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一起的,还有被掛在城头的萧恆德的人头。
杨业勒马立於城门洞下,他的铁甲上还带著昨夜激战的烟尘,目光却已越过街巷,投向更远的北方。
参军文吏奔走於各处,接管府库、军衙,张贴安民告示,出乎意料的顺利。
正因为宋军先前对难民的仁慈,城中残存的军民大多选择了沉默的顺从,甚至有几个汉军主动带路,控制了负隅顽抗的契丹宫帐军残余。
所谓因果,大抵便是眼前如此了!
焦三娘跟在杨延瑛身后,心中不免佩服起这位宫妃也是女將的格局来,要不是她说服杨將军克服艰难接收契丹难民,不说永州能不能这么快攻下,便是攻下后,收服民心,怕也还要再些功夫。
原来战爭,不一定都是用拳头说话!
“走,去军衙!”前头传来命令,焦三娘立即策马追上。
这次...果真是来对了!
夜幕降临,北方的秋夜已是寒凉,屋中需要点了炭盆才能取暖。
军衙正厅,墙壁上贴著的辽国疆域图边角已是捲起,桌上乱七八糟得堆著一叠文书,都是萧恆德来不及处理的东西。
杨业命人收拾,看是否能从中或许些信息,同时朝屋中诸將道:“仪坤州已派人前来接管永州,我等稍作休整,也该想著去打下一座城了!”
“將军,”杨延昭率先出列,年轻的脸庞因胜利而激动得泛光,他抱拳朗声道:“永州已下,我军兵锋正盛,辽寇胆裂,当趁此良机,集结全军,直捣黄龙,直取临潢府,一战而定乾坤!”
此言一出,帐中诸多少壮將领纷纷附和,战意刚昂,直取敌国都城,这是不世之功,诱惑巨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位的杨业身上,杨业却是沉默著,他用手指蘸了蘸杯中冷茶,不疾不徐得在案几上画了起来。
茶水勾勒的地方,並非是临潢府,而是一个巨大的弧线,落在了临潢府西南方的一个点上。
“延昭所言,锐气可嘉,”杨业终於开口,声音沉稳,“但为將者,非只图破一城,更要绝其根本,乱其心神。”
杨业抬起头,目光扫过诸將,“临潢府是耶律奚底所在,必是重兵云集,城高池深之地,我军若直驱而去,囤兵坚城之下,粮道漫长,侧翼暴露,若辽军从中京调兵援救,我军反有被夹击之危。”
“將军之意是?”杨延昭眉头微蹙。
杨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方才画出的那个点上,“这里,龙化州!”
帐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显然不少將领对此地感到陌生。
“龙化州,”杨业的声音陡然提高,朝诸人道:“乃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化家为国,称帝建元之处!是契丹人的龙兴之圣地!”
他站起身,走到墙壁前那幅辽阔的地图前,“此城虽非都城,然其地位,堪比辽人之宗庙,其战略位置,更是锁钥之地。”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它卡在潢水之北,扼守临潢府与中京之咽喉,我军若取此地,便如利刃拦腰斩断辽国。”
杨业转身,目光灼灼,“试想,若我大宋祖陵所在之地被敌所占,天下臣民该作何想?攻克龙化州,便是告诉所有契丹人,奚人,辽国的气运,尽了!其震撼,远超夺取一座屯聚重兵的都城!”
“此为一,”杨业继续分析,条理清晰,“其二,龙化州是辽国重要的军马场与粮仓,夺之可补我军所需,断敌之援,其三,攻其必救,我军兵临龙化州,耶律奚底救是不救?”
“定是要救的!”杨延昭道。
“对,他若倾力来救,我军可凭野战机动之利,以逸待劳,在城外破其援军,好过强攻坚城!”
“若他不来呢?”杨延瑛却突然开口,“若他反其道而行之,要保存实力不出兵援救,又该如何?”
杨业哼笑一声,“那便是尽丧人心,我军再北上临潢,阻力大减!”
帐內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诸將脸上的亢奋渐渐被深思取代,杨延昭也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
“將军深谋远虑,攻龙化,乃攻心夺志,断脊抽筋之上策,末將附议!”邹进起身拱手道。
“末將等附议!”其余將领也齐声喝道。
杨业頷首,目光再次落向地图上的龙化州,眼神锐利如鹰。
“好,传令三军,暂作休整,分发缴获之粮帛於永州百姓,安定人心,待仪坤州来人接手,兵发...龙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