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七十七章 再访岱阳
    熹平七年,正月廿二,癸卯日,阴。

    陶应一行从卢县出发已经三天,正好这日未时行到了博县境内,离着岱阳亭不远。想起从泰山回程路上,那个颇有些意思的岱阳亭长孙志,陶应便打算今晚上就歇息在岱阳亭里。

    徐岳为人随意,只带了两个随从。但陶应他们仨出来之时,家中都各自派了三四个人跟随。因而,整支队伍也有十七个人之多。

    普通的亭舍肯定没办法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上次经过的时候是靠着章诳等人路上猎获的野味和自带的食物对付。

    这次出门轻装简从,虽然人挺多,但都是骑马,没有车辆,装不了多少东西。故而,陶应吩咐了两个随从带上银钱去附近乡里买些酒肉菜蔬,再赶到岱阳亭集合。

    刚进了岱阳亭地界,就遇上了在乡道上巡梭的亭卒。这样勤劳不偷懒的亭卒算是相当罕有,可见亭长平日里管教得力。

    亭卒只是循着惯例上来问了声,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陶应这伙人衣饰华贵,十几个人倒有二十几匹马,必然是士族豪家出行。得知来人是去自家亭部后,有个亭卒正打算小跑着去报信,却被陶应叫住了。

    “你家亭长可是姓孙名志?”

    “正是,贵人认识我家亭长?”

    “去年经过时,承蒙你家亭长款待,故而铭记至今。”

    “好叻!贵人那就径直去吧,孙头今儿早上还说喜鹊直叫,许是有贵人来访呢!”

    岱阳亭长孙志仍旧是照着习惯,斜倚在亭部门前的下马石上想心事。

    这个位置其实有些讲究,正处于官道旁,两侧的官道上都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遮拦,正好可以将来路一览无余。若是路上有些什么情形,也好第一时间警觉。

    初春的阳光晒在身上甚是惬意,但孙志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又是一年过去,开了春后,去年栽下的麦子又要悉心打理。虽说打从自己任亭长后,家中的田地多有族中亲族帮衬,但总是受人恩情也是得还的。

    而自家的两个儿子又不是那种肯老老实实田间地头挥锄头操镰刀的性子,整日里就知道与乡里间那些个恃勇好斗之辈厮混在一起,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好在自己那两个不让人放心的儿子还算孝心,肯听点自己的话,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偶尔闯些小祸,乡里乡亲的顾念着自己的面子也没太过计较。

    二郎年纪还小倒也罢了,可大郎过了年已经十七,又不肯在家安心务农,得给他谋份差事收收心,不然迟早得惹出什么兜不住的大事来。

    县南阳关亭的亭长老尹头与我早些年就有些交情,年里还一起喝过次酒。本想着要大郎去老尹头那儿当个亭卒,老尹头在酒席上也答应了。

    可这死脑筋的杀才却不肯去,说是当个亭卒又辛苦又没地位,还要看来往的达官贵人脸色,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杀才疲赖惯了,说话还一套一套的,真真气煞爷爷了,若不是婆娘死活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他也不想想,他爷爷我不就是从亭长做起,而今做到了亭长,虽说也不入流,可乡里乡亲的哪个碰到不给几分颜面。

    哎,我老孙头辛辛苦苦一辈子,可不就指望家里俩小子能安安稳稳的成家立业,好让我早日抱上孙子。都怪家里那不中用的婆娘,把那俩小子惯得无法无天了,现在连我的话都赶不听。

    正当孙志胡思乱想间,西头的官道上来了一彪人马。孙志收起了杂念,站起来眺望来人。

    远远望去来人全部骑着马,没有步行的随从,也没有车驾。

    孙志心里想着亭卒怎么不回来禀报,不过马上也就释怀了,这样一支全部骑着马的队伍,亭卒两条腿飞奔起来怕也难赶在前头。何况,这样的队伍非富即贵,定然不会有什么歹意。

    待到来人近前,孙志依稀觉得队首的少年和扈从有些熟悉,那少年与扈从便停了下来,也不靠近下马石,就那样凭空矫健地下了马。

    “孙亭长,久违了。”下马的少年揖手道。

    孙志见来人居然认识自己,很是吃了一惊,仔细看去,却认出了那少年乃是去年十月经停此处的陶姓人家小郎君。

    “小郎君,安好,幸得小郎君还记得孙某,可真是让人高兴啊!”

    “哈哈,得孙亭长一弓之赠,怎敢或忘。”

    “陶二,你用的弓便是这位亭长所赠吗?”队伍中间又一个略有些胖的少年郎下马问道。

    “正是,你炙烤所吃的马芹子和蜀椒也是孙亭长所赠,还不赶紧谢过孙亭长。”

    “喔?淮浦陈应见过孙亭长。”

    这两人正是陶应与陈应,此时徐岳与颜然等人也全都下了马,上前来打过招呼。

    “不敢当不敢当,几位贵人能来我亭,乃是鄙人之幸。这次诸位是要用饭还是歇息?”

    “打算搅扰孙亭长一晚上了,可方便吗?”

    “哪儿有什么不方便的,亭舍里都打扫过,只是诸位人多,亭中吃食准备不足,我这就吩咐人去附近乡里买些吃食来。”

    “不用劳烦亭长,我已让随从去采买了,稍后就回。”

    “既然亭长这儿有马芹子和蜀椒,我们何不弄顿炙烤吃吃?”身旁的陈应对吃倒是很上心。

    “上次我途径此间,路上有章诳等人顺道打得猎物,故而才吃了顿炙烤,今儿我们却是两手空空,又烤什么去?”

    “那还不简单,没了章不惑,还有陈叔卫嘛!叔卫,近处有山,不如我们去猎些野味来,晚上好好吃一顿,如何?”

    这次陈应第一次离开父兄单独出远门,故而陈珪让老成持重的陈野跟随扈从。

    自打上次比射后,陈野与许耽、章诳等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不过他与章诳俩人射术相仿,隐隐间总有些比较的意思,听说了章诳在途中顺道打得猎物,哪里又肯居于人后,便一口答应了。

    陶应见陈应如此积极,而现在时间还早,以陈野的射术来说,打几个野味想必是不在话下的,便也没有阻止。

    只见陈应等人重新上马,往近处的山林里打马去了。陶应与颜然等人则没有跟上去,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坐享其成。

    亭舍中一如既往地很干净,众人坐定休息时,颜然拿出一卷《论语》默默用功,陶应则是凑在了一边一起看。

    “子犀,我听说《论语》有诸多版本,不知你所读为何种?”当颜亮答应颜然随同陶应一起前往蒙阴向刘洪求学之时,颜亮也赐了颜然字子犀,故而陶应以此称呼。

    “汉初,《论语》传有二本,分别为齐国人所传《齐论语》二十二篇和鲁国人所传《鲁论语》二十篇。前朝孝景皇帝时,鲁恭王在孔子故宅壁中发现有篆文所书《论语》二十一篇,因称之为《古文论语》。”

    “前朝丞相,安昌节侯张禹以《鲁论语》为根据,参考《齐论语》与《古文论语》进行考证修订,改编成《张侯论》,并为朝廷列为官学本。至此,已有四本。而我家所传有《齐论语》与《古文论语》两本,现今我带出的乃《古文论语》。”

    提起儒家学说,作为颜子后人的颜然自然说得头头是道。

    “我听说邻郡人高密郑康成正以《张侯论》为本,参考《古文论语》和《齐论语》再加以改订,已然成书,称之为《今文论语》。”一旁的徐岳,也凑过来说道。

    “听我父言道,如今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争颇有分歧,各有所据,莫衷一是。我父亦赞郑康成乃是综汇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大儒,所注典籍多有流传,大有益于经学之道。”对于徐岳提到的话语,颜然将听自父亲颜亮的评价转述出来,从语义中看得出颜亮对郑康成是比较推崇的。

    陶应被他们两人说的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和各版本《论语》搞的晕乎乎的。不过,对于高密郑康成,好像有点特别的印象,故而发问道:“那高密郑康成,可是讳玄?”

    “正是,凤声亦识得郑康成?”徐岳应道。

    “不识,只是听过他的大名。”

    “郑康成学识渊博,你听过其名也属正常。不过其经学一道虽渊博,但于天文历法数术诸道上,却不如家师多矣。”

    “喔?此话怎讲。”

    “郑康成早年曾以《三统历》、《九章算术》与家师辨析真义,经三天三夜而拜服于家师,故而校注典籍时并无涉及天文历法数术。家师亦钦佩其学识之渊博,有感于其校注典籍之举,而益发坚定了作《乾象历》、《七曜术》,校注《九章算术》之意。”

    “可惜郑康成满腹学问,却不得入仕。”颜然略有些感慨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郑康成受党锢牵连,免职归家,得以远离朝廷漩涡,从此专心学问,亦是一大善哉!”

    “那郑康成与刘公可还有往来?”陶应听说郑玄很多学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故而对郑玄很感兴趣。

    “郑康成与家师时有书信往来。前番家师父丧之时,郑康成亦亲来吊唁致奠。”

    正当三人闲话漫谈之时,去采买的随从,和去山林间打猎的陈应、陈野等人也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