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楚楚没有接话，示意他继续讲。
“我会带一千人绕半年路程，从海上抵达越刺。赵慕攻北面，我就潜在他的南面。所以，我需要钱。”
赵蕴站起，走到窗边看了一面外面，继续轻声说道：“需要用金子收买越刺官员，需要用金子腐化他们的朝廷。有周若水在，好占便宜又刚愎自用的越刺皇帝一定会被他说动。”
“说动越刺皇帝做什么？”柯楚楚竟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赵蕴紧握的双手骤然松开：“赵慕如果真的来攻打喀什，那么就一定会攻打越刺某一座有金山的城市。”
柯楚楚双眼微眯，她明白了，赵蕴确实需要大量的金子。有两个用处，一是收卖官员；二是埋在某座山下，慌称发现了大量金矿。所以，成品的金子还不行，新鲜开彩出来的矿源才可以。
紧接着，赵蕴再刻意广为宣扬，说不定会让人误以为越刺半个国家都是金矿！如此一来，赵慕掉转枪头就能揣进包里的越刺金山，比起还需要奋血搏斗的罗鞑金山，何者更方便？越刺皇帝再不济也不可能双手奉上，整日忧心惶惶的确很容易被周若水说动，酒肉同盟迟早会因为酒肉而瓦解。
只是，越刺高山多吗？赵蕴又如何阻止越刺皇帝很快就把“发现”的金矿开采干净？目前我们并不知道玛滋草原的情况，又怎么去抢，能抢到多少金子？
柯楚楚问出所想，赵蕴轻笑，“一旦做，就要做死，发现金山的产量多得要使越刺皇帝恐慌。外面如果人人都知越刺有大量金矿，他一定会愈发小心的遮掩，哪敢肆意开采。”
柯楚楚也笑了，遮掩就等于是承认，无形中让越刺跟赵慕产生嫌隙。这个计划是很好，但是难度太大。好歹是一国之君，且刚愎自用，如何会乖乖按照我们的计划走？赵蕴又如何安全抵达越刺？不确定因素太多。
“王爷，您是准备隐瞒身份？”
“对，周若水生而丑陋，天生就像黄黑矮小的越刺人。只是，我这般伟岸白净的大荣人或许需得好好易容。”
“……”柯楚楚道：“黑好办，多晒晒太阳再涂点颜料即可，但是高不可能锯腿。不过，我这里倒有个建议。”
“说。”
“您可以扮傻大个，凡事让周若水出头。痴呆的身份，更便于隐藏。”
柯楚楚本以为他会变脸，哪知却听他道：“此法甚好。”
“当真？”柯楚楚无法想象他扮傻子是什么样儿。
“夫人。”赵蕴没有分神，也没听懂柯楚楚的戏谑，一直在认真地跟她商量。问道：“这个计划可行得通？”
这是要听她的意见了，柯楚楚从头开始捋。如今秦王夹在罗鞑皇帝腋下，肯定不如去越刺打一个自己的地盘好。计划方向是正确的，难度在于花多长时间拿下越刺，以及如何应对以后的变数。
赵蕴今日讲了这许多，想必是考虑了很久，心中已有周祥的安排吧。
问道：“王爷的意思难道要借罗鞑的力帮您前往越刺？”即使不用借力，他的离开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又道：“您如果愿意这么做，罗鞑皇帝肯定欢喜，但绝不会允许您觊觎玛滋草原的金矿。”
“对，因为罗鞑还没被逼至绝境。他们要利用控制我，岂会允许我硬了翅膀逃出掌控？”赵蕴神色坚毅，心中冷笑：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吧，金子多少会表示一点。没有人会老老实实做棋子，玛滋草原势必会去一趟。
“夫人，你的圆球天兵可以开始派上用场了。”
没想到圆球天兵出山的第一项任务竟是偷金矿，看样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柯楚楚明白，赵蕴告之于她，既是信任，又需要她的配合。
那就是：她要留在罗鞑作人质。
赵蕴能从活了两世的赵慕手上逃出来，能力肯定是有的，这一点柯楚楚相信。此计划相当于柳暗花明又一村，给了他们无尽的希望。或许，从赵慕攻破罗鞑塔罕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考量了，只是当时还把希望寄托在京城，如今京城这条路堵死，唯有硬攻。
“王爷，我明白您的意思。”柯楚楚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
“放心，暗卫和御林军都会留在罗鞑保护你。总有一日，罗鞑会乖乖护送你来越刺与我相聚。”
他果然信心十足，很好！
柯楚楚笑道：“王爷多虑，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御林军你全部带走，我不需要。只要给我一个黑夜，我哪里都能去，我已经想到了法子遮掩圆球上的火光。”
赵蕴没有看到她有一丝落寞，心里跟针刺一般，“有时候……有时候，我很不希望你如此坚强。”说这话的时候，他定定出神。
“我一向如此，您的意思我明白。是说我不像齐王妃吗，她以身诱敌甘愿牺牲性命全缘于对齐王的爱。而我，是缘于与您有共同的目标，这不是爱，让您遗憾了？我想作人质便做，不想做，您也逼迫不了，对吗？”
赵蕴霍地站起，已是面红耳赤，却一时找不到言词反驳。
柯楚楚又道：“王爷既感激我与您齐心协力共度患难，又认为女子应当安于室由男人保护。我的相助伤到了您的自尊，您逼不得已对我的利用又让您痛苦。对不对？”
“我……”赵蕴流露出惊讶受伤的表情。
“王爷！”柯楚楚突然站起，“我不知从何时起大荣女子的地位变得如此之低，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女人天生不如男人。请您告诉我，我哪一点不如您？女人难道除了被男人爱和爱男人，就不能有别的想法？王爷，您骨子里是轻视女人的，您从未把我当成是与您一样地位的人。所以，您总是在纠结，您总是……”
“够了！”赵蕴瞪着她：“我从未如此想，更从未把你当成普通女子。就算我有那些你认为是迂腐的想法，也从未对你用过。难道，抛开这些，两个人之间就不能有感情吗？你恨赵慕，我亦是。你日夜不息埋头仿制圆球天兵，为的是报仇，你所有的努力至始至终并非只是为了帮助我，我们心里不是早就有数吗？”
柯楚楚被他一提醒，暗道的确是，她没有反驳。
赵蕴继续道：“可是！你想想我，你可明白我对你的感情？赵慕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从仇恨中走出来，没有心思接受我的这份情。你或许会说大难当头勿思儿女情长，可惜，我无法控制。”他坐下来，痛苦地抱着头：
“我恨了赵慕快二十年，已经恨得泛味了，都快成为一种习惯。爱一个人，她的每种情绪都不会放过，你一颦一笑我都有深刻的解读。夫人，你的恨意深过我，已占据了整个身心。我想抱你接近你，你从不允许，并非对我厌恶，而是你无法放开自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回应我。眼下，为了杀赵慕，我必须与你暂时分开，还要让你作人质。试想，我内心的痛苦你能了解吗？而你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一点也不难过，更不认为我这是禽兽行径。”
柯楚楚脑子有点晕呼，当赵蕴说到她用整个身心在恨赵慕时，她的确是难过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仍是活在赵慕的阴影之下，当然难过，肯定也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儿女私情。
赵蕴平常那样很好，现在无形中给了柯楚楚压力，她没办法回应，说来，这也是她的悲哀。
只有杀了赵慕才能解脱，什么爱情，什么人质，什么分开，在仇恨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可笑。
柯楚楚看着痛苦不堪的赵蕴，心道：他所说的是，因为爱我，想让我解脱，才迫不得已放手让我作人质。他心里正承受着痛苦，而我的冷漠却伤害了他。如果此话是发自真心，那么他对我的爱已经超过了对赵慕的恨。
或许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一样，会失去人性中本来该有的智慧和理智。我仅有恨，而赵蕴不但背负着恨，还背负着爱……看看吧，他已经傻了，说了这一大箩筐，其实全是废话。
不过，也很可爱。
柯楚楚挤出一丝笑，说道：“那这样吧，王爷您不要去越刺，也不要去偷金矿，咱们维持原状。等着赵慕逼过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蚕食罗鞑，咱们不怕四处躲藏，胸中只要藏着仇恨日夜诅咒他就行了。因为王爷您要让我爱您，不愿我放您走……”
“别说了，我承让我蠢，我蠢！”赵蕴说完突然冲了出去，不知是懊恼自己还是懊恼柯楚楚。
柯楚楚嘴上虽然在讽刺他，心里却很窝心。感谢上苍在感情上从未薄待她……
她下意识伸手揉头，没发现最近这个动作极为频繁。整整衣衫，正准备出去找芳姨娘，赵蕴突然又冲进来一把将她抱住……
柯楚楚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很安心，脑子放空，身体也放松下来，真希望永远不要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去。
......
一座陡峭的黑色石壁之上，梁广义腰上又栓着一圈绳子，只是今天不是被人拽着走，而是像蜗牛一样在崖上缓慢爬。
视线上移，乌帕趴在高处的崖顶，双手死死拉着那根绳子，“苦口婆心”的大声鼓励。
吼一句，树枝上的雪便被震落一次，雪落一次，梁广义的心震就跟着剧烈跳动一回。
“可汗，您不要怕，我拉着呢。上面有旧印子，踩着旧脚印放心大胆地往下滑。”
“可汗，您就当着是爬你们家乡的小山坡偷果子，不要看下面。”
“可汗，您快点呀，照这速度雪又快来了您还不到一半，到时天亮了咱们不好赶路。”
“可汗……”
“闭——嘴——”梁广义终于寻着一块较大的石头落脚，可以放心吼回去了。
他满头大汗，雪风直往脖子里灌，一冷一热之下都快怀疑自己患上风寒了。死女人嘴巴一刻不消停，甚是聒噪。
足足两个时辰，二人总算来安全抵达山脚下。梁广义四仰八叉像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猛喘气儿，乌帕递来水壶，他挥手打开。
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