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个天下,除开皇帝之外,还有谁能够在储君之位的选择上说几句让人信服的话语,人们首先想到的,或许就是眼前这个老者。
这位常以聩聩之状出现在百官面前,被朝堂中人戏称作睡王的老王爷,此刻一双眼中,威严尽露。
他走到卫王跟前,先朝卫王行了一礼,卫王连忙朝着这位自己爷爷辈的老王爷回礼。
老王爷转身看着百官,那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凌厉眼神在杨相和陈相面前稍作停留,缓缓道:“陛下之前就曾与本王说过,他属意卫王成为新一任的储君,继而在他之后,成为我大梁的皇帝。”
“因为,陛下看到了卫王的努力和能力,他在江南的差事办得极好,回了中京城,在中京令的位置上,也做得毫无瑕疵,在面对各方压力各种诱惑时,都能明白自己的职责与本心。”
“有人说了,既然如此,为何要将卫王派出去剿匪呢?”
“那是因为陛下希望再让他看看天下民生,剿匪是最能直观感受这一切的,毕竟登基之后,卫王再想离开京城或者领兵,那都是很难的了。”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中京城只剩下楚王,就代表要立楚王为储君的说法。”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讥讽,“如果陛下要立楚王为储君,当初卫王和齐王离京,就可以下旨了。就算要拖,今年正旦大朝会也是最好的时候,何必一直没有动静。”
“再退一万步,当初百官推举太子,楚王声势最高,若是陛下想立太子,那时便可顺水推舟,可陛下为何一直沉默?”
这几句话,说得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这也是他们心头的疑惑,按照此刻大宗正的说法,这倒是能解释了。
“事实上,就在半个月前,卫王在山西大捷的消息接连传来,陛下就再次找到本王,明确说了要立卫王为储君的意图。或许,风声就是在那时候走露的,让有些人在绝望之后选择了铤而走险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大宗正的话,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接连扇在了杨相和陈相,以及不少方才跳得很欢快的楚王党脸上。
你们不是说楚王没有动机吗?
那我就告诉你,楚王压根就没有机会正位东宫,他完全有动机,铤而走险,成为那个篡逆之辈!
众人张了张嘴,但他们实在没有底气,去质疑这位宗室之长。
毕竟你要是说人家讲的是假的,陛下实际上就是中意楚王继位,那宗室之长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凭什么那么笃定?
这完全就是自相矛盾。
这皇宫之中,恐怕除了整日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童瑞,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说话比大宗正更有分量了。
白圭、熊翰、孔真等人当然没有质疑大宗正的话,他们只是莫名想起了当初在卫王离京前夕的那场酒宴上,齐政那自信而从容的笑。
难不成,在那时候,这位天纵其才的少年,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了?
这也太逆天了吧?
可如果他没有猜到什么,他怎么可能那么淡定?
其余不少中立或者与两方关系不大的朝臣,则是暗自咋舌。
这他娘的,果然这储位之争里面的水也太深了!
幸好自己没有贸然参与进去啊!
这时候,大宗正也扭头看着卫王,佯装责怪道:“你说说你,你父皇不是给你下了密诏吗?你拿出来给大家看啊,实打实的东西,难不成还有人不认吗?那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卫王讪讪一笑,一样演技拉满,“王祖父教训得是。”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那份密诏,递给了大宗正。
大宗正看都没看,显然十分相信卫王的话,直接递给杨阶,“来,杨相公,你是政事堂首相,对这些东西都不陌生,当着百官的面,确认一下这密诏是不是真的。”
杨阶心头十分不愿,但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接过,然后捏着鼻子承认这份密诏的真实性。
大宗正虽然平日里在朝堂的存在感极弱,但偏偏在这种事情上,人家就是压舱石一般的存在,一番话下来,杨阶要是还敢质疑,那就会失去在百官面前的公信力,顺带着会失去接下来的斗争资本。
虽然困兽犹斗,但也不能傻斗。
待杨阶承认之后,大宗正又让政事堂其余人和六部尚书都确认了密诏的真实性。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今后还有谁拿着这个事情说事儿,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大宗正哼了一声,而后看向卫王,“接下来的事情,你就自己来吧,我要去看看你父皇。”
卫王连忙道谢,群臣也都齐齐行礼,而后目送着大宗正甩着袖子,走着四方步出了大殿。
大殿之中,在不经意间,已经悄然无声。
众人看向卫王的目光,渐渐褪去了最初的惊骇和紧接的怀疑,而多了几分尊重。
大宗正的背书,还是很有效果的。
至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怀疑卫王谋逆,而渐渐接受了谋逆者是楚王的事实了。
“卫王殿下,既然如此,你对接下来这场叛乱的处置,可有什么计划?”
率先开口的,依旧是政事堂的首相杨阶。
情况实在危急,现在,他已经不得不亲自冲锋。
卫王神色平静,在心里再度默默高喊了一声齐政真厉害,居然完全预判到了杨阶的行为。
他不动声色,“杨相有何高见?”
杨阶一听这话,登时一喜,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