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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陈酿

星子在怀德堂守到入更,又被派去巡逻皇城。 从定更到天明,每个时辰沿皇城外墙巡视一圈,宿夜未眠。翌日清晨,星子与换班的侍卫们共进早餐,不过一碗粥,一碟咸菜,几个馒头和素馅包子。皇帝传谕要斋戒茹素,宫中各色人等自然也不能沾半点荤腥。星子怕辰旦下毒,仔细观察,确信食物餐具都无记号,粥菜都是从大锅中舀出,便随着用了些。</p>

膳后,其他侍卫都换班休息,星子则又被派去怀德堂当班。星子料得这定是父皇的旨意,唯有苦笑不已。父皇最擅长之事便是斗争人、整治人,这次归来,不知还要有多少苦难折磨等着我呢!</p>

星子一连在宫中值守了三日,不得片刻休息。好在昼夜不眠已是星子的家常便饭,他内力深厚,倒也不觉困倦。这几日中,只是偶尔远远地见到辰旦一面,辰旦则对他视若不见,未交一语。南方的战事没传来新的讯息,从西域撤回的大军陆陆续续抵京整顿,辰旦每日忙碌,清理积压多时的政务。皇子之事虽已渐渐传开,仍不见朝廷正式的公告。星子猜到定是与自己有关,但拿不准辰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p>

辰旦冷漠的态度仿佛出征之前,选拔三军先锋,星子大闹武举现场之后。星子当初也是守在怀德堂外,辰旦不理不睬,擦肩而过都不肯看他一眼。星子暗中叹息,那时我还能镇日长跪宫门之前,恳求他原谅,今日我连跪求他饶恕的立场都不可得了!但星子心头亦是明白,父皇明里对我冷若冰霜,暗中绝不会有丝毫放松警惕。父皇定不允许我再自在下去,但他为何任由我在他眼前晃荡,迟迟不与我摊牌呢?</p>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待到第四日夜里,星子照例巡逻了禁城一圈,回到侍卫们换班的夜室暂息。尚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人轻声议论:“唉,听说子扬今日回来了?”星子听得子扬二字,心跳顿时加快,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又听得另一人道:“可不是吗,回来是回来了,眼看快不成了!”</p>

快不成了?星子一听,顿时面色大变,蒙铸不是一直说他无碍么?怎么就不成了?出什么事了?星子心急火燎,砰的一声推开木门,几乎是吼了起来:“子扬他……他现在哪里?”</p>

“殿下!”室内的两名侍卫齐齐一怔,见是星子,吓得忙跳将起来,垂手而立。</p>

虽然星子与大内侍卫一同当班巡逻,众侍卫仍是毕恭毕敬地称之为殿下。一则是星子到底是皇帝义子,身份不同;二则星子曾代理军务,主持和议,在军中时便威望甚高,又曾求得断肠泉解药,救过不少侍卫的性命,侍卫们大多心怀感激。</p>

“子扬回来了?他在哪里?情况如何?”星子顾不得与他们见礼寒暄,单刀直入地追问。</p>

“这……”二人面有难色,“子扬他自己命薄,殿下何必多……”</p>

星子愈发心急如焚,一把抓住其中一名侍卫的肩头,厉声喝问:“他到底怎样了?”</p>

“他……他现在在飞鹰院……其他的,卑职并不知晓……”侍卫神情张皇,吞吞吐吐地道。</p>

飞鹰院是为大内侍卫们在外廷预备的临时住所,值班前后可在此稍事休息,若连续值守,也可小住上几日。星子听了,扭头便往外走,和他搭档一起巡逻的侍卫急急唤道:“殿下!这……”</p>

星子脚下微微一滞,心头掠过一道阴影,侍卫负责拱卫皇城安全,擅离职守是大罪,难道父皇让我日夜当班就是为了以此下套,好借机来治我的罪?但子扬因我受过,他如今危在旦夕,我怎能不去看望他救治他?回程途中,蒙铸夜夜潜入营中,为我疗伤上药,他不惜担了偌大的风险,我又怎能知难而退,做背信弃义之人?一念及此,星子沉下了脸。一而再,再而三,父皇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好,若还要如迁怒子扬那般迁怒于他人,以此来牵制我,就怨不得我,非常之时使出非常手段了!</p>

星子略一停步,回头对那名搭档道:“若皇上追查起来,便说是我执意擅离,尔等劝阻无效。有什么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便是。”顿一顿,又道,“子扬也是你们的袍泽手足,共事多年,他今日有难,你们不作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想,反倒事不关己、无情无义,岂不是太愚蠢自私了么?”星子说完,即施展轻功,如一只轻灵的云雀,翩然没入空旷的夜色中,瞬时消逝无踪。</p>

星子脚不点地,直奔飞鹰院而去。飞鹰院坐落于朝天殿的左侧,与气势恢宏的巍峨正殿相比,沿宫墙排开一溜低矮的青砖红瓦平房,犹为狭窄局促。此时夜深人静,院内一片黑沉沉的,不闻动静。星子虽名为侍卫,却从未涉足于此地。怕惊动旁人,又不敢大声呼叫,蹑手蹑脚地绕着院中前前后后巡视了一圈,忽发现南头可见依稀灯光,走近几步,便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咳嗽,一听便知是受伤之人。</p>

星子上前,径直推门而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借着屋内壁角一盏昏暗的油灯,一张简陋的木板小床映入星子眼中,床上果然躺着黑乎乎的一团,仿佛是个人影。听见响动,那团黑影勉强转了转头,正是子扬!朦胧灯光下,子扬面容蜡黄枯槁,憔悴不见血色,颧骨高高凸起,胡子拉碴,发如乱草,仿佛大山中走出来的野人,又如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p>

星子见状,心如刀割。子扬本是丰神逸朗一表人才,在万里挑一的大内侍卫中亦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平日里言谈行事不拘一格跳脱不羁,便如一枚开心果般让人忘忧,却被酷刑折磨得形销骨立没了人形!</p>

孤灯只影,他身旁并无一人陪伴照料,星子更倍觉心酸苦涩,果真哪里都免不了趋炎附势,子扬一朝失宠,众人避他唯恐不及……原以为他回京后,便能安心休养,哪知却被孤零零地抛在这里,不能归家,妻儿亦不能守候身旁,如此凄凉无助!难道父皇想就这样将他活活折磨死来惩戒我么?</p>

子扬见来人是星子,咧咧嘴,勉强扯出半个笑容,嗓音却是嘶哑干涩,如破锣般不成语调,咳喘着断断续续地道:“星子……殿下?黑灯……咳,瞎火的,什么风……咳咳,把你给……吹来了?”</p>

星子哪还有心情与他玩笑,于子扬床头蹲下,难过低头,喃喃地道:“大人,我来晚了,对不起……”星子满腔自责,话音未落,眼泪已夺眶而出。</p>

星子慌乱地拭拭眼角,忽又懊悔不已,怎么象个娘们一样,一见面就哭了,又不是没经过大风大浪,还如此意气用事!此时不是抱头痛哭、感伤忏悔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要为子扬疗伤救命!时间不多,天明后皇帝若发现我不见,即会来找我算账。而子扬的伤再也拖不得了!星子遂吸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大人,我……我先给你上药吧!”怕子扬拒绝,忙补上一句,“你不要说话。”</p>

子扬瞟了星子一眼,眼中似乎有种奇怪的情绪,不言不语地挣扎着转头俯趴。星子试探揭开他身上的薄被,子扬的身体**不着片缕,就着黯淡灯光,可见他从肩到背,由臀至胫,大大小小的伤口远未愈合,大多已溃烂化脓,肌肉发黑坏死,散发出刺鼻的异味,溃烂处不断渗出淡红色的血水和浅黄色的脓液……</p>

星子目不忍视,一阵阵窒息般的心悸。显然在那一百军棍的毒打之后,子扬被丢到伤兵营未能及时处理伤口,更无人照料看护,以致如此!侍卫们说他命不久矣,并非虚言。星子想起自己在伤兵营外偷窥到的情形,伤兵们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呻吟,似沉重的铁锤,一下下地撞击着心房!痛得星子颤抖不已。我虽屡受酷刑,还有蒙铸时常偷偷溜出来照料,还有师父留下的上好伤药,我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而这万里之遥的漫漫长路,子扬又是怎生熬过来的?</p>

子扬伤成这样,要为伤口上药,须得先行割去坏死的腐肉。星子抽出身为侍卫配备的锋利匕首,于油灯跳动的火焰上炙烤了片刻,将利刃移近子扬后背。子扬大约感受到那锋芒的灼热,躯体微微颤抖。星子握着镶金刀柄的右手亦抖动不停,凝视着刀尖的一点璀璨银光,久久难以下手。</p>

星子忽想到,生生割肉之痛,便如同凌迟酷刑,非常人能够忍耐,子扬如今伤重如此,若是刀下忍痛不过,奋力挣扎,恐会出什么意外。欲点子扬的昏睡穴让他昏睡,虽可减轻痛苦,又怕他体虚,一旦睡去便昏厥不醒。星子想起当初自己戒毒时的经历,低声对子扬道:“大人,得罪了!”扯过他身下薄薄的床单,嗤嗤撕成数条,缠成一道道长绳,将子扬的四肢牢牢缚住,绑在四面床角。子扬一动不动,也不做声,任其摆布。</p>

星子再度握紧匕首,默默暗道,我若妇人之仁下不得手,便是害了他!过了今夜,追悔莫及!阖眼凝神,回想当初子扬每次为自己疗伤的情形,他是否也曾如我这般艰难?今日是该我报答他了!片刻之后,星子复睁开双眼,暗运内力,那刀锋便如一条灵活的小蛇,于子扬背部迅速滑过,切下一片片腐肉,却又留下一处处鲜血淋漓的新鲜伤口。</p>

初时子扬还哑着嗓子呻吟了几声,强忍着未大喊大叫,不久便没了声息。星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失去了知觉,却不敢停下探看,只怕自己一住手,就再没了勇气继续。</p>

子扬全身上下溃烂之处甚多,星子割去了他背部的腐肉,立即为他敷上自带的止血生肌的药粉。这药果然神效,即刻止住了流血。星子发觉子扬双目紧闭,已是昏迷不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他臀腿,伤势亦重,多处伤口已溃烂及骨,若再不处理,怕是将留下残疾,一身功力再无用武之地,当不了侍卫不说,也无法正常行走。星子咬咬牙,狠狠心,喂子扬服下一枚药丸,护住他的心脉。再将匕首于火上烤了片刻,硬着头皮将臀腿紧要的伤处料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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