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渊皇是个性子暴烈的莽夫,他便会被激怒,从而掀起更猛烈的进攻。”
“但是,这一任渊皇,素有雄名,他面对將军这一封信,恐怕会”
他皱眉琢磨片刻,“他或许会以退为进,假意不敢出兵,以此挑起朝堂和军方的愤怒与士气,让军心可用,然后再暗中利用將士们的请战之心,偷偷出兵。”
他的眉头骤然展开,“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能够暗中偷袭的方向,就会被大大减少,我们的防御就会变得更加简单!”
他一脸欣喜地看著老军神和齐政,“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有针对地防范,从而反打他们一个伏击了!妙啊!”
老军神轻哼一声,指著定国公对齐政道:“你瞧见了吧,这些人个顶个地都是老狐狸,你今后可千万別被他们装傻充愣的样子骗了,背地里不知道藏著什么心思呢!”
在定国公的连声否认中,齐政起身,恭敬一礼,表示受教。
他知道,老军神这话,既是趁机开玩笑的调侃,也是真心实意地告诫。
但这种话,对听不懂的是玩笑,对听得懂的就是忠告,全看个人自己的悟性了。
大人物只要不是你爹你爷爷,几乎从来不会郑重其事地摆开架势跟你说,我接下来要给你几句人生忠告,你要好好记住,只会在某些时候,甩出一鳞半爪的真知灼见或者真手段,看你自己能悟得到多少了。
齐政的回礼也表明自己听懂了。
笑闹过后,老军神看著定国公,“所以,如果北渊的行动已经处在可以预测的范围,那你,还骑得动马否?”
定国公猛地怔住,抬头看向老军神,发现老军神的脸上,笑容已经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郑重。
他的心头猛地升起一阵激动,继而生出万丈豪情。
他乃军旅世家,上马征伐才是他的宿命与热爱!
他当即起身,双手抱拳,同样郑重地沉声道:“末將愿披掛上阵,为陛下,替將军,击败北渊!”
老军神哈哈一笑,端起酒碗,“来!喝酒!”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定国公和齐政一起告辞离开。
走出王府大门,定国公便直接將齐政拉到了自己的府上,屏退下人之后,一脸焦急地开口问道:“你確定渊皇会按照我们想的那么做?”
这番话,他不敢问老军神,但问问齐政还是敢的。
齐政微微一笑,“军国大事,岂能赌博儿戏,咱们如今也只是说有所侧重,並不会动本来北疆九大边镇的防御。老公爷的任务,是如果北渊真的如我们所料地来了我们计划好的地方,那就让他们好好再享受一回败局。”
定国公看著他,“那么你觉得渊皇会那么做吗?”
齐政想了想,轻声道:“这种机会都抓不住,他还配当皇帝吗?”
魏虎昌被寧海王送进了通漠馆,在馆中上房里住下,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打算趁机逛逛渊皇城中的特色之地,当一回户部侍郎。
一出门,就听见了大梁军神姜復生一封书信压服北渊君臣的消息,登时如遭了五雷轰顶,什么性致都没了。
他连夜找到了寧海王,“王爷,在下想要再拜见一下陛下。”
寧海王皱著眉头,“魏兄,你不会觉得我家陛下是隨便哪个富家翁吧?想见就见?”
魏虎昌递上一块极品美玉,“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帮忙转达一下,在下还有新的条件可以面呈陛下。”
寧海王看著那块玉,一副【你就这么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的模样。
魏虎昌一咬牙,“今后咱们两家往东瀛走私的利润,我们的利润分一成私下给王爷!”
寧海王面色一肃,“你这是把本王当什么人了?”
魏虎昌一愣,还没来得及道歉,寧海王就开口道:“下次不许了!”
魏虎昌如释重负,“还请王爷替在下求见一番。”
“哎,也就是咱俩这交情,本王岂能不替你的忠心感动,行吧,等著!”
寧海王不愧是深得渊皇信任的北渊宗室,一个时辰之后,魏虎昌就得到了渊皇的召见。
依旧是那处三层的阁楼上,魏虎昌跪在地上,向渊皇痛陈著其中厉害。
“陛下,如今大梁朝堂,卫王监国,根基浅薄,朝野人心非一时可定,正是人心不稳之时。陛下若能与我家王爷南北夹击,必能克竟全功!”
“而且,姜復生已经年迈不堪,根本无力披掛上阵,更是一直被皇帝猜忌,卫王初登皇位,根本不敢令其重掌兵权。故而此人,空有头衔,既无上阵杀敌之能,又无號令全军之权,无需担忧。”
“同时,若令大梁缓过气来,卫王乃是沙场將军出身,必有一统天下之志,届时內无我家王爷牵制,外有君臣齐心,併吞宇內之態,陛下只恐错失良机,养虎为患!”
“最后,我家殿下愿以双方合营海上贸易一年之收入,尽归大渊,以彰显诚意,请陛下万勿错过此等良机!”
说完魏虎昌跪伏在地,等待著渊皇的决断。
渊皇的声音漠然响起,“你家殿下,若早有此吩咐,你为何先前不与朕言,岂非欺君?”
魏虎昌被问到死穴上,也豁出去了,抬头挺直腰杆,朗声道:“陛下,外交谈判之事,岂有一上来就和盘托出之理,若外臣如此言行,便是自轻自贱,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与陛下谈合作呢?”
渊皇驀地哈哈一笑,“说得好!”
他看著魏虎昌,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能有属下才能如此,料想越王也非常人,这次的合作,朕允了!”
魏虎昌大喜,“外臣,谢陛下!”
渊皇沉吟片刻,“南梁皇帝新丧,边疆各地届时必会严阵以待,告诉你家王爷,待南梁皇帝驾崩三月之后,秋日渐起之际,朕与他一同发兵,不要误了日子!”
魏虎昌再拜,“陛下圣明!”
“记得告诉你家王爷,朕为了他,不惜改变过往南下时间,让他不要食言!”
“外臣遵命!”
等走出渊皇宫,魏虎昌陡然停步。
他这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从方才的情况看,渊皇心头早已有了出兵的打算,却凭藉著这份定力和优势,榨乾了自己所有的条件。
但话又说回来,事情成了,並且没有超出殿下给出的最高限度,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也没了那些蓬门蓽户,老老实实地在通漠馆休息,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回江南。
早一日回去,殿下就多一日准备。
而就在魏虎昌离开渊皇宫后不久,一个內侍匆匆而来,向渊皇稟报,“陛下,南院大王求见。”
渊皇愣了片刻,轻轻嘆了口气,“宣。”
不多时,南院大王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殿门前,小步缓行到渊皇面前,“臣拜见陛下。”
渊皇神色无波,“何事?”
南院大王扑通一声跪下,“臣恳请陛下,趁南朝国丧,发兵攻伐,牧马中原,一统天下!”
渊皇淡淡道:“朕今日说了,不发兵。”
南院大王跪伏在地,语气沉重,“陛下!我朝將士日日整训,厉兵秣马,无一刻不在想一雪前耻,无一刻不在想建功立业,无一刻不在想为陛下一统山河,入主中原!”
“姜復生不过一老朽之人,何德何能可挡我大渊数十万虎狼之军?”
“如今军心可用,臣民可使,兵精粮足,陛下之雄心壮志,难道要屈服於一老朽吗?我大渊之宏图大业,难道要停滯於一信纸吗?”
“臣斗胆,请陛下趁此天赐良机,发兵图南,以定万世之基业,开青史之新篇,成不世之雄主!”
南院大王言语诚恳近乎泣血,言罢將头在殿中青砖之上磕得梆梆作响!
他的名字,叫聂图南!
他没有辜负这个名字,更没有辜负南院大王的身份!
渊皇安静地看著他的表演,是的,他知道聂图南知道了他心头的想法,所以他知道聂图南这是在表演。
聂图南也一样知道陛下的知道,所以磕起头来不遗余力,看得一旁的內侍嘴角都阵阵抽搐。
渊皇的心头暗嘆,若是此刻在殿中磕头的,是宗室大將该多好啊!
可惜了!
果然还是汉臣懂他的心意啊!
他站起身来,快步走下御座,將聂图南扶住,“爱卿,何至於此啊!”
聂图南一脸悲愤,“陛下,万眾一心,无坚不摧!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请陛下发兵南征!”
渊皇面露纠结,“可是,毕竟姜復生.”
聂图南激愤道:“陛下,若此战有失,臣愿以死谢罪!”
渊皇一声长嘆,“罢了,爱卿之心可鑑日月,朕又岂能寒了此等忠勇,朕意已决,发兵,南征!”
说出这句话的他,在心头冷冷一哼。
这等天赐良机都利用不好,朕还配当皇帝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