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时机成熟了，司瑾这才看向那一直将目光落在地上的逆犯，“这位是······”
“啊哈！”老五热情的对着司瑾点头哈腰，“这位就是岭南老狗的儿子，我兄弟二人此次去泗州就是押着他去的。”
司瑾点了点头。
那老五又热情的说道：“说来也真是晦气，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这个时节，山路可不好走。”
“哦？”司瑾扬了扬眉。
“秋少难得远行，不清楚是应当的。”老五笑了笑，“冬天啊，狼多啊！尤其是泗州那边，到了晚上，那可是野兽横行。”
绕月到底是跟着冷秋的，听了也只是脸色白了白，控制住了自己惊叫出声。
“看来得赶紧赶路了。”司瑾皱眉，一副忧心的模样，转头对着绕月吩咐，“去把马匹牵过来，咱们跟着两位差爷上路。”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队很奇葩的人马。
两位官差押着一名犯人在前面走，身后跟着两位悠闲骑马的少年郎君。
司瑾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名囚犯身上，他穿的鞋子，已经磨穿，露出了满是泥泞的脚趾头。
平心讲，司瑾是钦佩这样的人。受尽折磨，依旧不屈。
这是他吗？
龙威，黑牙，陌骁寒，或许在他的身上，她都能看到一些影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在山路转弯的时候，司瑾仿佛看到，那个青年低垂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从她身上拂过。
那一眼，深沉而又寂寥。
“少爷。”绕月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咱们真的要跟着去泗州吗？”
司瑾回过神来，轻‘嗯’了一声，“你若是不想去······”
“不是！”绕月急切的解释说，“少爷，只是咱们就这么走了，回来如何交代？您也算是逃婚了······”
逃婚？司瑾笑了，逃婚就逃婚吧。
“就让天下人说去吧。”
“可是······”
······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一户小山村。
黑子（另外一名官差的名字）上前叩了叩一家人的门锁。很快有人来开了门。
见到是官差住宿，那住户哪里敢怠慢，把他们五人迎了进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晚上一户挤不下，住户倒是默默地去了别家睡觉。
绕月在屋里努力的铺了一下床，乡村的味道总还是有的。
司瑾撑着头望着月亮。
要他恨她，怨她，这很容易。
但要让他爱上别人并与那个人成婚，依他的性子，恐怕很难。
所以当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老五扭开水袋打算给他喂水的时候，司瑾主动接过来，“老五大哥，让我来吧。”
“秋少，这怎么好意思呢！”老五诧异了一下，很快摆手。
“没事。”司瑾很快解释，“我和阿绕骑马，没有你二人辛苦。小事情，给我吧。”
老五想了想，自己的确也是累，也就没再推脱。
司瑾在绕月惊大的目光里，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个被枷锁铐住脖子和双手的逆犯走过去。
黑子的目光一直锁在司瑾身上。
他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脸。
“喝水了。”司瑾懒懒的招呼了他一声，随后蹲下身来，没有再废话，用另一只手强行拧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了起来。
这一抬头，司瑾愣了愣。
他冷漠的目光就这样毫无收敛的撞进了她的眼里。
他的脸很脏，但五官很是坚毅硬朗，洗干净了应当也算是好看。
司瑾咬舌赶走自己脑海中那些废话思想，将手中的水袋粗鲁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贪婪的喝着水，因为吞咽，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从水袋子里面汹涌出来的水流顺着他仰起的脖子滑落进了他的脖颈。
分外诱人。
司瑾狠下了心，用力将水袋子从他的口中抽走了。
他始料未及，喷洒了一地水流。乱七八糟的头发沾在他的唇边，看起来狼狈不堪。
“好玩不好玩？”司瑾像是恶作剧一样的笑着，然后扭好了水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还想喝吗？叫声大爷来听听？”
他沉寂了眼，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看着她最后毫无情绪的收了笑容，她的眼底一片深幽、寂寥。
黑子收了目光，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小憩。
老五倒是看的兴致高昂。绕月默默地扭开了自己的水袋，小口小口的喝着，心中叹息：郡主，果然是来报仇的。
绕月心中有些可怜起这个世子了，适逢现在郡主心情不好，他不知要被折腾到什么地步。
司瑾握紧了手中的水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一阵一阵的难过。
他的眼睛，死寂而没有神彩。
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龙威死后的双眼。
死死地看着她。
不肯闭上。
司瑾瞪着他，他冷漠的看着她。
然后司瑾不管不顾的低下了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双唇。
绕月的水袋掉了，水汩汩的从袋子里面流了出来，浸透入了大地。
老五吃惊的睁大了双眼，还好，黑子睡着了······
他的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干涸的血。
他没有动，可能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来的太突然了。
司瑾睁眼看到他那双冷漠的眼眸，里面像是闪电一样突然划过刀锋的冷光。
她惊醒了，猛然撤退了，却依旧被咬破了唇。
“小爷我就喜欢你这种烈性的。”她舔去唇角的血迹，心中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但面上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只看着她，眸中的寒光更甚之前的冷漠，却依旧不发一言。
不管他怎样改变，他这沉默冷漠的性格，好似从未改变。
司瑾被他看的心慌，顺手扭开脚边的水袋子就要塞进他的嘴里。
可是这一次，他一偏头，让她扑了个空。
随后，他狠狠地咬住了她伸出去喂水的那只手腕。
“······”司瑾只动了一下，就没动了。她抬起眼，冷冷制止了有所动作的绕月和老五。
老五眨了眨眼，又乖乖的坐下了。
反倒是绕月着急的张大了唇，却又不敢有所忤逆。
他这一口咬的很深。
司瑾忍住了没将他推开。
之前食落，咬的，也是那个位置。
它问她：你是谁啊？我又是谁啊？
阿默骨，是我欠你的。
可他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这就很过分了。
司瑾抬起另一只手，迎头就是一掌。
他松了牙齿，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绕月：“······”
老五：“······”
······
因为他昏了过去，所以司瑾把他带上了自己的马匹。
这期间，老五对着一脸警惕看着司瑾的黑子使了不少的眼色。
绕月总是像有满腹言语。
这都不提。
到了下一个城镇，司瑾吩咐绕月再次买了两匹马——给老五、黑子，那名逆犯与秋少同乘一骑。
这样他们前进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相对的，黑子老五他们，甚至绕月每天都习惯了一个事实。
黑子老五习惯的是秋少喜好男色。
好在他们二人庆幸自己年纪要大了些，算是秋少的长辈，不然，他们自己恐怕也难逃秋少魔掌。
至于绕月，她觉得郡主现在已经性情大变，可能是受到退婚的刺激过于严重，现在已经······饥不择食了。
所以，很默契的，对于每天上演的‘强吻’灌水戏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司瑾心里，这是她的梦，她可以暂时一段时间忘却那些背负在身上的血海深仇。
尽管在这个梦里还是有诸多限制，但在遇到那个要他喜欢的女人之前，他们还是可以好好地相处一段时间。哪怕，他厌恶她。
哦，对了，让他恨她也是必须的事。
一行人骑着马朝泗州前行。
司瑾环抱着他的腰，鼻翼间是他已经发臭的气味。
他从暗无天日的大牢内被放出来，就发配了边疆。自然是，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你身材真不错。”司瑾拉着缰绳，头却歪放在他套在脖子上的枷锁上面，一面哈着气，一面逗他，“今天晚上我就想摸一摸，怎么办？”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还算是有点反应。
司瑾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想想曾经被他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这个模样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自豪感。
于是，她就着一只手环放在他的腰前拽着马缰，另一只手就不客气的动了。
“你要不要说句话？嗯？”她耍着流氓，“要不说，我这手可就放进去了。”
一旁的绕月，黑子、老五眼观鼻、鼻观心，甚至他们三人有着越骑越快的迹象。
他不会说话，司瑾是料到了，所以她也并没有征得他的同意，直接将手不客气的伸了进去。
当然不是揩油。
虽然打着揩油的旗号，行的也是揩油的事实，但是，她确实是用着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的手法在感受他的伤势。
肋骨，完好。
心肺功能，完好。
都只是些皮肉伤，很好。
于是，她最终摸索到了一块刚结痂的伤口，在他的心尖位置。
“皮肤真好。”她懒洋洋的对他说，“虽然被鞭打过，但至少没坏的地方，还是很好的触感。”
话是这么说，她用着自己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抠动结痂的伤疤，这所有动作，他都承受了，甚至身体没有丝毫迹象，直到，司瑾深深地把指甲嵌入了他的伤口里。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岭南王就要被问斩了，”司瑾一边狠了心的抠，一边故作轻松地笑，“我觉得你对岭南王府也没什么归属感，可惜就这样被连累了。”
每抠一下，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这是由神经决定的抽搐，非他的意志所能决定的。
“我猜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司瑾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然后她极度欠扁的炫耀，“可你杀不了我啊。说起来······”她又有些遗憾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喂！”她抱紧了他，然后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真的不打算说话吗？我可要用极刑了。”
有些人，是吃软不吃硬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倔脾气，更是软硬不吃。
被囚禁起来的魏凤离，那些年，各种手段都用过了。
可他是没有感情的，如何又能够吃软硬呢。
所以司瑾说是这样说了，到底还是没指望他能够开口说话。
然后司瑾闷声笑了一下：“看来你还真是喜欢我用极刑。”她一口冲他的侧脸舔了上去。
他的身体僵硬了。
她努力的往前，循着他的唇。
后果就是，她抱着他，两个人一起掉下了马。
那轰隆一声分外响。
前方的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
绕月红了脸。
老五嘿嘿笑了一声，驱动着座下的马过来，咳了一声：“秋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帮忙吗？”
这后半句才像句人话。
老五下马把这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扶了起来。
“多谢了。”司瑾理了理自己沾上泥土的衣摆，然后冲着老五挥了挥手，“老五大哥，赶路要紧。”
老五：“······”
······
他们的行程是加快了，可最终也没能抗过大自然。
冬天提前来了。
他们山脚过夜的时候遇上了雪崩。
好容易逃出命来，眼看着就要走出去见到人家了，最终还是遇到了饿极的狼群。
秋少的马被绕月、老五，黑子紧紧地围在了中央，而司瑾坐在马上，抱着穿着上好棉衣的逆犯。
“一会儿要是跑不了，”司瑾抱着他，像开玩笑，“我就把你丢下去喂狼。”
司瑾看不到，他的眼神在见到这群狼的时候，亮了起来。
很亮很亮，就像是绝望的人，终于看见了生的希望。
司瑾虽然看不到他的眼，却能感受到手下他脉搏跳动的速度在逐渐加快。
她心中低叹一声，是那个女孩子出现了。
手中抱着他，触感还是温热的，可惜了，以后就再也抱不到了。
她环抱着他的手松了，方便一会儿他挣开她，这大冬天，漫漫雪地，还有他逃跑以后无穷无尽的追兵，恐怕，也只有逃去别国了。
真是舍不得啊，再相见，恐怕只剩下了滔天恨意，而没有这般听话可人的他了······
雪地的远处忽然响起胡琴的弹奏声。
那女子应当穿了一身白色，否则，司瑾会看见她的。
这天地的白，太反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