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义伸手掐死她的心都有。
“娘子？娘子！”乌帕心酸不已，吼道：“我才是你的娘子，我们的蜈蚣是一对儿。你是扎古可汗，我是乌帕可敦1！”
梁广义顾不得突然理会多了一个“合法”妻子，一崩一跳走到乌帕面前，双手束着动不了，就拿整个身子撞向她：“你听不懂话是吧，被它吸了血会怎样！你他娘的到底说不说。”
实在是气得不行了，他连粗口都爆出来。原来骂脏话这么过瘾，怪说爷爷爱说脏话。
乌帕给她骂得一愣，怒道：“我的娘是你舅母！你是骂她？”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将泪水拭掉，然后又上去撸起梁广义的袖子，仔细看了看幼虫：“可怜的小宝宝吸了别人的恶血……还好没事，全都消化了。”万分庆幸的样子。
梁广义脸色青得发紫，冷冷地看着她。对于这种野蛮且脸皮厚的女人，骂脏话都不管用。
乌帕不敢看他的眼神，讪讪道：“要不了命，最多身体虚弱，反正你也可以解。”
梁广义长舒一口气，终于稍稍安心，愤愤道：“那就是有毒了？可我一不懂怎么养这虫子，二不知怎么解毒，三不知道她的下落。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凶手！”
不知道下落？乌帕就好奇了，差点成为娘子的人怎会不知道她在哪。
无奈，梁广义知道她要问，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乌帕鼓着两个黑眼珠，以为是在听戏文。
怎会有那样的大荣女子，先是女方逼婚后是男方抢婚，最后招赘不成还差点下狱；狱没下成却进了王府；王府没呆两天又遇上政变，现在不知逃到哪去了。
“可汗，大荣有句话叫红颜薄命，她是不是长得很美？可汗，这样的女人不能要，可汗……”
梁广义讲完柯楚楚的事情，人也开始冷静下来，陷入深思之中：他就是可汗的儿子，这好像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了。如果这个野蛮人说的是假话，怎会知道石头里的虫子？他都不知道。
他虽然暂时还没有多少身为古尔曼人的认同感，但是乌帕所说的古尔曼人如今惨况，也够让他不忿和屈辱。梁广义一时失语，忽然之间，好似整个人生都变了。做了十九年大荣人，今天方知其实是一个野蛮的古尔曼人，还养了一条古尔曼人都会养的恶心虫子……
“可汗？”乌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红颜是薄命，但她不会。”
乌帕没法反驳，把柯楚楚是记恨上了。
“我不懂用蛊！”梁广义突然说道。
乌帕一喜，忙说不懂蛊术没关系，很快就能学回，因为他有本命虫。父母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只要有这条虫子在就能下蛊，也能救人。
梁广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乌帕，蛊术可以学，但是解毒之人呢？唉……楚楚在哪儿，何时来钱家找我？
雪突然又下大了，乌帕见梁广义沉默的时间太久，眼泪滴到下巴都不知道。伸手将绳子放开，然后静静地守在他旁边。如他所说，离漠北百十里，他想跑也跑不掉。
“我不能跟你回去。”梁广义突然说道。
乌帕大惊，又听他问：“我们有多少人躲在大荣？”
“只有你，我是为找你才来的。”乌帕暗自开心，他说的是我们，表示他真的承认了？
梁广义摇头：“我不信，罗鞑人我见过，你们长得像大荣人，不可能在罗鞑活得下来。”
乌帕被他拆穿并不恼，更欣喜了。可汗很聪明啊，这是好事，不愧是拥有扎古家血统的男人。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头，只得告诉他真话。
“可汗，我们几乎都藏在大荣，除非有任务才回罗鞑，我们有秘密通道来往两地。但是我必须带您回去认祖归宗，您得祭拜您的父亲扎古可汗，他是我们的古尔曼最伟大的英雄，这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别的方式都不能取代。忘了告诉您，所有可汗都叫扎古，从我们古尔曼人存在世上的那一天起就是如此。”
“我能怎么做？我什么也不会呀！”梁广义抱头再次痛哭。
“乌帕姑娘，我也不想看见他们受苦，但我真的没办法。我文不成武不就，就算有了一只蛊，也是只幼虫，跟你的没法比。除了是扎古可汗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乌帕差点就跟着点头了，他说的没错！可是，有什么办法？古尔曼人千百年来都只认扎古家族的啊，这是我们的信仰，就像男人要跟女人成亲繁衍后代一样，是不可逆的本能。
她也学着梁广义长叹一声：姑姑最大的贡献就是将可汗的血脉保住了，如今要让眼前的新可汗承担起责任，就是我乌帕的任务。
她道：“你可以逃避，但是你身上永远会带着你的蛊。它死，你也死。如果不学习如何控制他，你永远做不了一个正常的大荣人，学了蛊术，你又不再是大荣人。你的那个差点成为娘子的姑娘，到时一定会庆幸被倒霉王爷抢去了，不然就得陪着你这……”
“闭嘴吧。”梁广义悲哀地打断她。笑得很凄凉：“看，你都敢威胁我，挖苦我，别人见到我这样的可汗会怎样对待？与期失望，还不如当我死了。”
“唿！”怎么说都听不进去，乌帕暴躁地踢向脚下的雪堆，怒道：“你是他们的希望！古尔曼人永不亡！我……”
她突然又哭了：“我们三岁的孩子至懂事起就知道要好好研习蛊术杀回去，夺回我们自己的土地，你……我不说你了。告诉你吧，半月前，我们有两个孩子，两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被罗鞑人当街砍死，只因他们是古尔曼人。”
梁广义下意识咬紧了牙齿，眼中冒出两个小孩子的样子，难以想象被人砍死的情景……
“我再告诉你！”乌帕站起来，“我们玛滋草原上发现了金山，那是属于我们古尔曼人的。咱们的所有养蛊石都是取之于那两座山，现在却被罗鞑人肆意挖掘破坏，曾经的草原，放眼全是大坑。我们身为最伟大的古尔曼人，竟被恶人踩在脚下，见之即杀，天大地大，连一块栖身之所都没有。”
乌帕恼恨泪水糊了眼睛，她却没伸去试，不想看梁广义，又怕看到他懵懂无奈的表情。盯着远处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大荣的户籍，哪能像你一样还能进学念书。我们大都慌称难民自卖其身，去富贵人家为奴；甚至还有些为了生存，为了能为复国出一份力，自堕为妓。”
“别说了……”梁广义祈求道。
“我们如此屈辱的活着，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扎古可汗能带领我们回故乡，赶走罗鞑人，收回我们的土地。大荣人很好，大荣国也很富饶，但我们只需要一方可以扎帐，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而已。要求很多吗？可汗！”
“我求你别说了……”梁广义语带哽咽。
“可是你呢，你却要抹杀他们的希望。这等于让他们去死，让他们不要再活着，死吧，全去死吧，统统死干净，不要跑来打扰你的生活，不要耽误你掂记你那个妹妹……”
“够了！”梁广义大声怒吼。
“你连父母订下的亲事都可能不认，只认收养你的那家人，你……”
“你给我闭嘴！”梁广义抄起一捧雪扔向乌帕的脸，企图堵住她的嘴。
“我答应了，我做可汗，我负起这个责任。够了没有！”
“够了。”乌帕即时收泪，马上转头继续前进，好像刚刚声情并茂的那个人不是她，真是收放自如。如果梁广义心眼多一点，大概就能猜到她靠什么手段在大荣讨生活。
乌帕迈脚踏雪走，梁广义却没动，受了她的情感荼毒怎能马上就恢复。一抬头，发现她人已经走了很远了。忙喊道：“喂，等几天吧，此一去前途未知，我要先找一个人。”
“那什么楚楚？”乌帕遥遥问道。
梁广义点头：“她懂玄术，也许可以帮我们，玄术是大荣的一种秘术，与我们的蛊一样。而且我无意间害了她，总得去救啊。你快回来，马上告诉我怎么用它吧。”说着看向蜈蚣。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梁广义现在一点也不怕这虫子了，还生出一种亲切感，好似幼虫就是他身体的一部份。
乌帕心说既然与那姑娘失去了联系，这就是天意，能不能解蜈蚣毒也看天意，没必要回去找，况且那还是一个情敌。
“走吧，回去。”梁广义起身往回走，相信乌帕会跟上来。
雪地里两人一左一右隔了十丈远，左边是大荣方向，右边是罗鞑方向。代表梁广义两种不同的未来，左为天堂，右为地狱。
“可汗……”乌帕终究没将反对的话喊出来，不敢再逼迫。他说了会承担责任，最好选择相信。现在的梁广义像是变了一个人，看着却顺眼了许多。
......
他们回到钱家得知爷爷去京城了，思前想后，决定进京先找到爷爷再说。梁广义已经不记得爷爷当时和柯楚楚是怎么商量的，如果等不到她来钱家找，又去哪找她？也许爷爷知道。
钱婆婆送他俩出门后，感慨良多：敢情是家人找上门来了，怪说不辞而别。唉，还知道回来讲一声，也不算太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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