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擦拭婚姻的镜子 > 第六十九章 狗行狼心
    韩旭升快速回了家。他换了身干燥的运动装,挎个小布包,里面塞了些钙奶和饼干,还偷偷把厨房长柄的一把水果刀搁夹层。孙淑华瞅他满屋晃荡眼花缭乱的,担忧地问:“你不上学去?准备干啥哩?”

    小伙子啪啪跳跺刚穿上的球鞋,斗志昂扬:“奶奶您放心,我不把妹妹找回来我就不回家!”

    老太婆一听更急了,哎呦呦地捂胸口,追出门去:“你个小祖宗勒,好好学校去,可别再添乱了!”

    韩旭升叫了辆摩的直奔到莲池铺村头大舅家门口。摩托声把舅妈迎了出来,她斜睨着小伙子,没好脸色。

    韩旭升眼光四扫:“舅舅呢?”

    舅妈带气嚷:“还不就见你外婆更不行了,去请王婆子去了。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妈,你小子有心既来了,回头告你妈回来好好伺候阵老人。咱山头多少活撂着哩!顾不上!”

    韩旭升“哎哎”直答应,陪着笑:“王婆子住哪?会看病的呀?舅妈你告我,以后就由我妈和我请去。”

    “呵呵——”舅妈嘲笑着:“王婆子是仙人哩,住得可深。你要不娇气就寻去,出这屋爬坡顶,左边一条小道,草高又糙你穿这裤子不拿个竹竿挑开,走个来回怕就成布条条了。一路走个十里光景,见第一家茅屋,就是了。”

    韩旭升谢过舅妈,轻手轻脚猫进外婆房里,驻足听了会黑沉沉的床里传出的时轻时重的呻喘声,难受地离开了。

    他在院角随手拾一竹竿一口气冲上坡顶。右边是羊肠小道,蜿蜒好远都能见细细的黄泥路面,看来不缺人走。左边却只能见近旁泥路,抬眼便草深枝乱绿涛涛。

    他朝左方走,渐行渐难,竹竿左舞右挡感觉手都快断了,索性丢了竹竿,直杠杠钻。他身高一米七过了,遭殃的面积便更广。岂止腿,手臂都刺条条痛。

    但他心是急切而兴奋的,——也许离妹妹越来越近。心里是比手、腿更哀痛的,那么稚嫩的小身子,如果经过了这里,是怎样千疮百孔穿过这么长久的荆棘?

    他再急也是警惕的,不时抬眼前后望。前方一段坡下草木簌簌,他一激灵跳下路基横身扑下,幸好草木茂盛遮身够严。

    不出几分钟,一前一后两个人走过。引路的正是韩旭升身高体壮的大舅陈印金,紧跟着的矮个子老太婆乌麻黑衣,敏捷性比前面的壮劳力毫不逊色!

    韩旭升屏息敛气,待两人嚓嚓身远去,起身回望灌木丛摇摆回位,便猫腰不要命地往前面钻,脸也不要了。

    灌木丛终于稀拉,顿觉身轻。他只晃眼看见一座茅顶屋,就被一个飞快窜出的黑影逼得踉跄后跳——“汪汪”的狂叫声,一只大恶狗!

    恶狗狂张猩红的獠牙大嘴,闪电般冲上来就咬住他左小腿!他腿上皮肉堪如被电锯一钻一拔。他一声惨叫跌地,气血涌头,差点背过气去。恶狗撤退几步,洋洋得意呲着血牙呼哧呼哧狠戾地盯住他。

    他慌忙掏出匕刀,恶狗丝毫不惧纵身又扑上。他双手牢牢握刀疯狂乱捅。恶狗用獠牙从他左手臂刮开一道血口,就地哀嚎打滚,渐渐瘫软,血淋淋地只剩抽搐的劲了。

    韩旭升比狗好不了哪去,成了半个血人。他咬牙连刀带撕绞下一长条衣摆,紧紧缠在痛麻木的左小腿上。抬腿,钻心疼,继续抬,站起来,前后踢,慢慢居然不太痛了。他一瘸一拐还能走。左手臂在渗血,没法管,前后甩,千万不能僵!

    面前几间茅草土屋,他急不可耐跨入户门,大声喊:“姗姗,姗姗!是哥哥!哥哥找你来了!”

    阴森森的腐臭味屋子,当中一张垂乌帘的床,其余再无多少摆设物,地面兜兜筐筐杂乱不堪。他到处小心翻掀,声声呼喊:“姗姗,哥哥来了。”连着找完三间屋,越来越心慌。

    他又绕着屋外跑了几圈,四处张望,山峦连绵,再无人家,恶狗一滩烂泥般无声无息。

    他不死心地再次进屋。起居间和厨房犄里旯旮无一放过,最杂乱的是柴草房。他把柴火再一次一捆捆挪位,左手左脚比没受伤时还带劲。搬完最后两捆柴火时小伙子还是不争气地哭泣了——“太鲁莽了,该叫上爸爸的呀!”

    他失魂落魄离开柴火间,脑里灵光一闪,猛地止步了,疯了般再次冲进柴火堆。

    他挪开几捆柴火,寻见了靠近门口三米远处的地面,一块一平方大小的木板面,整个茅屋几间的地面除了这一块,都是原土地!

    木板边有凹槽,他随手一根柴枝就撬开了。赫然现一幽深暗洞,他试着轻声唤:“姗姗——”声音在黑洞中冲突,又噗噗从耳边掠过。他摸索手机摁亮前探,几米深地,一个大缸样,窝地一团白白黄黄!他心狂跳着,直觉连声喊:“姗姗、姗姗……”双脚蹭壁就跳进去。

    脚面都感觉触碰到一团蠕动。他蹲下去就抱,熟悉的小小的身子被他抱在了怀中,热热的湿湿的不安地哼唧。他亲着滚烫的小脸,小头颅,眼泪滚滚:“别怕,别怕,是哥哥。”

    洞壁有两块突出的踏石,他只能左手抱妹妹,钻心的疼,但不能撒手啊!右手抓踏石,抓洞沿。他左脚使不上力,想把妹妹举放到地面上,迷糊的小姗姗小手掐着他后颈尖利地叫起来。他便不能放了她,用整个胸膛严丝合缝贴紧妹妹,用好的一侧肢体节节前蹭,高难度回到了地面。

    小姗姗好像睁不开眼,细弱地呼吸。圆圆的苹果脸成了一颗尖锐的红枣,削去了脸腮,不正常地潮红。他周身散架,巴不得就地卧倒,但必须争分夺秒地逃啊!

    伤痕累累的十六岁哥哥抱着虚弱惊恐的两岁妹妹,跋涉在荒郊野外。

    姗姗虚张了眼,如梦稍醒,好像知道是哥哥,一会儿安静依恋,不时糊涂了就要抽声哭喊。韩旭升不敢再走回头路,他继续往前走,上道坡,下道坎,绕个弯,流水淙淙,居然是大涧河畔!

    他靠在了一棵大树下,把姗姗圈在膝弯内。小姗姗眉目清明了些,扁着小鼻小嘴,苦恹恹:“哥哥,回家,要妈妈……”

    他迭声应:“姗姗乖啊,别怕别哭了,哥哥歇一会会,马上带你回家。”他把布包的钙奶取个出来插上吸管就放妹妹嘴里,还交替喂了几块饼干。姗姗好歹吃了些,还是病怏怏的有气无力:“哥哥,姗姗痛……”

    这句话听得他心疼无比,被拐骗了的小妹妹在这三天两夜是怎样苦熬过来的?白雪公主的衣裙刺刮脏污,一只鞋也不知丢哪了,小光脚板血痕条条。对不起啊妹妹,都怪哥哥没看好你!

    后面哗啦啦传来声响,韩旭升梭地回头。一个幽灵般鬼魅的身影正猫近,王婆子老脸阴鸷,舞动着一把长镰刀,恶狠狠盯住兄妹俩,问的是韩旭升:“你把我狗砍了?你个天杀的,我要了你小命!”

    姗姗惊惧地大叫,小小身子过电般抽搐。韩旭升抱起妹妹就窜开,在坑洼不平的山坡上拼尽全身力气跑。王婆子挥着镰刀弓着腰追。韩旭升一鼓作气跑了老远一截,渐渐左膀沉坠着胀痛,左腿硬邦邦地也不听使唤。他回头望去,王婆子倒未见疲乏,只是步距小,狞笑着看兄妹俩如见囊中之物。

    他要放下姗姗,姗姗死死揪住哥哥胸前衣,不会哭了,尖利地惊叫。他把妹妹顺在一干草堆窝,轻易便扳开了小手,手心窝着,哈气暖着,柔柔说:“姗姗乖乖等哥哥啊,哥哥不走,哥哥把怪物打跑了,再抱姗姗回家找妈妈啊!”

    姗姗哪听得明白,一声声凄厉地叫,扯破了喉咙,红透了脸膛。

    韩旭升双手前举尖刀,跨步半蹲聚精会神侯着。

    老婆子近旁站住,呼哧哧出气,镰刀一舞,指向他:“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儿,胆子不小,跑我的地盘子偷娃来了,还杀了我的狗!这山头的妖魔鬼怪不捉了你下阴曹地府去!”

    狗毕竟是畜牲,持凶器面对活生生的人,别说十六岁的少年,超九九成的成人一生都不会经历。

    韩旭升瞥见手中匕锋还有凝固的血迹,老婆子手中刀刃白刺刺地晃动,他哭了,哀求着:“婆婆,您老人家行行好,放我们兄妹俩走吧。我发誓我什么都不对别人说,我不会害您的,求求您了。我妈、我大舅在这,也肯定会放了我们的。”

    王婆子狞笑一声,挥刀便砍上来。他慌忙抄起一根废枝一通抵挡,节节后退,不能再退了!他的小妹哭喊着往他方向爬!

    他稳住身,心一横,就要将刀一甩,往王婆子招呼。王婆子勃然大怒,刷刷劈得韩旭升手中枝干节节断裂,自己也被几拐枝扫得趔趄,凶婆子瞅准了一甩镰刀狠狠向小伙子当胸扎去!

    他极速一侧身,镰刀斜斜栽过来,在左腰身上辣刺刺犁道勾。他只觉腰间都被钻透了,噗通跪地,头一垂,忍着剧痛一手压在了脚旁刃口带血的镰刀柄。

    王婆子一声怒吼,张开一双利爪快速迂向小姗姗。韩旭升挣扎起来抬刀闷头就挖。

    王婆子幸好躲得快,怪叫着:“真他妈狠毒的狼崽子!你趁早丢了这丫头自个儿逃命去,不要把自己小命丢这山野中喂了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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