是放手一搏的好计划,但现在,撤兵!”扬觉动抿紧了嘴唇,“他们应该守住毛民,我会保住大安城,赤研家绝对不可以相信!”
“好,我会让澜青付出代价,然后带着三镇的人马回来。”豪麻的眼睛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望着扬觉动。
“不,你和我一起回大安城。”扬觉动断然拒绝了豪麻的提议,把头转向了甲卓航,“你,挑几个人,带着我的谕令去见浮明焰和李精诚,必要时刻,吴宁边南方三镇兵力由你节制!”
“大公?!”甲卓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以扬觉动的名义主持如此重要的战役,还要面对比自己资深得多的两位伯爵,他既没有浮明光山一样不可动摇的威望人脉,也没有豪麻铁血无情、决不妥协的犀利锋芒……他只是豪麻的副手,虽然他并不怕死,作战勇敢,甚至心思缜密,但他缺乏统军的魄力和雄心,从来没有独当一面,大家都知道甲公子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和下属打哈哈,喜欢开上司的玩笑,他是一个好弟兄和好副手,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统帅。
汗水从他的发际流下脸庞,扬觉动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浮明光和豪麻似乎也惊讶于这个决定,但目前这个时刻,吴宁边只是扬觉动的吴宁边,如果棋错一着,很可能它就会被人从八荒神州的地图上彻底抹去。
责任是一种凌厉的气场,这气场太过沉重,以至于压下了所有人的疑问,也包括他自己的,他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心底的那个“不”字始终没能说出口来。
当分别在即,他和豪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扬觉动为什么不肯让豪麻统军澜青。因为无论是花渡还是原乡,他们离一个人的绝对距离都太近了,豪麻的手如此用力,以至于甲卓航憋红了脸,才能勉强和他的劲道相抗衡,而豪麻就像一块石头,把他内心汹涌的情感完全封锁在了他冰冷的外表之下。
他甚至没有机会和她再说一句话,想到他们一行人离开大安城时,扬一依和豪麻并肩骑行,扬一依言笑晏晏,而豪麻的沉默别有内容,他的眼中满是似水的柔情。他还记得扬一依对豪麻的最后一句话,“好好回来,我需要你,希望你一直都在。”当时甲卓航还开扬一依的玩笑,道,“我觉得公主如果去掉需要的需字,境界就又有不同。”
吴宁边的这个娴公主一贯以温婉可人著称,而甲卓航又是个浮躁的性子,总是口无遮拦,这句话一出,他就万分后悔,这绝对不是他应该说的话。不了扬一依却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道,“你这张烂嘴,有人喜欢你才怪!”
看到豪麻嘴角难得的笑意,甲卓航开始得意洋洋,是吧,这个木头以为他有天下第一的扬一依,正在暗暗自豪,却不知喜欢我的女人,个个在我心里都是天下第一。
握在一起的手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两个人胸膛对胸膛地碰撞,抱在了一起。他的外表是坚冰,内心有烈焰!不仅仅是我害怕这猛烈燃烧的火焰,原来大公也害怕这奔掠的野火破冰而出,让局面不可收拾!
“我不会辜负大公的期望!”他不能说得更多,他仿佛听到了豪麻的内心狂风一般的呼喊,“把她带回来!”但是他不能回应。
真是讽刺,让一个最没有资格的士兵成为将军……但甲卓航知道,自己只能勉力一试。
十七岁初上战场之前,他还羞涩地把佩刀藏在身后,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勇气杀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