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一百三十章 塞翁失马
    令支县寺的官舍并不大,陶谦一行寄驻其中已经有些拥挤,临时来访的张逊便没有入住县寺,而是住在城中的邮驿内。

    韦母被陶应一行用车载进令支城内后,也直奔邮驿而去。

    按规矩,黔首百姓没有资格住进邮驿最里进的精舍,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身是有用的,五铢钱是大家都爱的。

    陶应在亮明了身份,并且预付了一串五铢钱的借宿费后,韦母被顺利安排进了最里进的精舍,而且就在张逊的隔壁。

    夯土而成的墙壁隔音效果并不太佳,在韦母的屋里能听到隔壁张逊教训儿子的声音。

    前去相请张逊的张成自然少不了被责骂一番,张逊责骂他的理由倒不是怪他多管闲事,而是骂他平时学艺不精,倒也敢擅自为人诊治。

    不过张逊骂管骂,对于爱子惹出的麻烦倒也并没有置之不理。

    待到跑到隔壁来的时候,张逊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让陶应感叹这年头人变脸的速度可真不是盖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张逊的医术可不是一般二般,望闻问切纯熟至极。

    当着病人的面,他只说此病无碍,只需静养些时日,服几剂汤药便可。

    但是出了门后,他却对韦憨说:“汝母之病,非止寒疾,亦有心忧之疾。寒疾易治,心疾却非吾所能为也。心忧不解,则郁气滞结,寒疾亦易反复。吾只能开几剂治寒疾之方,其余的……嗯。”

    张逊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意思很明显。

    在张逊说话的时候,陶应一直留心着韦憨的反应,发现韦憨在听说母亲心忧气郁时,面现沮丧之色,看上去十分自责。

    陶应上前谢过张逊的援手诊治,张逊只是笑着摆摆手,便回了自己屋内,顺便把张成也带了走。看着一脸苦相的张成,陶应也爱莫能助。

    虽然陶应大约猜到了韦母为何心忧,不过有些话不便宣之于口,他只能宽慰韦憨道:“韦君也莫要太过担忧,年长之人心怀故土故而忧心乃是常事,不若先治好了寒症,然后只要韦君母子在此处过得顺遂,料来老夫人的心疾也会渐愈吧!”

    “陶郎君之厚意盛情,韦憨感铭在心,今后若有用得到在下之处,陶郎君尽管吩咐便是。”韦憨郑重地向陶应一揖道。

    “哎!我又非医者,你谢我作甚。韦君接下来准备如何?”

    “我先将阿母送回家中,再去药铺抓药。”

    “恕我直言,韦君不应将母亲接回去,而是应该安心在邮驿中住下。”

    “这……”

    陶应见韦憨想要开口拒绝,便一抬手,抢先说道:“韦君与我说起来都是打南边来的,韦君是陈留人,而我更是远在更南的丹阳,不过好在我于济北待过几年,故而能受得起北方的严寒。在这幽州苦寒之地,你我身体康健之人也就罢了,年长者却是难捱这辽西的冬天。”

    “且大河以北与大河以南屋舍结构别有异处,自冀州以北,屋舍之中多设坑床,上下皆以石板而砌,于石板上涂以塈土,其内有火道疏通,于基侧室外燃以爨火,炎势内流,则屋内温暖如春。”

    “校场北边的临时屋舍乃是今秋速成之物,自然不会建坑床,但这邮驿屋内便有,刚才我已经吩咐亭父燃起爨火,此刻屋中应该一室皆温了。”

    “令堂病弱,若是久居寒屋,恐不利于康复,不若安居此处,在城内抓药煎药都便捷。且与益谦公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有些反复,也好就近诊治。韦君看我说得可有道理?”

    韦憨只觉得今日有如云里雾里一般,他虽然并不是没有见识之人,但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地顺遂。

    眼前的少年郎虽是初见,但为人知礼又热心。虽说自己曾无心之中帮其赢了赌斗,料来也不至于令其如此上心。

    他还以为陶应贪图些什么,但想想自己除了一身力气,其他也没什么可以让这等士族贵子看得上了。莫非陶应也想要自己帮他做些不方便做的事情?

    心中虽有些莫名的疑惑,但韦憨忧心母亲的身体,听陶应说得头头是道,便也有些意动,拒绝的话便也有些不太坚决。

    “我与我母住在屯田营中,若是迟迟不归怕是有些不妥。”

    韦憨说得也是实情,屯田客虽然并不是正规的屯卒,但入了屯田营后,由屯田营负责提供居所和基本的食物,而屯田客则要受典农都尉部的半军事化管辖。

    这在韦憨看来是个事情,在陶应看来却无足轻重,他说道:“这却无碍,我与辽西典农中人有些交情,稍待遣人去分说一二便是,你近些时日也不用为屯田营修缮皮具了,便安心侍奉令堂吧!”

    陶应为其想的很周到,韦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是面向陶应长揖及地,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应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回了一礼后就径自去了。

    隔壁,耳闻了屋外陶韦二人全部交谈的张逊轻轻一笑,对自己的宝贝儿子道:“陶家郎君很是看重这韦姓黔首啊!”

    说完,看着不明所以,只知点头的张成叹道:“哎,你说你比陶家郎君要大了三岁,但行事还及不上他三分。早知你行事如此粗疏,倒还不如和你大兄一般随我学医,做个庸医虽然于国无益,但至少也能自持保身。”

    张成听了父亲一顿数落,心中却暗暗发奋,立意有所作为,那便是后话了。

    陶应回到县寺中,先去父亲房中问安,见父亲的病情恢复得很好并无反复,此刻正在审阅州中文书。他祭出张逊说的“要宽心养性,少事操劳”来劝慰了一番,啰嗦到陶谦故作佯怒把他赶出去为止。

    虽然陶应被陶谦赶出了房门,但心头却似有暖流滑过。

    他与父亲陶谦之间的关系,因着父亲卧病的这段时间日夜侍应在旁,倒是亲近了几分,陶谦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时时板起脸来教训他一顿,而陶应偶尔也能与陶谦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颇有些寻常人家父子的感觉。

    陶应回到自己房中,揉了揉脑门,发现今天短短一天,操心的事情可并不少。

    但他想起了手指抚过缠着藤条的戟身,那铁戟冰冷的触感,还有那昂藏汉子“韦憨”的叩首大礼,便觉得今天的忙碌忙得很值。

    陶应打开收纳书信的漆盒,找寻一卷来自成阳的纸书。这纸书很好找,因为只有仲阿东这样挥金如土的土豪才会把售价不菲的齐地桑皮纸当作寻常书信来用。

    信上是有些令陶应头痛的草书。

    自从在济水渡口,自己当着仲家扈从的面,在仲阿东的帛书上回了个草体的好字,收到回信的仲阿东仿佛便沉迷上了草书,前后往幽州寄来的两封信都是用草书所写。

    不过这最近一封的草书字体已经比之前的入眼不少,也不知仲阿东是拜了哪位擅草书的名家苦习过一段时间。

    信里也就是些闲话家常,陶应之前看过便直接略过,倒是把信末仲阿东所转述陈留郡的一桩见闻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合上纸书,陶应心中又笃定了几分,不由露出了黄鼠狼看见鸡一般的笑容,心想:“先前还以为是红面美髯大汉,今日见了却是个黑面虬髯汉子。不过,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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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

    这边厢陶应看着纸书发着花痴,那边厢却有一人看着手中的书简怒从心头起,将书简往地上使劲一扔,砸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扔书之人身着绣锦,头戴进贤冠,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浓眉和深目,正是辽西郡功曹公孙瓒,此刻正坐在内室坑床之上,身周围坐着三个人,俱都衣衫华贵。

    “伯兄息怒,伯兄息怒。”其中一人上前拾起地上的书简,顺便劝慰道。

    “吴越蛮子,竟然欺我辽西无人乎?”公孙瓒依旧气愤难平,叱骂道。

    “伯兄说得甚是,彼辈南人竟敢在我幽燕之地如此猖狂,实在令人气愤。”敬陪末座之人顺着公孙瓒的语气附和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那王氏也的确有些过分,竟敢欺瞒郡守,干犯下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倒是死有余辜。只是牵累了郡守,也牵累了伯兄,哎!”

    先前那拾回书简之人也说道:“王氏仗着有妇人吹枕边风,也不把旁人看在眼里,往日里对伯兄也多有不敬,诚然可恨!”

    公孙瓒听了二人劝慰中掺杂着意见的话后断然道:“不然!王氏诚然可恨,但毕竟是郡中大族,即便有事,也应该由郡中处置。彼辈蛮子,竟丝毫不顾及郡中颜面,一意孤行。尤其那陶氏小儿,月前还经过阳乐,郡守更是设宴厚待彼辈,谁料彼辈竟如此不识好歹。”

    先前说话二人四目相对,虽然二人平日里早就看王氏不顺眼,见王氏倒台心里是暗暗叫好,但慑服于公孙瓒的淫威一下,也不敢再提什么不同的意见。

    坐在公孙瓒下首之人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道:“事已至此,伯兄且毋怒,在我看来,此事若是应对得当,倒也能于伯兄有利。”

    “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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