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与卿欢 > 51.贤妾
    严徐氏没有追究严李氏的责任,严怀瑛可不能轻轻放过,直接去了严李氏的院子,直接要纸笔写休书,可把严李氏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涕泪交织的哀求认错,甚至求到了严怀瑛原配婉娘的奶娘头上,奶娘自从婉娘过世之后,就一直留在严怀瑛身边,偶尔回去严徐氏的院子,照看一下严佑承,但多数时间,都是坐在严怀瑛书房外间做针线。

    老奶娘年近花甲,耳不聋眼不花,看事情也明白,不糊涂。坐在严李氏屋子里的椅子上,一句一句,说着严李氏这些年,所做的不堪糊涂事,“要说起大爷休妻的理由,新夫人您进门第一个月,我们承哥儿,还没满月的孩子,不是积食,就是饿的睡不着直哭,二十几天的功夫,承哥儿就染了三次风寒,不得已,老老夫人才同意老夫人,把承哥挪到她院子里去,不管您承不承认,这疏于照顾的责任,可是在新夫人您身上,您这么做就是不贤良,这是理由一。”

    “再者,新夫人您自打进门以后,基本没有侍奉过公婆,婆婆生病,你不说奉汤奉药,衣不解带的伺候,连晨昏定省,都没有做到,就是不孝,这是理由二。”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新夫人您要是欣赏小叔子,想将娘家妹子许给他,做成一对良缘,也应该跟婆婆提过,看看两家的家世,两人的品貌八字,是否合适,之后由两家当家夫人相看过了,才能谈婚论嫁,可没有像您这样,背着公婆,夫婿,小叔子,悄悄的叫来娘家妹妹,安排丫头婆子给小叔子下药,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婆家再不愿意,为了你娘家妹子的清白颜面,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一床棉被遮了了事。您这样做,是陷两家人于不义,你可曾想过,以后你妹子如何在严家立足,如何与夫君相处?你可曾考虑过帮你做事的人,结局如何?你都没有考虑过是为不仁!这是理由三。”

    “新夫人,您想想,就您这些年所作所为,不贤,不孝,不仁,不义!我们大爷为什么不能休妻?更何况,您进门也小十年了吧?可曾育有子嗣?翁姑皆康健,也不曾守制,严家世代功勋,也不曾自贫贱中娶你,你娘家如今也是深宅大院住着,你也不算无所归。我们大爷,凭什么不能休了你?”

    严李氏被婉娘的奶娘教训的哑口无言,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却也都是事实。严李氏绝望的瘫软在地。

    “大爷,现在老奴要说说你的毛病。第一,你与新夫人是表兄妹,自幼一处长大,明知她见识浅薄,无知愚钝,仍然听从老老夫人的安排,在你原配夫人三七刚过,坟土未干的情况下,无媒无聘,偷偷摸摸,欺瞒父母,娶她做了继室,你这是薄幸寡恩。”

    “第二,你丧妻之后酗酒无度,导致放任不孝不贤之人,苛待亲子,要不是老夫人警醒,承哥儿的性命堪忧,是为不慈不仁。”

    “第三,你对自己的枕边人的谋划,竟然毫无察觉,直到事发后才急着挽回,是为昏聩不明,识人不清,罔为读书人!”

    “所以这休书,大爷您今日,还真不能理直气壮的写。”奶娘叹了口气,“但是新夫人毕竟做出的事情让人难以原谅,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严府的当家夫人,现在,摆在新夫人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您自请和离,保存两家颜面的同时,也算是给了严家交代,毕竟,您今日,可是让严家在京城里丢大了脸。”

    “不,我不......和....离,不......”严李氏心里还算明白,她娘没的早,后娘换了好几个,唯一的弟弟好色荒淫,差点毁了自己清白,爹心里除了他自己就没有别人。只要她失去了严府大夫人的名分,不止是李家没了她的立足之地,她是真正连活路都没有了。

    “第二条路,就是您从此就在您院子里,修身养性,后半生不要再踏出院子一步,不许再插手家中任何事情!大爷也不得提休妻的话。”

    “大爷,大爷身边......总要......有人伺候......”还没等严李氏把话说完,奶娘就笑了,打断了她的话。

    “大爷身边自然需要有人伺候,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想这次,大爷定然能够冷静仔细的,好好挑选出一个贤良淑德,方正贤良的人,替您照顾好大爷的。这两条路,不知道新夫人您,选哪一条呢?”

    “我,不选,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敢对主子的事情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严李氏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现在还是主子,没道理对一个下人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呵呵......”奶娘向后靠在椅背上,“如果您觉得老奴逾越了,那您大可以不加理会,大爷也是一样!”

    严怀瑛从知道严李氏算计严怀瑾开始,就憋着写休书,休妻的决心,原本有些被奶娘说的动摇了,此刻看到严李氏的表现,心头的火又拱了起来,立刻就要人研磨,写休书。严李氏看严怀瑛真的怒了,马上又慌了神。

    最终,严李氏还是选择了留在严家,她身边的丫头婆子被仔细审问过,凡是有所牵扯的,都被困成了一串,拉出去打完板子,找了私牙全家发卖了。都处理完了,严徐氏就开始着手,给严怀瑛想看妾是,牙婆给推荐了十几个,都是刚刚及笄的,在家里也是眼珠子似的,严徐氏看了并不满意,直接跟牙婆挑明了,也不要求出身多高,主要是要明白事理,能当家理事,牙婆为难的直嘬牙花子,再三斟酌之后,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

    可巧,这姑娘也姓乔,父亲曾经中过秀才,曾在私塾给幼童启蒙,挣些束脩,养活家小,谁知道十几年前那场时疫,两口子都没了,留下四个孩子,乔姑娘是老大,当时十一二岁,底下三个弟妹都还不懂事,只知道张嘴要吃伸手要穿,乔大姑娘一个人靠着家里两亩薄田,和一手好针线,将俩弟弟一个妹妹全都拉扯成人,如今,弟弟已经各自娶妻生子,最小的妹妹也在一个月之前嫁人了,乔大姑娘再没了牵挂。

    再说,家里总共就两间半茅草房,两个弟弟一家住一间,她日常就住在充作堂屋的灶房里,弟弟两家人,里出外进都要经过她身旁,夜里总有些要避讳人的事发生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姐,就跟在听墙根似的,总是不大方便、没奈何,才决定把自己给嫁出去,也不要求聘礼丰厚,当然如果能够给弟妹们贴补一下,就更好了。就是这乔大姑娘年纪已经二十有二,着实偏大了些,所以小半年了,还没说成亲事。

    严徐氏听了牙婆的话,先叫吴文家的,悄悄去她家附近借故观察了几天,又跟左右邻居仔细打听过,吴文家的来回说,人样子不是顶好看,可是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小门户出身的,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人也沉稳,处事有章法,是个难得的,要不是那个站着茅坑不拉屎,就是做个正头夫人也使得的。

    吴文家的一番话说下来,严徐氏的心被说活了,干脆正经下了帖子,请了乔大姑娘到严府做客。严怀瑛在里间屋子里,悄悄的瞧着。虽然是荆钗布衣,但是乔大姑娘并不自卑畏缩,唇角常含三分笑意,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言谈之间,不卑不亢,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严徐氏打从心底的喜欢她,也不愿意欺骗她,干脆就直接告诉她,“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不妨实话对你说,如今是我家大爷,要纳妾,并不是正妻或者续弦,你若是不情愿,我也不会强迫,以后,你我不妨认个干亲,时常走动一二。”

    乔大姑娘低头想了想,虽然都说,宁做小户妻,不做大家妾,可是她也听说了,严家诗书传家,家风又严谨,所以尽管严大爷年过而立之年,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却也不曾纳妾。要不是严家大夫人出了事,严家又仁善,不忍让她被休弃后,回去李家那肮脏地受苦,也不会想到纳妾,换句话说,要是严家大爷要再娶,排队抢着做续弦的名门闺秀,只怕要排到杨枝胡外头老远去,哪里还能轮到她?

    而且,虽说是妾,也是有文书的。进了门就能当家做主,对外应酬的,那正妻就是个摆设!这样的妾,就算头上有个终生被禁足的正妻,又能如何?何况进了门就能够锦衣玉食,还能够照拂弟妹,两个弟弟都是会读书的,却是因为没钱,才读不起书,只要日常能够得个暖饱,就能够放些心思在读书上,只要像爹一样,中了秀才,就能够赚取束脩,养家糊口,不但轻省,也体面。

    况且她如今已经不是豆蔻年纪,世人多爱鲜嫩,这半年来,就连死了婆娘的半老庄户,都嫌弃她年纪大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够不放手一搏,给自己,给家中弟妹,挣个前程?

    尽管心中定了主意,面上还是飞上了红霞,尽量语气轻松,言语简洁的开口,表示同意这门婚事,“承蒙老夫人抬爱,我答应这门亲事,只是我家中没有长辈操办,难免有疏漏不周之处,恐怕会让府上失了颜面。”

    “这事好办,我让婉娘,就是我大儿子原配的奶娘过去,那些小厮有她替你操办着,你大可放心。”严徐氏真心笑得开怀,让立春取了礼物送给乔大姑娘,立春转身进了里间,出来的时候,抿着嘴笑着,将一只拳头大的,石榴花开的小匣子,放到严徐氏手里,严徐氏看了看小匣子,笑得更开心了,亲手交给乔大姑娘,打趣道,“一点小东西,算是见面礼,这可不是聘礼,你大可放心收下!”

    乔大姑娘被说的羞臊起来,接过匣子屈膝行礼,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回家之后,找了僻静处,悄悄打开看了,里面是一对柳叶宽的赤金镶宝镯子,看样式,并不是时新式样,镯子里面,錾着一个小小的徐字,乔大姑娘听说过,严府老夫人娘家姓徐,这对镯子,明显是她的陪嫁之物,如今给了她,算是对她的肯定。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了,把镯子放回去,塞在怀里,没告诉任何人,找了机会放在了箱子底。转头,亲自做了一双鞋,托媒人给严徐氏带了去,严徐氏上脚一试,正正好好的,心中更是满意。

    好日子就选在了三月二十六日,虽然是纳妾,依然正经到衙门过了文书,也是下了正帖子,请了亲近人家,摆了十几桌酒席,严怀瑛亲迎,明公正道的,以贵妾之礼,纳进了门。

    第二天,早上起来,意外的发现。吴文家的竟然早就候在门外了,“给大爷,乔夫人道喜,老奴得赶紧伺候两位梳洗,老爷和老夫人正在屋子里等着喝媳妇茶呢!”

    这句话让原来的乔大姑娘,新任的乔夫人,惊喜非常,虽然名分上是妾,可是能去给公婆敬茶,这就是对所有人昭示了,她在严家的地位。乔夫人笑着留下了眼泪。从此之后,在当家理事,孝顺公婆,服侍夫婿,关爱照顾严佑承,乃至对待严李氏的时候,都做到了温良恭俭让,严徐氏背地里,都曾对吴文家的说,就算是婉娘在世,也绝对做不到乔夫人这样。

    因为是自己亲自相看过的,并且同意纳的妾,严怀瑛对乔夫人就更加宽容,就算她偶尔有做错的时候,严怀瑛也能够枕边教妻,委婉的提出自己的建议,乔夫人想明白,确实是自己有疏漏不当之处之后,就更加觉得自己做的选择再对不过,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对待严怀瑛不但敬,而且爱。

    而严怀瑛,从来没在严李氏身上,感受到这种柔情蜜意。仿佛被时光倒流,又成了怀春少年,有了初恋般的旖旎情思。

    严怀瑛还惊喜的发现,乔夫人曾跟她父亲读过书。虽然多是女四书之类的,但是也足够理解严怀瑛偶尔触景生情的一两句诗文,不会出现跟严李氏感叹,“枯藤老树昏鸦”的时候,严李氏急忙叫人“赶了那乌鸦去”的状况,反倒是乔夫人会跟着感叹,“深秋时节,是容易让人伤感!”

    严怀瑛在跟严怀瑾闲谈的时候,也因此笑称,自己真正纳了一房贤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