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烽流 > 第177章 元宵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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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府外,二龙山。

    此时正月十五,圆月高悬,星垂平野。

    往日里,因为这二龙山被匪寇邓龙等人盘踞,打家劫舍的事情不少,便少有百姓敢到此逡巡,此时又是元宵佳节,此地更是没有人迹。静悄悄、黑沉沉,与远方灯火冲天的青州城相比,这里更像是一片万年不变的阴森鬼蜮。

    突然间,有声音在夜幕中响起。初时还很平缓,旋即变得激烈起来,恰如疾风骤雨。

    “驾!驾驾!”

    月夜山路间,马蹄隆隆,一匹快马载着骑士正向二龙山的山路上奔行。那骑士一身骑术颇为精湛,虽然夜色低沉却仍旧驾马如飞,一路上不断躲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和突出的嶙峋怪石,不断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山路靠近山腰的位置,两个原本在打盹的山贼喽啰互相捅了捅,随即抄起了各自的兵刃。

    “站住!”当那骑士迫近时两人突然从路旁窜出拦在了马前,雪亮的刀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骑士猛地一勒马,黑骏的马匹人力而起,“咴咴咴……”的一阵马嘶惊破了夜幕,引得山间无数乌鸦振翅而起,“呱呱……”声叫的人心中发寒。

    “什么人?敢夜闯我们二龙山!?”一个山贼喽啰抓着单刀向旁边让了让,那马匹刚刚前蹄落地时溅起的泥土和马鼻喷出的热气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有些不舒服。

    坐在马上的骑士带马向后靠了靠,随后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有劳通报你家鲁当家的,就说汴梁城中故人相见!”

    ……

    阳谷县城,知县大人的私宅后门。

    一个背负着长棍的高大行人有些犹豫的凑到门口,伸手要敲,却又犹疑着不敢落下。就在他逡巡不定时,房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事本来正要出门倾倒些杂物,骤然见了门外有人还高举着拳头,登时吓得跌坐在地。

    那人摇头苦笑,将老人搀起,随即道:“曹叔,去和我哥还有嫂嫂说一声,我回来了!”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即便是这土匪山贼窝子里也一样要热热闹闹团圆喜庆。隐藏在二龙山山坳中的山贼寨中此时挂了数十盏大红灯笼,大寨之中此时山贼们正在推杯换盏,划拳行令,烤肉味香气四溢,即便仍旧是隆冬时节仍旧有几个遍布胸毛的大汉赤膊上阵,手中拎着一坛酒放肆的找人挑衅。嘈杂非凡。

    那守山的喽啰匆匆忙忙走进了宅子,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大厅中酒酣耳热的同伴们,随后咽了咽口水跑向了大厅正中的高位。

    大厅正中高位上此时坐了三张大位,乃是二龙山的两位首领与山下的一位至交,三人相对于其他山贼喽啰倒是节制了不少,只是喝酒的碗口却丝毫没有打折扣,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喝酒吃肉,正在兴头上。那喽啰稍有些畏怯的逡巡片刻,最后还是凑到了大头领耳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什么?汴梁城中的故人?”如光头和尚般的大汉瞪圆了如公牛般的大眼,大手在光头上来回摸索了一圈,纳罕道:“我在汴梁城中有什么故人?还骑着马?长得还颇为英俊……谁啊这是?”

    旁边,脸上有一片青色胎记的另一头领问道:“哥哥,出了何事?”

    那大头领便将喽啰转述的有人纵马闯山一事说了出来,那山下好友哈哈一笑道:“哥哥糊涂啊,在这里乱想作甚?把人带过来一见不就知道了?小弟我也是汴梁人士,若是说与大哥有旧,那小弟多半也认得才是。”

    光头大汉点了点头,伸手在颈上粗大的珠子上抹了抹,随即对那喽啰道:“去,把人给我带……额不,请进来!对了,让弟兄们稍稍收敛一点,别在外人面前丢脸!”

    喽啰点头应命而去。

    约么一炷香的功夫,他引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大步走入山寨的大厅。此时,山寨里的众多山贼大多收敛了之前的狂放与醉态,一个个都或站或坐注视着大厅门口的来人,目光说不上什么恶意却绝对和好意无干。

    那来人面不改色,径自随着喽啰向大厅正中而去。脚步声极有节奏和韵律,不断敲打在众人的耳膜之中。

    “喂,你……是何人啊?怎说与洒家有旧?”大厅高位上,光头大汉一脚踏在桌案上,眯着眼睛看向下面的来人。

    面熟,很是面熟,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人究竟是谁。旁边,那有青色胎记在脸上的头领也隐约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却也一时难以确认。倒是那山下的朋友手中酒杯不自觉晃了晃,洒出了些许酒水脏了衣服。

    “林教头!?”那汉子颤巍巍的起身,有些难以置信。

    来人却是在高位前的台阶站定,对着台上几人抱拳行礼,笑道:“鲁大哥!杨大哥!哦,还有小曹?几日不见,怎么就不认得林冲了呢?”

    高台下,林冲黑衣束发腰悬长刀,显得英气逼人。高台上,鲁智深、杨志、曹正三人同时起身,又惊又喜。

    “兄弟!真是你?你居然来了!”

    “林教头!”

    高台上三人近乎同时跑了下去,四人一一相见。鲁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

    阳谷县的后院里,离别有一段时日的兄弟两人相见感怀,妇人张罗了一桌团圆饭,一家人没能在一起过上年,却是上元佳节时分凑在了一块。

    武植没口的埋怨,把又一次离家出走的武松数落了个遍。幸亏武潘氏在旁边来回劝了几次,这才让被兴奋裹挟到难以自已的武大人稍稍安静了些许,脸上挂着笑容陪着自家兄弟安安稳稳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不久,兄弟两人到书房开始交谈,说了些武松离开阳谷县后的事情,开始氛围倒还不错,武潘氏眼见兄弟两人和睦相处心中很是欣慰,替他们一人煮了一碗元宵端过去后,便也笑了笑自行告辞回屋去。给兄弟两人留下了相处的空间。

    只是片刻后,侍女便匆匆忙忙跑到了武潘氏的房间里,紧张兮兮的道:“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和二老爷吵起来了!”

    武潘氏大惊,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了书房外,只听得屋里武植略显愤怒的声音在不断嚷道:“要走?刚刚回来你居然还要走?”

    “追随?追随那一个商人?你好好的朝廷命官不做,偏偏要去做那一行贱业!?”

    “我冲你说话,你还抠耳朵?”

    “是,他帮我摆平了家中烦心事我是感激他,可这是两码事!”

    “那罗诚到底有什么大本事!?他不过是个商人!”

    ……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二龙山的大厅之内,原本宾主尽欢的场面此时也稍稍显得有些冷。鲁智深转着手中的酒碗,杨志捋着颌下的胡须俱都沉默不语。倒是旁边的曹正因为早年层拜林冲为师,说话最没有顾忌,忍耐不住对林冲问道:“林教头!你这次来,莫不是为那罗诚做说客?要劝这两位哥哥替他效力?”

    林冲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冲着三人举了举,随后一饮而尽。

    鲁智深“砰”的一声放下酒碗,粗声道:“教头!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你能来山上找我等相聚这才是顶要紧的事情。旁的事情,今天都别说!”

    林冲仍旧没有急着说话,仍是倒了满满一碗酒,端起酒碗斟酌道:“有些话,确实是着急要说的。几位哥哥义薄云天,又都是有大本领的。总不好一辈子都当个剪径的强人。如今,这位罗公子确实有本事……”

    “他有什么本事!?”鲁达豁然站起身来,眼看林冲的脸色,不禁又悻悻然道:“不过是个商人……”

    ……

    济州城,金典楼。

    “当然,这番话并不是我说的。可是坊间传的很厉害。都说这是罗公子了几百两雪纹银从一个落魄书生那里买来的,我是不信,可偏偏这传言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就好像那传言之人亲耳听到了一样。要说呢,这也难怪。一则,罗公子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首诗词传扬,到底文采如何旁人哪里知晓?再则,呵呵……说句不大好听的话,罗公子毕竟是个商人……”金典楼的二层楼上,名叫齐浩文的书生侃侃而谈,声音丝毫不加压制。

    此时,楼上楼下俱都安静下来,百余双眼睛俱都齐齐看向了依靠在立柱护栏上的罗诚。

    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