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四十四章 数痴徐岳
    那青年文士抚掌大笑道:“哈哈!妙哉!妙哉!小郎君真乃妙人哉!”

    陶应见此,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环顾身周数人,颜然已然是眉飞色舞不复刚才之忧心忡忡样子,颜亮严肃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微笑。

    “世明兄,先前我还道能创出简便记数符号与竖列算式的少年郎必是聪明之人,即便曾见过家师的珠算盘,能以巧法改进亦是一功。现下我却要收回方才的话了,如此少年郎,岂止聪明,能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行于沙而思行迹,观商贾数钱而改算筹之弊,乃是有大智大慧之人啊!”

    青年文士面含笑意对颜亮说完,然后避席而出,面对陶应,双手拢起高举过顶,躬身一拜道:“陶君,请受东莱徐岳一拜。”

    陶应见徐岳好好说着话便要行拜礼,自然不敢托大,连忙避席而出,回以一拜:“不敢当先生谬赞,小子只是嬉闹玩弄之举,怎受得先生如此大礼。”

    心中却在想此人刚才话语说中他师傅也有珠算盘,看来,这年代还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啊,自己剽窃个算盘来都能撞车。

    “当得!自然当得!徐某亦曾行走沙上、用铜钱会账,就没能如陶君这般奇思妙想,陶君之智慧,徐某不及多矣!惭愧惭愧!”

    “偶有一得罢了。方才听先生提及令尊师也有珠算盘,小子好奇是何等物事?”谦逊是个好习惯,陶应决定将谦逊进行到底。

    “正要取予陶君一观。”说罢便从身后包裹中取出一个颇大的木盘和一个袋子。

    徐岳将木盘放置在身前,只见木盘与陶应所制算盘有些相似,也有一个包边的外框,横向也有一个隔栏,上小下大。

    与算盘不同的是算盘中一道道串算珠的细木棍变为了与横向隔栏一样的一道道竖向隔栏,这样纵横的隔栏就将一整个木盘划分成整齐的很多格子,上方格子小,下方格子大,而且木盘内没有算珠。

    他又将布袋子打开,取出一大把木珠子,只见木珠子形圆而略扁,放置在席上不会胡乱滚动,木珠分两色,一者红一者黑,红珠少而黑珠多。

    看到这两样东西陶应已经若有所悟,又见徐岳将红珠放入上放小格子中,将黑珠放入下方大格子中,便一目了然这是用红珠示意五数,黑珠示意一数,而以一道道的竖向格子表示位数。

    此物已然具有了现代所用珠算盘的雏形,只是陶应觉得这样的珠算仍旧没有摆脱算筹的桎梏,虽说在显示位数上更清晰,但要不停地取出放入算珠依然是很麻烦的操作。

    虽说如此,陶应丝毫没有小看此物的意思,能够从算筹演变为算珠和算盘,已然是相当大的进步,自己剽窃算盘的举动,只是站在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巨人肩膀上,若是自己真真正正是同时代的人,也未必能够作出这样的改进。

    所以陶应不吝于美言称赞:“此物与小子所制珠算盘只差了穿珠拨动一点,的确是差相仿佛,如此说来,还真有可能是小子改进了令尊师所制的珠算盘。小子偷师先贤,汗颜之至,惭愧惭愧!”

    陶应此时真心的话语博得了在座所有人的好感,有了先前陶应侃侃而谈如何创制出沙盘竖列算法和珠算盘的事实摆在眼前,大家都不会把他真心说的偷师之语当真,反而会觉得陶应不居功自恃,大有谦谦君子之风。

    果然连一向严肃的颜亮都和颜道:“陶家二郎的确智慧非凡,且智勇双全,前些时日的比试便筹划得不错,此事吾儿亦受益良多。”

    徐岳昨日里等待之时已然听说了陶应“一月足矣”定计拿下比射之局,方才又听得陶应一二三四详细道来算筹之弊以及如何除弊改良,对这个少年郎亦是相当赞赏,也道:“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之所异也。”

    “公河贤弟此言极是!司马长卿之为人虽不足取,然其文甚有可观。”颜亮也应和道。

    陶应大致能听懂徐公河说的意思,但并不知道这段话出自哪里,听了颜亮的应和才知道这话应当是前朝司马相如所说。

    对于长辈的夸赞,陶应是肯定要谦逊一番的。谦逊过后,陶应也不避王婆卖瓜之嫌,拿出了带来的算盘。

    此次拿出的算盘乃是陶应吩咐家中仆役几次改良所制,比之初次制出的算盘又精致了许多。

    整个算盘的长度不变,宽度却变窄了几分,内中的细木柱由原来的十道增至十三道,每一道上仍旧是上侧一颗算珠下侧四颗算珠。

    相形之下,算珠也小了几分,且形制又略有改进,横切面仍然是圆形,纵面则由扁鼓形变为了更易于上下拨动的扁菱形。

    算盘与算珠打磨得都相当光洁,框架与隔栏漆以黑漆,算珠与木柱漆以原色清漆,唯有在右起第四、第七、第十道木柱穿过的下方第一颗算珠漆以红漆以示区分位数。

    整个算盘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也并无任何雕刻纹饰,却很好的展示了当代木器与漆器的工艺成就,透着几分简朴之美。

    陶应将算盘放在身前,轻轻拨动演示了一番,算珠与木框互相撞击间的“噼啪”声清脆动听,手指拨动间,甚至有几分节奏的韵律感。

    “巧夺天工!今日所见方知此话非假,同样是几许朽木,我等只得削以为筹,陶郎却能制出如此精巧之算盘。有此成就,陶郎当青史留名哉!”

    徐岳见到陶应改进过后的算盘大为痴迷,已然离席凑至近处观看,看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谬赞!谬赞了!”陶应一边谦逊道,一边看着徐岳伸出手指摩挲着面前的珠算盘,心想好马尚需伯乐,虽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但此人之师能将算筹改进成珠算盘雏形,必然也是在数算一道上深有造诣之人,与之交好当有利无弊,便道:“先生如此看重此物,不若小子就将此算盘赠与先生,希冀能够对先生于算学一道上薄有助益。”

    徐岳听说此话喜形于色,也不谦让,接过算盘轻轻拨弄道:“如此,某便生受了。只是陶君莫要再称呼我为先生,徐某痴长几岁,万万当不得先生之誉,陶君便直称某公河便是。”

    “这却怎么使得,先生与颜公兄弟相称,小子何敢造次。”

    “无妨无妨!你我各交各的,颜兄仍然是你的长辈,徐某却以与陶君此等少年俊彦兄弟相称为荣。我这几日正要去蒙阴家师处,少不得要将贤弟的珠算盘还有记数符号、竖列算式禀告家师,想必家师亦会欣然大悦。”

    徐岳说着说着,眼睛盯着陶应看,直看得陶应心中发毛,只见徐岳一拍脑袋,说道:“不若贤弟与我一同走一遭,以贤弟之数算天赋,必会对我师之学大感兴趣,届时说不得我俩还能结个同门之谊呐,哈哈!”

    徐岳是个专注于数术之道的人,甚至专注得有些痴,一般这样的痴人对繁文缛节就不太讲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颜亮这样一本正经的学究打上交道的。

    陶应听了徐岳的热情相邀,不知为何,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在大学寝室里打魔兽世界的时候,某个npc突然头上冒出个明晃晃的感叹号,可以接到一个去蒙阴学数算的任务,只不过任务具体目标不明,奖励也不明。

    对此,陶应打算先和npc交谈一番了解下任务的情况再作打算。

    “徐兄之邀实时盛情难却,只是小子尚自年少,一切行止需得禀明双亲,待双亲定夺。只不知令尊师是何方人士?我也可向父母禀告。”

    “吾师乃泰山郡蒙阴刘公讳洪是也。刘公乃汉室苗裔,北海靖王刘兴之后。入朝为郎中,续编《律历》,于常山国长史任上献《七曜术》于朝廷,因而名闻天下。前年因父丧丁忧,现在家中校注《九章》。吾师精天文、历法、数算之道,亦通晓儒家典籍,实乃当世学之大者。”

    徐岳在说起师傅刘洪时,满脸的崇敬之色,显然在他心目中,师傅刘洪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陶应听了徐岳的介绍,知道了这蒙阴刘洪算是当下的专业人才,只不过这专业在天、历法学、数学上。

    若是在太平盛世,拜其为师学得一些本领也不失为一门清贵之道,可陶应知道眼见着就是乱世气象,这天文历法数学都不是救命,更不是救世的学问,这心思便就淡了一些。

    只是又听徐岳说刘洪乃是汉室苗裔,又曾任职朝中,还曾著书立说上达天听,显见得人脉不窄。

    在这崇尚家世名声的年代,混好圈子很重要,未来的枭雄曹操不就是与何进、袁绍、袁术、张邈、韩馥等人混熟了,才有了争霸天下的优势条件么。

    所以陶应也不会一拒了之,虽然自己没打算真学多少天文历法上的知识,但凭自己现代的数学知识,与刘洪、徐岳混个好交情应当也是不错的,至少从目前的接触看来,这徐岳便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打定了主义,陶应便道:“徐兄所言,我已悉数记下,回去后定会禀明父母,听其示下。”

    徐岳也知这是人之常情,便也不多说什么,又与陶应探讨起珠算和竖列算式的用法来。这一个数痴和一个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热烈地就一些几何、代数、元方程等等现代中小学生的数学课题进行了广泛而又深入地探讨。

    陶应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数学知识肯定能碾压汉代数学学者,没曾想自己只是在前瞻性上有优势,在具体的数学问题上,好像并不比徐岳这个当代学者强。

    而徐岳更是暗暗心惊,在他看来陶应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却在“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这九章算术都有一定的认识,甚至某些见解自己闻所未闻,却又发人深省,就如同其制出珠算盘和创制简便的记数符号与竖列算式一样,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岳自忖在与陶应同样岁数之时,在数算一道上绝无这般成就,他也是近几年跟着师傅刘洪一起校注《九章》时,才累积了这些数算知识。

    一场探讨从巳时进行到了申时,期间在颜家匆匆用了飠象食。

    初时颜亮和颜然还在一旁作陪,偶尔也插上几句,到得后来,这两个痴人越说越复杂,颜家父子犹如听天书,更是插不上嘴,颜亮便借故遁走留着颜然陪着这俩痴人继续漫谈。

    看到天时已晚,陶应这才告辞离去,徐岳倒是意犹未尽,可是俩人的交情还没到秉烛夜谈的程度,即便他想要趁夜长谈,估计陶应也是不会答应的,正事很多,时光宝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