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八十一章 羊氏之论
    一开始,陶应还以为羊续的“客舍简陋,饭食粗疏”是谦逊之辞。没曾想,入了羊家的客舍后却发现,羊续在这句话上还真是没有诓骗于他。

    羊家的客舍虽然也足够大,容得下十几个人入住,但客舍内的陈设不过一床一几而已。

    羊家的饭食也相当简单,只是一饭、一蔬、一酱、一肉臛而已。这样的饭食若是在寻常人家,也算是不错了,但羊家可是七世二千石的士族世家,待客之食竟然如此简朴,还真有些意外。

    “食不语,寝不言”这句话显然很受羊续的认可,整个飧食的过程中,一言不发。而主人不发话,作为客人的陶应等人自然也就只能默默用餐。

    很快,无言的晚餐用罢,仆役们上前收去食案。复又端上了一个大瓮,从瓮中给每个人勺了一杯放在面前。

    “诸位,羊某久不饮酒,今日就以水代酒,敬诸位一杯。”

    陶应正在打量面前杯中液体,看着如此清冽,原来不是酒而是水,心想羊续竟然如此抠门,饭菜简慢也就算了,连酒都不肯上。但羊续已经如此说了,自不好驳了主人面子,便也不动声色地举杯道:“谢羊公款待。”

    羊续坐在主位把诸人的表情都看入眼里,徐岳与颜然两人听闻是水非酒后,一如往常,而陈应则是皱了皱眉才举杯,陶应则是顿了顿再举杯。

    羊续也不管座中几人的反应,自顾自喝了口水,清了清喉,慢慢说道:“凤声贤侄,恭祖兄既然夸我静思有所得,羊某人便胡诌几句静思所得,贤侄便随意听听。”

    “夫治一地,首当安民心。民心何以安?谷丰吏廉足矣。劝稼穑可使谷丰,严吏治可使吏廉。若民心不安,则匪盗生。治贼盗,当以厉,莫使姑息养奸。贼盗即平,则当抚之以恩,枭其渠帅,原其余党,赋与佃器,使就农业。如此,则匪患不复生,百姓得安宁。”

    “然此中根本,还在于自身。自身严则下吏廉,自身勤则下吏恳。反之,自身疏则下吏渎,自身怠则下吏惰。故治一地,必先律己。惟立身以正,方可治吏以廉,治民以亲,治贼以厉,抚贼以恩。以上羊某浅见,诸位试听之。”

    羊续说了一大通话,在座几人都在细细琢磨其中之意,只觉其中义理殊为深奥,绝非随意说之,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须臾,陶应才正色拜道:“谢羊公不吝赐教,晚辈谨受教。”

    羊续注视着陶应片刻,见其眼神清澈,不似虚应,便点点头道:“诸位明日还要赶路,羊某就不与诸位絮叨了,诸位早些歇息。”

    待到出了堂外,进了屋中,陈应就发起了牢骚:“这羊兴祖太也吝啬,饭食简慢,连酒都不肯斟上一杯,倒是说起道理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闲谈莫论人非,元和慎言。”陶应觉得羊续应当不是故意简慢他们,便打断了陈应的抱怨。

    “闲谈莫论人非,此句大善!”颜然一贯是书呆子脾气。

    “立身以正,治吏以廉,治民以亲,治贼以厉,抚贼以恩。羊公之论,颇发人深省啊!”陶应对于羊续的话,显然颇为认同。

    “当为羊公有感世道纷乱,百姓惟艰,方有此静思所得,却是悯天怀人之胸怀。”

    “子犀所言甚是。”

    陈应对这两个好友也是无话可说,正自生闷气,门口却响起了叩门声。

    “是谁?”

    “少君,是我,阿茂。”

    “进来吧。”

    “少君,方才我已按照吩咐,去向乡民和羊家的仆役打听过了。”

    “嗯,很好,你且说来。”

    “羊家并非贫寒之家,至少在平阳也有十几顷田。”

    “哼,我就说嘛!朱户之家又怎么会贫寒了。”陈应听了后又忍不住抱怨道。

    陶应却没有接口,只是用眼神示意陶茂继续说下去。

    “周围乡民都称颂羊家为良善人家,并无一人诋毁非议。因着平阳多山,田地多为山田,灌溉不易,每年羊家都会带头出钱出力修缮水渠,乡民多承其惠。”

    “羊家对于乡里孤寡病弱多有扶助,若是逢着灾年歉收,青黄不接时,也会开家仓赈济贫寒。”

    “羊家的仆役则说主家平日不好与附近士族饮宴,只爱在家埋头苦读。”

    “还说主家不尚奢丽,家中用具皆是旧物,倒是对仆役们不坏,对那些贫寒的乡民更不赖。”

    随着陶茂的转述,屋内几人都肃然起敬,就连陈应也有些讪讪地。

    “那门户上的红漆又是为何?”

    “羊家的仆役说这门上的红漆早些年只是掉了一小块,家中管事向主家说,门户脱漆了有碍观瞻,是不是要补一下。主家则是回道,无人会以是不是朱漆,脱不脱漆而看轻了羊家,既如此,浪费那银钱所为何哉。之后,朱漆愈发斑驳起来,但也再没有人提过补一补这事。”

    “羊公高义,吾辈大有不及矣!”颜然赞颂道。

    “羊公,真名士也!”陶应听了后也喟然而叹道。

    陈应也若有所思。

    三人听了这番话,俱都没了谈兴,就此睡去。

    第二天,羊续没有再出面,即便是陶应去辞行时,也只是由羊祕出来答话,并给了陶应一个装了书信的书囊,说是给陶谦的回信。

    从东平阳再往东就是蒙阴县,只要沿着夹谷一直前行就可到达。这条路虽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但身在山区之中,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是免不了的。好在一行人全部是以马代步,没有过多的辎重,但行到蒙阴县城也已经是天**暗。

    得了讯息的刘洪家人早就等候在县城门口,见了徐岳就迎了上来。

    “公河,你可来了,良等之久矣。”来人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与徐岳打招呼道。

    “非是我欲迟也,乃是山路崎也,吾亦欲早日与伯仁相见乎。”一向对天文数术之外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的徐岳,也开起了玩笑,显见得与他的关系很是亲密。

    “这几位少年郎是?”

    “我来与你介绍,这位便是刘师相邀的丹阳陶凤声,这两位是凤声之友,临淮陈元和与卢县颜子犀。”

    “凤声,这是刘师之子伯仁。”

    待到陶应仨人都上前见了礼后,刘良便道:“莫要多礼,家父在家中备下了酒宴,诸位请随我来。”

    刘洪乃是汉室苗裔,而且是根正苗红,如假包换的那种。他的先祖乃是光武皇帝之次兄刘仲。

    刘仲最初与兄长刘縯和弟弟刘秀一同起兵反抗王莽,但在地皇三年攻打小长安时兵败遇害。

    在光武皇帝定鼎中原之后,封刘仲之子刘兴为鲁王。过了十几年之后,又追封早逝的刘仲为鲁哀王。之后,刘兴改封为北海王。刘兴一脉因为不是帝王本宗,但与刘秀一脉关系又很近,所以避过了历任皇帝以来的很多腥风血雨。

    自刘兴以后,传到现在已经历了六代。论起谱序的话,刘洪与当今的北海王还是远房族兄弟。

    陶应大致知道,在几年之后,太平道起事,随之引发的各地动荡。然后朝廷中开始重用宗室,刘虞、刘焉、刘表、刘岱等人因而得获要职。心中暗暗思索,以刘洪的宗室身份是不是也会得到重用。

    胡思乱想间,刘洪的宅邸已经到了,一个年约五十的士族正站在堂屋门前相迎。

    “弟子徐岳,见过先生。”徐岳首先上前揖手见礼。

    “晚辈陶应、陈应、颜然,见过先生。”陶应仨人也跟随上前见礼。

    “呵呵呵,公河请起,诸位请起,能来就好,不必多礼。堂内请。”刘洪双手虚抬,笑眯眯地将众人往堂内引。

    刘洪家的正堂就显得正常得多,不比羊续家那么寒碜,虽不多么奢丽,但该有的装饰也是一应俱全。

    诸人分宾主坐下后,刘洪首先开声:“洪自从年前得知陶小郎君所制之珠算盘、记数符号、竖式算式,细细琢磨之下,益发觉得其中之巧妙。故而冒昧相邀小郎君前来一晤,还望小郎君莫怪。”

    “先生如此称呼小子,真是折煞小子了,直接称呼凤声便是。至于先生之邀,小子更是惭愧得紧。其实本在年前,小子便想来拜访先生,只是因着临近年关,故而没有成行。不曾想,还要劳动公河兄特意走一趟。”陶应逊谢道。

    “好好好,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要说老夫与恭祖贤弟当年还同在太学,如此说来凤声还是故人之子了,哈哈哈!”

    “应出门前,家父还吩咐此行要向先生多多请益,不可轻忽。”

    “喔?恭祖贤弟只是说了这些吗?”刘洪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陶应,一边说道。

    陶应对于刘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知如何作答,而那边厢刘洪已经转开了话题。

    “诸位路途辛苦,今晚便好好痛饮一番,一洗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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