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涿县少年
    “那姓张的血口喷人!竟然如此说咱家,我定不与他罢休。”

    苏巡倒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说着便要离席而起找那张记的人算账。

    陶应连忙示意章诳拉住他,劝慰道:“苏掌柜莫动气,我也就是听过算过,贵号的诚信我还是信得过的,毕竟我与贵号也有过两次买卖呢,你说是吧?”

    苏巡“呼哧呼哧”地呼了两口气,又听陶应夸赞他们家,才转怒为喜道:“陶郎君说得是,咱家最重信誉,说一是一,从不欺瞒客人,不像那姓张的,专喜用西河马充原外马,用武威马充乌孙马胡诱客人。”

    “此中竟有如此多的关窍,倒也稀奇。”

    “姓张的最擅作伪,反正陶郎君千万莫要寻他买马,以免被他给坑骗了。”

    “多谢苏掌柜提点,我自会上心。”陶应郑重地向苏巡施了一礼,又问道:“苏掌柜,你说幽州盛产良马,本地的马商也不少,为何反倒是你们俩家冀州马商生意做得最大?”

    苏巡也跟着回了一礼,顺口就答道:“他们的马运不到南边去卖,自然就得由我们来做。”

    陶应一听事情有玄机,立刻跟着问道:“喔?为何运不到南边去?”

    “因为有人不让呗!”苏巡一句话说出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好像是说溜嘴了。

    “这倒是稀罕,难不成还有人从中阻扰幽州马商往南边贩马么?是贵号的手笔?”

    “不是,咱家没有,陶郎君可别瞎说啊!咱家可做的是正经生意,哪里敢做这事儿。”苏巡一看陶应要把这事攀扯到自己家身上,连忙撇清关系。

    陶应也估计不是他们干的,这么说只是吓唬吓唬这个憨货,顺便套他话,不等苏巡反应过来,立刻跟着问道:“那是谁干的?”

    苏巡脱口而出道:“是刘大耳。”

    此话一出,旁的人听了无甚感觉,但陶应却是如中雷击,再也顾不得继续问话,屋内陡然静了下来。

    苏巡见陶应不再问话,擦了擦汗往主位上看去。

    只见主位上的陶应一脸错愕的表情,眼睛定定看着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呢喃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

    此刻陶应的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里想到:“这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吧?说好织席贩履的家伙怎么摇身一变干起了土匪恶霸的营生。那关二爷和张三爷又算啥,保镖兼打手?乱套了乱套了,自己此次来涿县心里倒是存了来拜访一下桃园三兄弟的念头,可没曾想会是用这样诡异的方式交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陶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端起杯子喝了口凉白开压压惊,问道:“这刘大耳可是涿县本地人士,姓刘名备字玄德?”

    “陶郎君明鉴,正是刘玄德。”苏巡嘴上答道,但心里就更晕乎,心想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果然是此人,你且把这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休要欺瞒于我。”陶应突然收起笑容板起面孔,正儿八经地问道。

    苏巡是早就知道陶应的父亲陶谦升任幽州刺史的事情,见陶应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而自己又已经说漏了嘴,自然不敢再胡编乱造,就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

    幽州西边的正好接着太行山脉的北麓,从高山地形上发源了几条河流滋养了东边的涿郡平原。其中涞水、濡水、易水等支流在范阳以北汇合,汇合后的河流称之为巨马水。

    巨马水一如其名,水大流急如巨马奔腾,或许这便是其名字的来源。

    但民间也有人称其为“拒马水”,考究其源,最先这样称呼的乃是往来幽冀贩马的马商。

    因着幽州多产良马,而幽州要贩运马匹南下必经涿郡、广阳和渔阳三郡,而这三个郡与冀州的分界处正是巨马水。

    虽然这三个郡比较富庶,但哪儿都有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浪荡子。这些浪荡子最喜犬马声色华服豪车,而这些喜好都费钱得很。

    在三郡巨马水岸边的浪荡子们便萌生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想法,他们知道南往的马商必然会找渡口渡河,便纷纷聚众霸占了渡口,凡是打从渡口路过的客商少不得被他们讹些钱财。

    面对那些寻常客商,浪荡子们也不为已甚,意思意思收点买路费便罢,但对贩一次马便能得巨利的马商可不客气,不给足了甜头那可不罢休。

    走南闯北的马商自然也并非等闲人物,他们有的试图强闯,有的试图报官解决,但无疑都没有得到好结果。

    有些仗着人多势众强闯的,的确有成功的,但那些浪荡子们不仅仅蛮横,还刁钻,他们会在这些马商路过的时候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什么告举他们漏税,讹诈他们的马匹踩伤青苗,甚至买通路上客舍给商队的人马下药,毒药是不敢下的,但下点巴豆肯定没问题。

    那些试图报官解决的也没什么用,浪荡子们都是本地人,很有几分关系,官府皂隶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派人去捉拿,他们也能提前得了消息避开。河南边的来抓就避去河北边,河北边的来抓就避去河南边,反正两边分属不同的郡县,甚至还分属不同的州,本就是三不管的结合部。

    渐渐地,马商们觉得这些浪荡子们不好惹,便和这些浪荡子们达成协议,每往南边运一匹马都得给他们五百钱的保护费。

    别看这一匹马收五百钱看似不多,但已经黑到了家了。

    汉代对于商人收的交易税称之为“市租”,对于交易的货物采取“二十五税一”的税制,这份税额由卖家和买家共同承担,卖家承担四分之三,买家承担四分之一。按照两万一匹的军用良马来论,市租为八百钱,看似和浪荡子们收的保护费差不离,但市租是东西卖掉才收税,保护费则不同,只要打从这儿过就收。

    商人在贩运货物的时候还会被收关津航埭税,根据货物的多寡来论,看似是和浪荡子们收的保护费差不多性质,但关津税是按车按船来计的,浪荡子们却按马匹的头数来收。

    这么一比较,可就知道这帮浪荡子们的心简直就比挖煤的还要黑。

    虽然浪荡子们开出的价码不低,但马商们舍不得贩马的巨大利润,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不然这巨马水可就真要变成了他们的“拒马水”不可。

    于是乎,马商和巨马水沿岸的浪荡子们就保持默契,认钱放行,倒也相安无事。

    可这平衡,却在一年多前被打破了。

    而打破这个平衡的人,正是刘备刘大耳。

    这刘备祖上倒有些名头,乃是中山靖王之后,这段大家都熟悉,我就跳过直接开说他爷爷和爸爸的事情。

    刘家在他爷爷那辈上还算是涿县本地的知名士族,他爷爷刘雄被举过孝廉,官至东郡范县县令,范县是大县,县令秩千石,和陶谦担任过的卢县令一样算是个不小的官。

    按说刘备也算是正宗汉室远亲加官三代,可他就悲了个催了,小小年纪老爹病死,刚有些起色就家道中落了。当不成官三代的刘备从小和他娘织点曹席贩点布履补贴家用,小日子过得艰苦。

    刘备虽然打小顽皮,喜欢说些怪话,但刘母倒是对自家儿子寄予厚望,日日督促刘备读书识字,不过刘备对读书不是那么感冒,反倒是对于一切花里胡哨的玩意都充满兴趣。待到刘备十五岁的时候,刘母觉得再不把刘备打发去做正经事,可就真要变成浪荡子了。

    恰恰好,县里的大儒卢植辞去了九江太守的职事回到雒阳,一边编写太学石经,一边还在缑氏山上教书育人。刘母便命刘备南下雒阳拜入卢植名下就学。

    但刘备家中早就落魄了,跑雒阳求学束脩路费花费不菲,家里要凑这些钱来还真有些为难。

    不过大汉朝姓刘的最多,中山靖王又是传说中最会下种的男人,所以在涿县那旮旯刘备的亲戚不少。缘着刘备的爷爷爸爸早年有几分人望,刘备自己又显得和寻常孩子不太一样,所以他的一个族叔刘元起挺看得起他,资助了他不少钱,让他和自家儿子刘德然一块儿南下读书。

    刘备去缑氏山读书的时候还认识了辽西人公孙瓒,这俩人都喜好声色犬马且对那些中原士族子弟都不以为然,所以很是投契。

    他们俩人在卢植门下都混的不咋地,但公孙瓒有个当太守的丈人,家中银钱不缺,便转拜入了后来任太尉的刘宽门下,算是镀了层24k真金。

    刘备就没那么好命了,只能默默待在缑氏山做再传门生。

    他的卢老师也忙得很,以前在九江郡平蛮的时候打出了名声,这回隔壁庐江郡蛮族又搞事情,朝廷又派了卢植前去平叛。

    刘备在雒阳南边的缑氏山混了两年,卢老师的面没见过几次,书没读进多少,所幸眼界倒是开阔了许多。

    十八岁的刘备觉得在缑氏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离开了中原繁华之所在,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涿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