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八十四章 数家秘史
    当几人提着猎物溜达回刘宅,以为今天时间已晚应该可以蒙混过去时。徐岳却是走了过来道:“凤声,你们可是跑哪儿去了,刚才还发生了日食,先生与我正担心你们呢!”

    “我们去了山边踏青,却是累公河兄担心了。”

    “平安归来便好,先生请你去一下,你随我来罢。”

    等到徐岳与陶应走远了之后,陈应毫不留情地幸灾乐祸道:“刘师不会因为陶二出了个题难倒了他而专门叫他过去责罚吧?”

    “料来不会,应当是有事吧?”颜然也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

    在陈应与颜然八卦的时候,徐岳却没有带陶应去平日里开讨论小组的堂屋,而是带他去了刘洪的内室。送到室外,徐岳却没有进去,只是示意陶应自己入内。

    陶应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便进了屋里。只见刘洪与平日粗疏随意的着装有所不同,宽袍博带装束齐全地坐在床榻之上,黄昏时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刘洪侧面,让屋内的气氛有些沉滞。

    “凤声,你来了,过来坐。”刘洪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榻上。

    “喏!先生。”

    “这些时日,多谢你了,应付我等的诸多问题。”

    “有缘聆听先生教诲,乃是凤声之大幸,先生何谈谢字。”

    “哎!小小儿郎,何必学大人们虚与蛇委那一套。我说谢你便是谢你,就凭你想出来的那些偷懒符号,就当得起我一声谢字。”

    陶应心中无比尴尬,自己只是将后世一些常识和理论知识讲演了一遍,便要被当时的数术大师感谢,实在有些汗颜。只是当面上,又无法反驳,只得默默受了。

    “说来,我与你父亲当年还同在太学,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交情平平。前时我父发丧,亏得他还遣人致祭,倒是承了恭祖的情。”

    “此次相邀你来,初时我只是好奇你的数符与珠算盘,待到你来后,方才知道此次相邀实在值得。你于数术之道上的天赋怕是远超我等,我自问如你这般岁数时是万万不及的。”

    陶应听到这里,正待谦逊两句,却被刘洪用手势阻止。

    “历代先人采集、补订算经,至此有《许商算术》、《杜忠算术》、《周髀》、《九章算术》流传于世。而其中,吾历代先师出力多矣。”

    “吾之传承,起自上古执掌规矩之官。商周之际有商高,周时有陈子,秦之前有甘德、石申夫,秦汉之际有张苍,先朝有许商、杜忠、耿寿昌,本朝则有张河间。诸般先师均好学问,而不好宣讲,有好事之人亦称吾之传承为数家。”

    “我数家以数术、天文、历法称诸于天下,故而历朝历代天官、历法多有所求于我等者。天文、历法互为表里,而数术一道,实为立学之基石。”

    “难能可贵的是你看待数术的方式,和那些化繁就简的方法,让我生出了重新校注九章、周髀的想法。或许,此便是天赐我数家之机缘。”

    陶应听刘洪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些,正迷糊怎么就突然蹦出一个数家,他听过儒家、法家、阴阳家,但是就没听说过有数家,现在看来刘洪还暗藏了不为人知的隐藏属性?

    “出门前,你父亲可曾嘱咐过些什么?料来是有的,他约莫是怕你和我数家交往过深,耽误了日后前途吧?”

    “小心总是无错,我听你之过往,观你之言行,料你日后之前途可不似我与公河这般只寄情于学问之人,必是大道通衢,有所作为。”

    “故而我亦不愿耽误于你,今日将你叫来,只是明告于你我数家之身份。至于你如何看待我数家,算不算得我数家之人,亦是无关紧要了。”

    陶应听到现在,终于算是明白了,自己父亲陶谦是知晓刘洪数家身份的,故而当年在太学与刘洪交往平平。而既然陶谦都知晓刘洪是数家之人,想必这数家在士族之间应当是半公开的身份,大家你知我知只是不说破而已。

    而现在看刘洪略有些落寞地说着这样的话,又盯着自己暗含期待的表情,陶应觉得他的话应该是反话,至少,希望自己认为是反话才对。

    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陶应来说,知道数学乃是万般科学之基石,其重要性自不待言。如今居然让自己遇到了传承久远的所谓数家之人,又有了诸多交集,怎么可以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正确的操作当然是赶紧抱上刘洪的大腿,看看能够换些什么有效的资源才是。

    有了定计,陶应立马一脸真诚地道:“一日为师,日日为师。早前不知先生为数家之人,如今知晓了,我从先生而学,自然也是数家之人。”

    言罢,便避席而出,端端正正地向刘洪行了个大礼。

    “呵呵呵,快快起来,我数家不好形式,只要你心觉是数家之弟子便可。”刘洪不是一个很有心计之人,见陶应如此说,立刻笑逐颜开。

    “只是先生,我甫入数家,不知我数家有何规矩,又有哪些同门。”陶应既然认下了数家弟子的身份,自然得打听打听数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数家并无甚么特别规矩,只要愿意受我数家之学,便可作我数家之人。只是自秦汉以来,诸子百家纷纷被罢黜,明面上便很少谈及各家之学,多与儒家有所沟通融合,我数家亦如此。”

    “至于同门,吾之记名弟子唯有公河与冯翊杨世英,算上阿良与阿期,也不过数人而已。还有便是西鄂张公一脉,算是吾师叔祖,但其故去之后,便与其后人无甚来往。”

    陶应原本以为数家好歹也是一个学派,至少有几十上百人吧,没曾想就小猫两三只,顿时有些失望。

    “先生,西鄂张公可是制浑天仪与地动仪的那位?”

    “正是,张公讳衡,身兼我数家与墨家两家学问,又通儒学,乃是不世出之大才。”

    “如今还有墨家?”墨家的赫赫大名让陶应顿感兴趣。

    “可说是有,也可说是无。墨家、法家、阴阳家、纵横家因其名声显赫,故而在先朝罢黜百家之时首当其冲,门人子弟多有星散。之后即便是有弟子出世,也不敢大张旗鼓肆意声张。倒是名声不显的农家、医家以及我数家等则向来与世无争,因而被黜抑不多。”

    “我数家与其他各家均有往来,张公便因而身兼数墨两家之长,莫非凤声对机关消息之道也感兴趣?”

    “弟子只是好奇罢了,先生所说农家、医家又是怎么回事?”

    “与我数家一样,亦是钻研于农、医之学的宗门,现时亦为儒家所融。农家有安平崔氏,医家有谯县华氏。”

    陶应对于农和医这两门治肚子和治毛病的学科都很感兴趣,因而继续追问道:“谯县华氏可是讳佗?那安平崔氏又有何人?”

    “正是华元化,凤声如何知其人?”

    “家母有寒疾,故而弟子多处寻访良医,偶有听闻。”陶应心想果然便是华佗,只是他却不能说是久仰大名,便找了个缘由推搪过去。

    “凤声有此孝心,大善。惜华元化性喜周游,吾亦久不见此人矣。安平崔氏精通儒学,然亦不忘农家所学,昔时有崔子玉、崔子真父子者,施政地方,广兴农事,又著农书以传世。”

    “先生所言可是故济北相崔公讳瑗者?”听到了安平崔子玉,陶应想起了从济阳回卢县途中经过那处坡地渠田时,父亲陶谦特意训示他两兄弟的话。

    “然也,我倒是忘了你从济北来,可曾听过崔子玉故事?”

    “家父曾教我兄弟当以崔公为楷模。”

    “善!崔子玉施政于民,首重农桑,乃是大大的善政。其子崔子真所著《四民月令》颇有可观之处,深得农家之真髓哉!”

    “先生曾读过《四民月令》,可有其抄本么?”陶应对于这本农书隐约有些印象,出于对农业的兴趣,便隐含期待地问道。

    “昔年在京中曾拜读过一回,倒是没有抄传,如今斯人已去,要求书一观亦是不可得矣。若是凤声你异日有缘得见,当抄录以藏之。”刘洪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惋惜。

    “喏!”陶应听说非但数没有,连写书的崔寔都已经故去了,也是相当失望。

    刘洪今天得了陶应的回复,承认了数家弟子的身份后,心情很是舒畅,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这回难得地没有谈及数术方面的话题,而是与陶应闲扯了很久的家常,让陶应觉得这个师傅只要不提起学问时,还是挺有趣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