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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濡湿的少女蹒跚着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时间是快要接近凌晨的深夜,小区大多数楼层的灯都灭了,只有道路两旁零星的路灯忽闪着,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太阳穴上的神经一抽一抽的跳着疼,而腹部的绞痛有如某种寄生虫在里面爬窜。反胃感一刻不停地窜向自己的喉头,但因为先前早就有吐过了,所以即使再吐也只能吐出胃水。
今夜,她参加了一位同学追思会。
并非是优秀的模范生,甚至可以说是与之相反的存在。抽烟、染发、飙车,整日与狐朋狗友游手好闲,开心时就肆意狂笑,生气时就付诸暴力。肆意挥霍着自己青春,让荷尔蒙接管了自己大脑的年轻人。
这种人也许会因为热血上头的冲动,在短短几秒钟内,葬送别人或者自己的人生。也会被老一辈教育:“像这样的孩子,哪天死了也不稀奇。”
但不应该这样死。
没人应该这样死。
回想保健室里陆仁支离破碎的尸体,少女感觉胃部一阵痉挛。无论今天喝了多少酒,她都无法忘却那副地狱般的场景,此时她只能在内心说服自己,这种反胃感只是因为喝太多了。
第四个了。
少女想。
尽管学校一再封锁消息,但死者的名单早已在学生中间传开。那四个受害者都是她的友人,他们酒吧里彻夜狂欢的欢乐时光仿佛还在昨天。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他们被那个凶手残忍杀害的事实就像愚人节的玩笑一样。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她了。
不安的想法如蛇一般滑过背脊,深夜的冷风此刻化为了鬼魂冰冷的触摸,让她的醉意消散了一点。
问题是谁?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短暂而强烈的恐惧感散去后,稍稍冷静的少女开始思考。
虽然他们是一帮经常被人称为不良的校园团体。也的确因为嚣张跋扈得罪过很多人,但在她的记忆中,他们从未招惹过有能力犯下这种罪行的危险份子。
所以究竟是谁?
“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不远处传来,在这个接近凌晨的雨夜里,听起来像极了没品的鬼故事。
少女停下了脚步,顺着声音看到了跪坐在地面上不断哭泣的那人。
尽管灯光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啊!”
先前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好像得到了答案。如果说要理由的话,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有着充分的理由。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做到的?
“是你干的吧?”
少女尝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但收效甚微。
对面没有回答,只是如同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继续抽泣着。
“陆仁、逡仲、肖斌还有龙涛,他们……都是你杀掉的吧?”
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而放大了声音,却不想连那股颤抖也一同放大了。
“啪嗒啪嗒啪嗒……”
回答她的是好像某种生物的振翅声,然后少女看到了……
“你背后……你背后那是什么啊?!”
比起询问来说,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尖叫或者哀嚎。
她看得很清楚,在对方背后的东西分明就是……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跪坐在地上哭泣的那人终于回话了。
“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把脸埋在手里,非常非常诚恳的,不带一丁点做作的向她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这真的不是我想这么做……但天使,呜呜呜,是天使要我来这里……你快跑吧,你快跑啊……”
“唰”的一声,对方背后延伸出的东西展开,接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从那人背后两边肩胛骨处,各自延伸出了三根,也就是一共六根黑亮的节肢。外形好似某些昆虫的足肢,只不过尖端看起来锋利得致命,它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了一会儿,然后……
“你快跑啊!”
那人依旧保持抽泣的姿势,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恶意。但那六根节肢动了,就好像老旧的超级英雄电影中某个戴着墨镜的反派一样——并非是这人在控制那些节肢,而是节肢在操控着这人。
逃跑还是呼救?
这两个选项在少女的脑海中犹豫了一秒,然后的结局是她两个选择都不用做了……
“噗嗤……”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带有锯齿的节肢刺穿了她的脖子,血液喷溅的沙沙声宛如呜咽的夜风。
“对不起……”
说着,漆黑的节肢刺进了少女的眼窝里。
“对不起……”
另一根节肢刺进了少女的腹腔。
“对不起……对不起……”
在抽泣声中,锋利的节肢一下一下地刺在少女的身体中,就像在刺一个没有生命的血袋,大量的血液喷溅出来与雨水混在一起,然后缓缓的铺开。
少女彻底没了生息以后,那些节肢便开始暴力的撕扯了起来,就好似在撕扯一个烂掉的布娃娃。
“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对不起……”
少女完整的身体被不断撕扯成肉片,那人目睹那些节肢的行为,只是无助的不断道歉。
……
完成了剩下的工作,那人跪坐在那团已经不能称为尸体的碎块面前不断抽泣着,低垂的脑袋看起来好像是在忏悔。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做,这一切都是天使的羽翼做的……”
“没那影事儿。”
那人朝着突然响起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昏暗路灯下的阴影之中,有一位身材过于单薄的绮丽女性。
身穿黑色的连帽卫衣,踏着牛皮长靴,双手抱臂慵懒的依靠在路灯旁,像是在欣赏一场表演低劣的悲喜剧。奇怪的是,明明现在还下着浠淋淋的雨,她却完全没有被淋湿的迹象,甚至衣服上连一滴水都看不见。
这个女性浑身上下散发着矛盾的气质:明明是典型古典美人的形象,却有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明明存在感有如大海中的灯塔那样鲜明,却给人一种宛如泡沫般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明明是一副提不起干劲慵懒模样,却能从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某种找到了猎物的兴奋。
“你是什么时候……”
“一开始。”
没等对方的话问完,凌幽便开口回答。
她说着,如幽灵般轻盈的朝对方走去。
“真是没想到啊,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才跟着那个那个老好人,结果一下子中了头奖。虽然那家伙总说那个小丫头是被害者体质,但我倒觉得他更像被害者体质。”
“啪。”
凌幽站定在离刚刚把少女肢解掉的怪物的五米前,厚实的靴子踩进了一片小雨洼里,发出了清脆踏水声。
“为什么?”
那人先是一脸震惊,随后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如同怒吼般提高音量质问道。
“为什么你明明看到了那样的事情,却既不逃跑,也不阻止。明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就只是站在那里一直冷眼看着吗?”
“啊啊,你想问的就是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凌幽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恼,对方会问出这种没品的问题的确在她的预料之外。
“请回答我!”
“当然是为了弄清楚,先前发生的那些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只是这样?”
这还用问吗?
凌幽的眼神这么回答。
背后的六根节肢不安的晃动着,刚刚制造了一起骇人杀人案的凶手不禁打了个冷颤。
为了搜集情报,她就这么冷眼旁观着那个可怜女孩被残忍的杀害肢解,在这期间她一直淡定地看着这场惨剧,甚至都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既不享受于杀戮,也不恐惧于残忍;即没有感到愤怒,也不会为之悲伤,这个女人只是单纯对于人类的性命这种东西感到漠然而已,对于她而言那人命就好像路边的石子一样毫无价值,甚至不值得多关注一下。
“你一定,不正常。”
背后长出了六根附肢的怪物得出了结论。
“那你呢?你不也眼睁睁看着自己背后的东西把那个女孩撕扯成碎片吗?你为什么又不去阻止呢?”
凌幽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背后的锋利的节肢问道。
“我没有……我一直在阻止它们,但我阻止不了。我……我不想杀人……”
“所以我才说,没那影事儿。”
“什么?”对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所谓的恶魔凭依者,或者说崩坏症候群患者,虽说会因为恶魔的影响导致精神上变得极端,但并不意味自由意志会被恶魔给操控。恶魔的存在只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行使杀戮行为的,正是被感染者破碎的心灵。也就是说,你才是杀人犯。”
背后的附肢危险的颤动了起来。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但我不是杀人犯,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人,这些都是天使做的……小姐,请您不要再说了……”
“所以啊,你还是省一省那拙劣的演技吧。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独自陶醉罢了,台下的观众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凌幽往前迈了一步,而那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漆黑的附肢宛如六根骨刺一般指向了企图靠近的凌幽。
“请您不要再靠近我了……不然我没办法保证您的安全……”
嘎嘎嘎嘎……
附肢好似没有翼膜的翅膀一般展开,发出威胁一般的嘎吱声。
“还真是贴心呢,不过,五个人的死都无法让你杀戮的欲望平息吗?这可是差一点就会无可救药的地步啊。”
仿佛没看到那六根附肢的警告一般,凌幽又向前踏了一步。
“不要……求求你了,不要,不要这样……”
那人捂住了脸,也不知道是在对凌幽还是在对自己背后的东西祈求。背后的节肢不断地颤抖着,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一般。
“啊啊,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原本啊,你就没有今后的人生可言了。”
“不要靠近我啊!”
在凌幽又往前踏了一步的瞬间,那人的尖叫声响起,随着尖叫,六根节肢同时动了。分别瞄准着眼前少女的喉咙、脖颈、心脏、左臂、右臂还有腹部,以夸张的速度刺了过去。
这是六个方向同时发动的进攻。无论对方的反应有多敏捷,速度有多么快,都不可能完美躲避或者格挡这同时来自六个不同方向的同时袭击。
不过是柔弱少女体格的凌幽自然没能力躲避或格挡,但她也不需要。
少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六根节肢轻易的刺穿了她的衣物,而接下来便是要刺穿她的身体。但在那六根节肢锋利的尖端接触到少女皮肤的瞬间,它们都被凌幽所“拒绝”了。
宛如低温下塑料被摔碎的声音,六根节肢的尖端应声碎裂,随即蛛网般的裂痕延伸到了整个节肢上。那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节肢尖端传来,接着直接被掀飞了五米远。
“不要靠近我,这是我要说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