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我和他失散了。”
被隔离出小镇后, 刀并非遣返回本丸,而是在夹缝中观看到扭曲的景象。他们的主人是如何被灾厄玛丽追击、又是如何被封锁在祭典内,那些鬼物悄无声息的偷取她的生命……灵剑的暴走非但没有成功突入,反而使得另一侧的地狱之门开启。
他们掉进了地狱。
龟甲贞宗被直接抛进妖怪堆里,一通厮杀后才脱身——这也就是他满身是伤的原因。
“那时候我就没看到他呢, 应该是落到别的地方了吧, ”龟甲贞宗慢条斯理的将黑色马甲扣好, “不过当时我以为主人还在现世,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到回去的方法。”
审神者抿起嘴角:“其实不用太担心我啦。自保我总能做到的, 而且我的体质……”
“就是因为体质, 所以主人应该更爱惜自己一些。那应该只是最后的防线,而不是惯用的手段。”
习惯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面对这个从来气质柔和的付丧神突然严肃的叮嘱, 审神者再也说不出什么,乖乖点头——不过真听进去多少,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龟甲贞宗眼中浮现出一缕郁色,他推了推眼镜, 掩去此刻的异样。
“其实应该是主人不用担心我们才对, 我们是响应你的召唤而来的,在与主人长时间分离的情况下,来源于主人的灵力越衰竭, 本丸的束缚则越大,然后将我们直接带回去的。”
不过那样就错失可以与主人(不受打扰的)相处机会了。
大概否极泰来,不知与多少奇形怪状的家伙打过交道后, 龟甲贞宗总算逮住了一个可以在地狱随意传送的妖怪。他礼貌的通过利刃成功说服它来帮忙,随后不仅感知到了a的下落,还听说了大典太光世的消息。
“主人听说过食骨井吗?听说那是可以安全抵达现世的通道,有个妖怪给大典太光世指了方向,不出意外,他应当是往那里去了。”
食骨井?a一头雾水,下意识望了望巴形(她至今仍有种巴形是本地人的错觉)。察觉到这个动作,龟甲贞宗捧住她的脸颊,轻柔的将她的注意力移回来。
“主人乖乖听我说啊。”看他干嘛。
少女无辜的眨眨眼睛:“我有听啊,既然大典太往食骨井去了,那我们就去那里找他吧?”
龟甲贞宗露出比主人更无辜的表情。他慢吞吞补充道:
“不过我并不知道食骨井在哪。”
那个给大典太光世指路的妖怪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发动偷袭,打刀理所当然的将它切碎到无法复原的地步。
既然有了明确的地名指向,想找到地点还不是简单的事情么——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残酷破灭了。
被他征用做“交通工具”的妖怪告诉他,食骨井是一个长了腿的通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移,只有少数孜孜不倦想要去现世的妖怪才会追寻它的存在。而这片地区,唯一知道它下落的妖怪,刚刚死在龟甲贞宗刀下。
“……这样啊。那可真没办法了。”
a有些失落,不过这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要好,她重又振作起来,想了想问道:“对了,那位帮你传送的妖怪先生还可以再联系上吗?我想请它再帮个忙。”
打刀右手轻按胸口:“有什么尽管吩咐。”
他的手掌一翻,赫然握着一个小瓶子,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光团正在里面左突右进。瓶塞刚刚打开,它就发出震耳欲聋的怒骂。
“你这个变态!骗子!混蛋!你说好这次之后就放我……”
瓶塞重又被摁紧。龟甲贞宗将手背到身后,在a看不到的地方用力一晃。
噼里啪啦。三百六十度天旋地转碰头磕脚。
刺耳的尖叫倾泻的一瞬,巴形冰凉的双手便已经捂住a的耳朵,审神者连一个字都没听清楚,还以为巴形有事,仰起脸看他。
薙刀同样微微敛首,侧脸蒙上淡薄的阴影,如水边梳理青羽的禽鸟,有种幽静的美感。她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他的唇上,淡淡的蓝——在遇到他之前,a从来没想到有人可以将这个颜色涂得这么好看。
人好看真是怎么样都好看……不经意想起山姥切国广的白被单,她有些走神,连巴形放开她都没太注意,龟甲贞宗温柔地说:“抱歉主人,我需要一点和它单独聊聊的时间。”
与语气相反,他凝视着侍立在审神者身后的薙刀,浅灰的眼眸可以如雾轻软,也可以像此刻,变得铁一般冷硬。
“照顾好主人。再有冒犯,”他微笑着,“我不会手下留情哦。”
他才不信什么“为了验证术式”的理由……他的主人太多时候,都过于天真了。
天真的主人也很好。所以都是哄骗她的人的错。该怎么才能保护好主人呢?真是甜蜜的烦恼。
龟甲贞宗去和小妖怪“谈谈”了。审神者坐在石头上,看着高挑的薙刀往右边走了几步,俯身捡回了审神者掉的那只木屐。他大概早就看准了,弯腰握起少女的脚踝,但被她受惊般马上挣脱了。
“主人?”
“我、我自己穿。”
薙刀温顺的将木屐递来,态度始终坦坦荡荡,a不由得为自己的畏缩而感到羞耻。她麻利的穿上木屐,双足绷平,形成优美的足线,又孩子气的晃了几下脚,这才跳到地上,主动拉了拉巴形的袖子。
“谢谢。”
巴形袖中的手微微蜷起,只觉得依附在袖子上的重量轻盈可爱:“我并没有做什么。主人想让那个妖怪帮的忙,不会是要回到濡女那边吧?”
诶,果然被他发现了。审神者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想去问问理子关于食骨井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说的通道是不是那个。本来我拒绝她就是担心龟甲和大典太……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节外生枝实在很麻烦。”
想回到本丸。
愿望总是如此波折,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她伤脑筋的想如果理子知道的那个通道真的是食骨井,那回到现代,她该如何找朝利雨月呢?
一百年啊……怎么会始终没有转生呢?难道真的如濡女小姐所说,成了大妖怪?
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眉心,将忧虑一并拂去,他的眼神无比认真:“主人,烦心的事可以交给我。”
啊对了,说不定可以问问b子小姐。另外现在烦心,也有些太早了。
“巴形有烦恼的事的话,也请交给我吧。我很擅长解决烦恼的。”
她微笑着,巴形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发吵闹,也许是这位主人投机取巧的召唤方法,也许是巴形本身特殊的存在方式,身为“集合体”的他可以感知到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泯灭的同类的存在。
没有铭和传说、也没有故事,只有它们在昙花一现时竭力积攒的稀薄幸福,随着他与这位主人结缘渐深,而一点一滴与他共享。
他认出了风雨日月,尝到了甜美苦涩,他正在被使用、被依靠、被教导。他与主人互相需要,但是他的主人并非只有他一人。
他听到自己问道:“本丸究竟是什么?主人有很多刀吗?”
审神者一怔,她明净的眼瞳里如盛星光,笑容如花绽开。
“本丸是我的家哦,家人也有很多啦。”
给巴形科普了这方面的知识后,审神者又有了新的担心。不管怎么看龟甲贞宗与巴形之间都有些不太对付,她实在有些忧虑他们之后能不能好好相处。
“那个……龟甲是很好的刀哦,虽然有点爱撒娇,不过很细心,也很照顾我的!”
她努力夸着龟甲贞宗,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巴形神情淡淡,也不知道有没有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