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见她,她纵然想去寻他,却也只能深深地压抑住自己的情感。
魏凤离不仅仅只为自己活着。
她有些不安。
阿默骨,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忍不住的······怀疑。
“公子,这边请。”美丽的使女乖巧的引路。
她身后的紫衣男子不发一声,看不清面孔。
使女引着那位神秘的客人进了包厢,藏身在了帘幔后面。
“怎么了?”女子拉了拉青年的胳膊,一脸疑惑。
兰沐臣将目光从那紫衣背影上收回,转头,宠溺的摸了摸她垂在腰间的长发:“上去吧。”
“公子,请。”使女恭恭敬敬的立在一边。
这二人随着使女也上了包厢。
······
“齐闵哥,”少女放软了声音,用胳膊支撑着头,趴在案几上,一眨不眨的看着俊朗青年的脸,“你说,这萧红雪到底长什么样子呐?”
逸齐悯(姬齐闵)垂眸,不语。他自进了这红颜歌,就一反往日形象,显得心事重重,对于姬珊的话,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旁的姬遥龙心中发苦,他的眼里,从小到大,就只住了一个姬珊。
但是珊儿的眼里,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姬齐闵。
“齐闵哥?”姬珊摇了摇姬齐闵的衣袖。
青年像是愣了一愣,这才有些迟钝的低下头颅:“怎么了?”
他的声音如常,但这一次,却让姬珊莫名的觉得有些冷,尤其是,当她看着齐闵哥的时候,总感觉,他的眼底,似乎闪着什么冰冷的光。
“齐闵哥······”姬珊的声音变低了,她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姬遥龙动了动唇,咳了一声:“齐闵,给珊儿叫盘糖藕吧,省的她闲下来。”
“哼!”姬珊重重的哼了一声,大约是对于姬遥龙的这个说法不乐意了。
姬齐闵缓慢的抬眼看了看姬遥龙,点了点头。
······
“主上。”
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双手捧着杯盏,递上。
坐在主位的男子一身金袍,一头紫发笔落垂直,眉眼入画,脸部的线条刚毅。
这样的年轻俊逸一张脸,那深邃的目光,闪着苍茫的旷远之天地,总让人不自觉的猜想他的年龄。
若说是后辈,目光过于睿智内敛;若说是前辈,外表,又太过不搭,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
“毒一。”男子接过杯盏,却并未立即饮下,声音略带疲倦,又间杂着些许茫然,“多少年过去了?”
“回主上,二十年了。”黑衣男子回答。
“是么?”男子呢喃了一声,手腕转动,带着杯盏中的酒水晃荡,他重复了一遍,“二十年了。”
他的目光深邃,透过帐帘,望着歌舞池中扭腰摆臀的舞蹈歌女。
黑衣男子没再出声,低着头,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二十年了,萧红雪。
兰霸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
我等了你足足二十年了。这一次,你若是真的回来了······
他的眼角有些湿。
“霸淩,你在担忧什么呢?”
“霸淩,你还没见我跳过舞呢!要不要我给你跳一支舞呢?我跳舞可好看了。”
“霸淩,不要去争那位置好不好?我不明白······”
“霸淩,他们都说,你是要娶那个女人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娶别的女人——”
“霸淩!”
霸淩,霸淩,霸淩,霸淩······
无论脑海中有多少个你在唤我的名字,始终都抵不上那个活生生的你啊!我的······红雪。
歌舞池中的曲调最终走向了寂灭。
灯火,‘噗’的一下,全都灭了。
灭的那样整齐,灭的那样突兀。
整个红颜歌,所有的声音霎时收敛,寂静的可怕。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人群渐渐地耐不住,开始小声交谈。
阁楼上,斜倚在黑暗中的少女唇角始终噙着冷笑。
“姑娘,这是在等什么?”珍珠婆婆守在少女身后。
少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试试,这些人能等她多久。”
珍珠婆婆不明白,少女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多问了。
到底是红颜歌,这么些年的积威并不是摆在那里看的。人群只是骚动了一会儿,就又很快安静下来。
这安静的空气,有些压抑,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能听见不知名的东西在歌舞池上作响。
所有人都看不清楚,这是云遮布的功效。
十年得一匹的云遮布。
司瑾乍一听到这声音,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刚才从黑屋子里揪出了大白,这在歌舞台上嗑花生的不是大白又是何物?
司瑾传了神识过去,大白藏不住的花生米一口全鼓在了嘴里。
‘呜’了半天讨饶,这才奋力的按照司瑾的吩咐做活。
时间再次在等待里流逝。
骨节分明的大手闲置在空空如也的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触动着。
他冰冷的目光穿过无边的黑暗,迅速在她的身上扫过,她只是蹙了蹙眉,但并未真的察觉到什么。
随后,他的神识牢牢地锁定了两个人。
其一,赫然是清瘦木讷的幽山高。
······
“红颜歌有些过分了。”少女笔直了背影,英气艳丽的面孔因为不耐烦,稍带了一些冰冷。
“语寒耐心点,该来的总会来。”陌易寒为少女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消消气消消气······”
陌惊寒懒散的把脑袋垂放在自己支起的双手上,透过帘幔,望向黑色的虚无,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在想那个普普通通的门徒季晚,她曾经伸出的援手,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又或者,他在想别的什么。
在这寂静里,忽然响起了一首曲子的前奏。
紧接着,大厅中央的歌舞台,缓慢的亮起。
旷远寂灭的音乐声,像是响在空谷,回荡在人的心尖。
歌舞池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荧屏,不,应当说是展开的画幅。
茫茫雪山的背景,随着曲调,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是一只爱了千年的狐。”
一只孤独蜷缩在冰角之下的白狐,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尾巴里。
“千年爱恋千年孤独。”
白狐慢慢的清醒过来,迈着傲然的步伐,走到冰山之巅,迎着刺骨的寒风,狐毛被狂风打在身后飞扬。
“长夜里你可知我的红妆为谁补。”
寂静的苍茫天地,染上了夜色。白狐在穹顶的孤月与满目苍凉冰山的包围里,仰天长鸣。
“红尘中你可知我的秀发为谁梳。”
白狐回眸一瞥。
“我是一只守候千年的狐。”
白狐瘦小的四肢矫健一跃,凌空腾起。
“千年守候,千年无助。”
画面定格,直到散漫成一片血染的红色。
“情到深处看我用美丽为你起舞,爱到深时看我用歌声为你倾诉。”
红色的背景慢慢的淡去,小城寒夜,灯火通明的街头,许愿树下,欢欣鼓舞。
“寒窗苦读你我海誓山盟铭心刻骨。”
“金榜题名却是天涯漫漫陌路殊途。”
某个包厢中,杯盏掉落,碎了一地,溅了一地水花。
“能不能让我为爱哭一哭。”
唱到此处,那个唱歌的歌女,似乎也哽咽了,声音变得嘶哑,带着颤音。
“我还是千百年前爱你的白狐。”
“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
“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狐。”
“能不能让我为爱哭一哭。”
“我还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白狐。”
“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
“来生来世还做你的狐。”
画幅上的白狐,胸口一箭穿心,染红的斑点在雪白的狐毛上,绽放的惊心动魄。
男子的目光冻住了,她的一颦一笑恍如昨夕。
“兰霸淩,你当真要娶别的女人!”
“是。”
“好!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初接近我,是不是怀着别的目的!”
“是。”
“兰霸淩!您混蛋!”
“骂够了?骂够了就走吧。”
男子的声音冷淡的让人心寒。
她瞪着红红的眼,泪水盈眶,却就是倔强的不肯流下来。
“你会后悔的!兰霸淩,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一遍遍不知疲倦的重复着,眼里的泪水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最终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
“姑娘,您东西掉了。”
一身红妆的少女转身,入目一张干净的大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寒玉。
她像是有些惊愕的睁大了眼。
“姑娘?”那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再次唤了她一遍。
少女半晌才回过神来,艳丽的眉梢一挑:“这个,你捡的?”
“是。”青年点头,“刚才您掉了。”
“呵呵,”少女一咧红唇,伸出芊芊玉手,但她并不是先去拿自己的那块寒玉,而是探出手在他的掌心里,触不及防的一点。
青年吃惊,下意识的回缩手,这才想起手心的寒玉,触不及防的想要去接住,却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眼角的红纹成缝,有些风情万种的勾人意味。
她调皮的转动着手指尖的寒玉,轻佻的冲他笑着:“公子心肠真好,人······”她舔了舔红唇,“也很好。”
青年望着她,好脾气的笑了笑,“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好的,公子。”她眨了眨眼,也并不挽留。
但却是她先一步转头,就走了。
留下青年一人,像是有些傻呆傻呆的。
迈着莲步走的娉娉袅袅的少女,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这个男人竟然能够触碰我的寒玉呢。
若是姥姥没有骗我,那他一定是我的真命天子无疑了。
看起来,也不那么赖嘛 ̄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若是天下红雪,一定是大寒了,对不对?
歌舞池上歌声休,画幅漫卷冰凌出。
灯光昏黄,歌舞池上堆积的寒冰像是一道厚实的城墙。
上卷的画幅半开,像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使命。
古琴声响,冰棱映射出它背后单薄的身影。
但看得出来,那女子,穿了一身红妆。
所有人都寂静了声响。
“红尘遥遥期无路。”
“雪映萧关郎不至。”
弹唱者的声音空洞,带着历史轮回的沧桑。
······
“白衣人,你画眉如凌剑,又为谁,吟唱着——”
最后三个字,带着低叹的余音:
“爱、蒹、葭。”
“砰! ̄”
琴弦断了。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效果吧。
然而,即使琴弦断了,这弹奏者依旧未曾停下飞舞在弦上的手指。
画卷再一次的展开了。
遮掩住了那座冰墙,也遮掩住了冰墙身后那单薄的红色身影。
琴声不绝,大展开的画幅中心漩涡斑斓,色彩流溢。只听得‘砰砰砰’几声连响,从黑暗中不知何处而来的修力连击画幅中心的漩涡,迸发出四溅的火星。
漩涡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慢慢的弯腰钻出一个一身红裙的倾城佳人。
蛊心曲,哪里能少得了蛊心舞。
长袖飞扬,歌声萦绕,琴声绕梁。
那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儿冷眼艳容,唇角微勾半抿,有些嗜血的残忍,蛊惑人心的勾魂。
······
“红雪······”他轻轻地嗫嚅着唇,声音飘忽的让人以为置身于梦中。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歌舞池上舞动的人影身上,那分明是他的红雪,是他魂牵梦萦了近二十年的萧红雪!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曲调,再次接近了尾声。
红衣女子的步伐固定住了,她半仰身子,四散开大红的丝绸,泼墨一般的鲜红颜色。
面纱,那薄薄的一层面纱,缓缓地,仿佛静止了观看者的时空,它缓慢的滑落了。
绝世倾城容颜,微红的眼眶,带着怨恨、不忿、绝望的情伤。
一滴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回的了神,他或许会发现,这除去面纱的女子,竟是那么的,那么的像是彩女节的彩女神像······
画像,慢慢的就要消失了······
“红雪——”
在寂静里蓦然爆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借着画卷的光线,歌舞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残影。
实影,猛然的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又是‘砰’的一声,昏黄的灯光‘噗’的一下被人关掉了,黑暗中,冰棱堆积的城墙轰然倒塌。
于是,在这瞬间黑暗的寂静里,人语声躁动了起来。
“此人好大的胆子,当真是要色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