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臣之义
    辽西郡,阳乐城,公孙瓒宅邸。

    公孙瓒被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给吊起了兴致。

    此人着一身月白道袍,戴道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但却称呼公孙瓒为伯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在座的这几位虽然都兄事公孙瓒,但都不是公孙瓒的亲兄弟,也非是族人,而是公孙瓒所交的亲信友人。公孙瓒自号伯兄,称呼他们三人为仲弟、叔弟和季弟,颇有几分刘关张结义的味道。

    着道袍的名叫刘纬台,乃是一个卜数师,也就是俗称的江湖骗子,哦不对,是江湖术士。

    先前捡起书简的那个名叫李移子,乃是一个贩缯者,也就是个卖布的商人。

    敬陪末座的那人名叫乐何当,乃是一个贾人,也就是什么都卖的行商。

    看到这里,可能各位看官就要问了,公孙瓒一个士族子弟,为何相与交往称兄道弟的不是士族名门而是卜数师、商人这样的贱业者,这还要从公孙瓒的出身说起。

    公孙瓒虽然出身于世代皆出二千石高官的令支公孙世家,但他本人的出身并不算好,因为他的生母并不是正妻,也不是有舅族撑腰的小妻,而是个地位卑下的婢女。

    所以,公孙瓒的身份是极为尴尬的婢生子,俗称“小婢养子”。

    在令支公孙这样的大家族中,子嗣繁多,一个婢生子自然不受重视。

    好在他母亲的基因不错,因而公孙瓒从小生得俊俏,说话声音也宏亮。而且公孙瓒因为出身的问题,性格敏感,自卑中透着自信,很喜欢表现自己。

    公孙瓒成年以后,因着公孙家族的名头,公孙瓒终于也在郡中谋了一份差事,但既非功曹、主簿这样的右职,也没捞到诸曹掾、史这样的美差,只是做了一个微末不入流的小吏“门下书佐”,干起了抄抄写写的勾当。

    公孙瓒对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愤愤不平,可惜他没有办法强烈谴责严正交涉,只能默默拾起笔墨拿起刀削做一个悲催的码字工。

    人,总是需要朋友的。

    富贵有富贵的朋友,贫贱有贫贱的朋友。

    像公孙瓒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士族婢生子,高门大户的士族贵子不屑于与他交往,普通的伧夫农户他也放不下身段结交。所以,公孙瓒结交的朋友也与他相类,多是些温饱有余,钱财不缺,但地位不咋地的人。

    大约也就是这个时期前后,他认识了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等人,并引为莫逆。

    就当公孙瓒以为他的人生即将要在不停地抄抄写写中度过时,命运之神却突然睁了下眼看到了他。

    辽西郡来了个新的太守,太守姓侯,非常狗血非常戏剧性的桥段来了。

    没错,就是各位看官所想象的那样,侯太守有个待字闺中的闺女跟着侯太守一块儿来上任,而且这个侯小姐还恰巧看到了身高马大人模人样的公孙瓒。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外貌协会的势力都无比强大,侯太守的女儿不知怎地就对公孙大帅哥芳心暗许了。

    而更巧的是,侯太守有一天需要查阅一些郡中的资料,让书佐整理好了送去,公孙瓒就带着资料兴冲冲地去见侯太守。

    正好侯太守事务繁忙,问起了其他一些没有带来的资料,而公孙瓒记性不错,口齿也便给,当场就将其他资料说予了侯太守听。

    侯太守觉得此人倒是个人才,便问了一些其他各曹的事务,而公孙瓒竟然一一答复,无有错漏,并还提出了些自己的见解。

    侯太守心想这小伙子不错,头脑聪明,又生得一表人才,还是令支公孙家的子侄,便记在了心里。

    也不知这两件事孰先孰后,但事情的结局都归为一个,那便是侯太守把女儿嫁给了公孙瓒,并且为其选了个好老师,州中大儒涿郡卢植卢子干。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但公孙瓒并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撞晕了脑袋,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出人头地,给那些曾经轻视自己的族人、士族们看看。

    不过,当他来到雒阳东南的缑氏山后,发现卢老师门下弟子众多,他幽州边郡士族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受到重视,而卢老师更是难见一面。

    最终,公孙瓒也没能成为卢植的亲传弟子,只是成为了众多的再传门生中的一个。这样的结果让正处于人生上升阶段的公孙瓒很是不满。

    心思灵活的公孙瓒见识了雒阳的花花世界后,眼界也开阔了不少,便借着偶然的一个机会,拜入了皇帝的老师光禄勋刘宽的门下。

    要说公孙瓒这个举动还是颇为大胆的,因为卢植力倡古文经学,而刘宽所授乃是今文经学。在熹平年间,因为要刊刻太学石经的缘故,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的拥趸们曾经起过一次巨大的争辩。

    不过好在公孙瓒这样的小鱼小虾也不引人注目,大家也并不把他太当回事。

    拜入刘宽门下后,虽然也只是个再传门生,但公孙瓒的心气却平了不少。原因无他,因为刘宽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又是当朝高官,可忙碌得很。

    不得不说,公孙瓒还真是命运之神所眷顾的宠儿,就在他刚刚拜入刘宽门下不久,刘宽就又升职了,而且直升为东汉文官之首的太尉一职。

    公孙瓒的这次投机得到了巨大的收获,短短一两年间,竟从一个不被人高看的“小婢养子”,成为了当朝太尉的门生。

    公孙瓒在雒阳又厮混了一段时间后,恰逢岳父要离任,他便回辽西送岳父一程。

    虽然这次回家算不得是衣锦还乡,但也称得上意气风发,那些曾经低看过他的人,再看见公孙瓒时大都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

    公孙瓒对那些人面上笑嘻嘻,心里却mmp,很不以为然,反倒是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更让他觉得自在。

    到雒阳镀过一次金回来的公孙瓒头上已经有了“太尉门生”的光环,在郡中已经无需做那不入流的书佐小吏。新来的刘太守很是看重他,征辟他为功曹,还兼了上计的美差,乃是郡中最为显要的职位。

    但命运总喜欢与人开玩笑,刚刚在郡中扬眉吐气没多久的公孙瓒便遇到了重大的挫折。

    因着王氏枉法一事,太守刘基也被牵累,自己上疏求辞也未被接受,朝中宣达旨意的使者已经随同槛车一并到达,明天一早,戴罪之身的刘基便要坐在槛车中被押往雒阳等待廷尉发落。

    所以,在宅邸中,公孙瓒便在与刘李乐几人商量对策。

    恰巧令支公孙家来的书信也说了刺史陶谦常驻令支,王氏一族尽被收入狱中的事情,便引得公孙瓒勃然大怒。

    而现在,公孙瓒已经平静了下来,毕竟王氏一族被连根拔起与他本人也没什么关碍,他只不过是借着由头来抒发一下心中的不快罢了。

    比起王氏的兴衰,又或者太守刘基的命运,他更关心的是切身利益,是自己如何能够在这桩事情中寻觅到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听到刘纬台的话,公孙瓒坐在坑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往江湖骗子更靠近了几分,问道:“纬台何以教我?”

    刘纬台最善于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兄长已经被自己的话给说到了心坎上,又知道公孙瓒最喜欢被人吹捧,便故作谦逊地道:“弟何敢言有教于伯兄,弟只是对此事有些浅见,试为伯兄分析一二。”

    公孙瓒对刘纬台的态度很是满意,抬手道:“仲弟还请言之。”

    “王氏本是寒门,族中又并无甚出色子弟,王演庸庸碌碌,王业骄横鲁莽,其家不过仗着献妹邀宠,忝居郡中方床,一朝得志便猖狂,犯下此等愚蠢之举。”

    “而伯兄世家贵胄,得先后两任太守信重,更为侯府君乘龙快婿,刘太尉入室弟子,居显职而不骄,流而不盈,持中守正。王氏与伯兄之高下立判也。”

    刘纬台的这番说辞,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但公孙瓒就是喜欢听这些虚捧,摸着自己颌下短髭频频点头。

    “今王氏伏法,刘府君亦受牵累,即将槛车入雒。王氏死有余辜,刘府君有失察之过。但王氏之事于伯兄丝毫无涉,伯兄可毋忧也。”

    “弟窃以为,此事正合为伯兄扬名而设也。”

    “喔?何以见得?”公孙瓒不由问道。

    “刘府君辟伯兄,委以美职,与伯兄实有君臣之义。今府君一朝得咎,若伯兄不弃始终,必得天下人赞誉。”

    公孙瓒抚掌细思之下,深觉刘纬台的提议精妙,他本就好为常人所不为,一经点拨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更对如何去做有了腹案。

    “哈哈哈,仲弟不愧为精于卜算之人,竟能于危境中为为兄寻出如此一条通天狭道。”

    陪坐一旁的李移子和乐何当听两人说得云里雾里,不解地问道:“伯兄与仲兄说的是何意思?”

    公孙瓒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庸人,而是抬头挺胸,仿佛是为自己鼓劲打气一般,说道:“我意已决,我将亲自护持府君前往雒阳,以全臣下之义。”

    一言既出,刘纬台捋须颔首,李、乐二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