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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领袖人物对于演讲和口才都有着超出常人的天分。作为一个跨国商业帝国的缔造者和统治者，罗诚对于讲故事做演讲自然并不陌生，相反他深谙此道。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世的伟大儒学大师、于蛮荒之地虔诚的布道者、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教育学家、伟大的文学家——陈近南便被罗诚清晰的勾勒出来，而且栩栩如生。
“我曾问我师‘你做事问心无愧，可到底被千夫所指，该当如何？’我师言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罗诚说到这声音忽然哽咽了一下，随即他稍稍抬头，眼睛凭空用力的眨了眨。
此时，整个聚英楼的三层都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被罗诚所口述的故事吸引，一时间竟是没人再去写什么诗词做什么比拼。在罗诚说完的时候，甚至有一些人已然啜泣出声。一股悲凉、高尚的儒家文化卫道者的氛围被罗诚充分调动了起来。
他本就有演讲者的天分，再加上一肚子旁人根本不曾听过的心灵鸡汤，一番话用感人至深来形容毫不为过。便是开始抱着一副看热闹态度的李格非、赵挺之此刻也有些双眸泛红。
语气语态的调整、拣选内容的分析、现场听众的反应、关键部分的停顿和煽情……罗诚将经过自己包装的虚构故事以一个极为真诚的口吻叙述而出，效果好的惊人！
罗诚偷偷用眼角余光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随后忽然一声哽咽，更是直接将气氛燃爆。在这样一个重文抑武，儒家文化高度发达的时空里，他的这点伎俩反而更容易蛊惑人心。
君不见，便连在大厅内侍奉众人的侍女和小厮都在频频擦着眼泪么？
“平生不见陈近南，尽读诗书也枉然……看来，所言非虚啊。”蔡京轻轻擦了擦眼角，适时的开口定下了调子。很快楼中蔡京一系的诸多官员和文人便开始纷纷附和，更有人提议要将此等拥有大德大才之人举荐给陛下，请其为国效力。一时间整个三楼里满是慷慨激昂的陈述。
罗诚仿佛后世做完报告的明星一样，与与会众人一一答谢着，交流着，眨眼就成了整个厅堂的中心，哪里能看出刚刚被他人刁难的窘迫？简直像是个得胜而归的将军！
一旁，蔡攸的脸色有些难看。尤其当他看到自己父亲蔡京露出了笑脸后，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一双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此刻已然攥紧成了拳头。
此时，罗诚正和一个文坛的宿老交流，互相吹捧。忽然听到蔡攸高声道：“牧之兄！你所说的一切可有凭据？”
一声高喊，登时让原本热烈的气氛为之一滞。
蔡京陡然站了起来，沉声喝道：“蔡攸！适可而止！今日你在这聚英楼里屡次三番对贵客言语不敬，当真以为老夫奈何你不得？”此时的蔡京当真已是动怒了。
蔡攸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一样，紧跟着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罗诚身前甚至已经顾不得原本的礼仪和分寸，指着罗诚大声道：“你刚刚所说所言听起来不错，可哪有一丝一毫的佐证？全都是你在信口开河！哈！编故事说书而已，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么！？”
罗诚笑了笑，对着蔡攸依旧不卑不亢道：“蔡大人若是不信，可差人去两广、交趾打探一二。我师虽然乃是当世隐士，可教化蛮夷、为我儒家布道终归是有名声的，岂能作假？”
“荒唐！”蔡攸仍然不罢休，语速加快道：“此去两广天高地远，如何能让我等在此时信服？”
“蔡攸！”蔡京猛地一拍桌面，已是盛怒，他眯眼道：“你如今好大的胆子……”蔡攸本就已经与自己的父亲决裂，身为政敌的他对这种空洞威胁根本不以为意，哼道：“父亲大人，儿子这也是为父亲着想。莫不要被这等肮脏人骗了。他日被陛下责备晚节不保！父亲应该谢我才是！”
“你！！！”蔡京身体已然有些颤抖。
罗诚忽然摆摆手，走到蔡京身边淡然道：“太师息怒，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说罢，转头看向蔡攸，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道：“还不知蔡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和家师的名声得以证明？”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赵挺之喃喃道。让一旁的李清照有些不明所以，她想问却又不敢随意插嘴。还好已经坐回坐席的赵明诚开了口，对自己父亲问道：“爹，你刚刚说以退为进？是什么意思？”
赵挺之抚须笑了笑，低声道：“那个叫罗诚的年轻人不简单，你以为他只是步步退让？呵，这等年纪的年轻人谁还没些脾气？连蔡太师都已经动怒了，他却仍旧在笑脸相迎，不卑不亢？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赵明诚认真的想了想，随后道：“若是有人如此辱我，我定然要上前与之理论分辩！岂能让自己和师尊一起蒙羞？”
赵挺之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显得如何意外，语气淡然道：“这就是了，正常人怕都会如此。可这年轻人却不然，他忍了而且没有打断蔡攸的问话，反而还在一点点的退让。你若是仔细分析他刚刚说的话就会发现，他这些退让实则是有分寸的，是在一步步诱导那蔡攸对话的方向。呵……你看吧，显然他是有所依仗，此刻以退为进，是在给蔡攸挖坑呢。只是……除了蔡太师外，他又有何倚仗？”
说完，赵挺之捏着呼吸的手忽然一紧，随即又悄然松开，不动声色。而在一旁，李格非则是喃喃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如陈近南这等贤人在世？”
场中，蔡攸闻言后露出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他绕着罗诚踱步道：“既然是当代贤人弟子，自然该得到贤人教导。诗书礼乐易春秋……诗词一道上，想必牧之兄应该颇有心得吧？”
罗诚闻言后浑身一震，眼睛极快的转了转，这个细节被蔡攸一丝不差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笑意更甚！
蔡京心中“咯噔”一跳，已是有了些不安。他可还记得就在刚刚罗诚已经对他说过自己并不擅长诗词之道。他并没有想到今夜蔡攸会突然对他发难，今晚若坐实了罗诚无才学一说的话，对他的声望将造成不小的影响和打击。
蔡京赶忙想要开口岔开话题，却不料蔡攸却抢先高声道：“今日乃是中秋佳节！诸位聚集在此也是想要互相品鉴诗词的，牧之兄既然是贤人弟子，不妨让我们见识一下诗词功夫如何，一来解决了我等心中疑窦，二来也为今夜的汴河诗会助兴，岂不美哉？”
“果然……”蔡京心中更是一紧，连忙拍案道：“胡闹！罗先生乃是我请来的客人，尔等是何身份也敢随意考较！？况且罗先生未必喜好诗文，做得做不得又能说明什么？”
“太师非也！”一个瘦小的文士霍然起身，摇头晃脑的反驳道：“太师，今日并非我等无礼，实是这位罗先生和他口中的陈先生我等从未耳闻。如今这欺世盗名之徒数不胜数，我等给罗先生一个自证才学的机会而已，实乃好意，谈何考较啊？”
“正是！”又有一个蔡攸系的官员起身，先是对蔡京行了一礼，随即道：“当今圣天子开科举取士，明定诸子才学！诗词也是考核内容之一。如今我等让罗先生作诗词一首，正是让罗先生以此自证才学，以免落他人口实。好心好意，太师切勿误会啊。”
“荒唐！诗词乃是小道，如今科举也是以经义策论取士！诗词如何证得才学！？”蔡京一系的官员开始反应稍慢，此刻既然已经明确了蔡京的态度如何能不为罗诚遮掩？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与蔡攸一系争辩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到后来，聚英楼的一层和二层都听到了楼上激烈的争论声，觉得匪夷所思。今夜难道不是诗会么？怎的争论起了科举取士的内容？
蔡京一系到底是比蔡攸树大根深，不多时为蔡京摇旗呐喊的人便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可越是如此，众人便越是认定罗诚定然没有什么诗才，否则年少轻狂岂能忍得住如此羞辱？
而在人群中，蔡攸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不管怎样，若是罗诚一直不肯应声的话，明天他就会把罗诚欺世盗名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并且通过他的途径直接捅到皇帝跟前！那时候，怕是蔡京也要跟着倒霉！
他在心中喃喃念叨：故事说得再好又有何用？你做得出一手好诗词么？
“等一下！各位，稍等片刻！”正在人群争论声渐渐高涨快要失控的时候，罗诚忽然起身笑了笑道：“既然蔡大人点名想要听我吟几首歪诗烂词，那我也就不再推脱了。只是，我并非青楼妓女，也不是卖艺的艺人。蔡大人说让我做一首诗词我便做一首诗词，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到这里时，李师师正在其他一些青楼女子的簇拥下上了三层楼。看到楼中情况突然有些发愣，哪有什么温文尔雅的诗词品鉴？眼下这整个聚英楼的三层基本分成了两半，针锋相对、脸红脖粗，就差打起来了。这和她们原本的预计一点都不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蔡攸闻言蹙眉道：“哦？那不知牧之兄有何提议？”
罗诚笑道：“我们打个赌，订个彩头如何？若是我没做出诗词来，那我便是无才无德欺世盗名之辈，明日任由诸位编排。可若是我做出诗词来，岂能无声无息的就算了？”
说完，不等蔡攸搭话，罗诚直接朗声问道：“蔡大人！今夜中秋佳节，我等在这里赏月吟诗，风流潇洒，可这城内城外尚有不少百姓为了生计在节衣缩食。若是在下侥幸赢了，蔡大人可否给城中贫苦百姓每户都送些米面菜蔬，也好让东京城里普天同庆呀？”
罗诚看着蔡攸，笑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