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见此,乃笑着对刘协说道:
“陛下勿怪,只因战事刚刚结束,将士军民皆疲。”
“寡人便每日带着他们去打猎,平野纵马,交游伙伴。”
刘协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架鹰牵狗,岂是天子正道?”
李翊出声回道:
“陛下此言差矣,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
“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
刘协便道:
“既然诸位爱卿有如此雅兴,朕又怎好扫兴?”
于是,当即命人拣选良马、名鹰、俊犬。
待弓矢俱备以后,聚兵于城外。
春日的猎场,天高云淡,草木葱郁。
刘协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与刘备并辔而行。
身后跟着关羽、张飞、李翊、陈登等一众文武、
羽林郎执旗开道,声势浩大。
忽然,前方草丛微动。
一只雄鹿跃出,鹿角如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陛下,请。”
刘备勒马退后一步,示意刘协先射。
刘协微微一笑,从侍从手中接过长弓,搭箭拉弦。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视着远处的鹿,手指一松——
箭矢偏出,擦过鹿背,惊得那鹿一跃而起。
刘协不慌不忙,再射一箭,又偏了。
第三箭射出,依旧未中。
那鹿见此,竟昂首挺立,目光炯炯,似挑衅一般。
刘备见状,乃拱手道:
“陛下,不如让臣一试?”
刘协看了他一眼,笑意不减:“好。”
说罢,竟将自己的御弓递给刘备,“齐王可用朕的弓。”
刘备一怔,但很快接过。
搭箭上弦,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
一箭穿喉,雄鹿应声倒地。
王朗眼疾手快,不顾三公之尊,亲自走到鹿前,见是天子的箭。
便振臂高呼:
“陛下射中了!陛下射中了!”
“陛下神射!陛下神射!”
群臣见状,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声音震彻猎场,惊起飞鸟无数。
值得注意的是,刘备就立在刘协身旁。
群臣们看似是跪在刘协面前喊万岁,实则是在对刘备喊。
刘协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幕,只是轻轻一笑。
眼中既无愤怒,亦无悲凉,唯有释然。
刘备眉头微皱,驱马走到鹿前,沉声道:
“诸位误会了,鹿虽是寡人射中的。”
“但弓是陛下所赐,此鹿理应归天子所有。”
刘协抬手打断他:
“齐王此言差矣。”
“鹿既然是你射中的,自然该归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陈登远远望着,低声对李翊叹道:
“还是兄弟你聪明,看来小皇帝果然什么都明白了。”
张飞挠头,凑过来问:
“你们在说什么?俺怎么听不懂?”
李翊笑而不语,示意陈登解释。
陈登压低声音说道:
“三将军可曾听过一句话——”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如今天子放弃自己的鹿,连御弓都交给了齐王,难道意思还不明显吗?”
张飞愣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俺懂了!”
他的嗓门太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关羽一把拽住他:
“三弟,噤声!”
张飞讪讪闭嘴,但眼中已满是兴奋。
猎场中央,刘备与刘协仍在对视。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两人之间盘旋。
刘协忽然一笑:
“齐王,天色不早了,回宫吧。”
刘备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道:
“遵旨。”
是夜,月白风清。
丞相府内灯火通明,却门窗紧闭。
李翊端坐主位。
左右关羽、张飞、陈登、马超、庞统、王朗、华歆等一众重臣依次列席。
几乎全国所有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来到了丞相府。
如此多的国家精英,骨干人员聚在一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但身为主公的刘备,却并不知道此次聚会。
此次会议由李翊发起,请了齐国所有高官。
唯独刘备不知晓此事。
众人皆屏息凝神,神色肃然。
“今日猎场之事,诸位都看见了。”
李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天子让弓,群臣呼万岁,此乃天意人心。”
他目光扫过众人:
“如今汉室衰微,天下动荡,非雄主不能定乾坤。”
“齐王仁德布于四海,功业盖于天下,今日射鹿,便是天授之兆。”
顿了顿,李翊沉声道:
“李某以为,是时候迈出那一步了。”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跳动。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张飞,此刻也乖得像个孩子般,默默地等待李翊的话语。
李翊目光如电,厉声道:
“谁赞成,谁反对?”
王朗第一个起身,拱手道:
“丞相明鉴!天道有变,神器更易。”
“齐王当承天命,臣等愿效犬马之劳!”
华歆紧随其后:
“正是此理!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今日齐王射鹿受命。”
“此乃天意循环,我等当顺天应人,切不可逆天而为啊!”
关羽凤目微闭,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关某唯兄长之命是从。”
张飞拍案而起:
“俺老张早就等不及了!”
“如今天下姓刘,俺哥哥也姓刘。”
“做汉家皇帝,天经地义!“
陈登、马超、庞统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
“我等附议。”
李翊见状,嘴角微扬: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王朗捻须问道:
“丞相打算如何行事?”
李翊成竹在胸:
“算算时辰,明日吕布与田豫便要到雒阳了。”
“某会安排他们在平津驻扎,届时请齐王出城相迎。”
他目光环视一圈众人,说道:
“诸位提前备好龙袍,待齐王与吕温侯相见时。”
“公等便一齐上前,为齐王披上。”
王朗抚掌笑道:
“妙哉!届时众望所归,齐王必不能辞!”
华歆却皱眉说道:
“只是……天子那边为之何……?”
李翊目光一冷:
“这正是要交给二位的大事。”
他盯着王朗、华歆。
“明日一早,你二人便入宫面圣。”
“晓以利害,劝天子禅位。”
王朗、华歆闻言,面色微变。
李翊缓缓起身,走到二人面前,低声道:
“这最难之事,交给你们。”
他拍了拍二人肩膀,“可莫要让李某失望”
之所以说是最难,是因为这种事谁来都不好做。
一旦做了,那他的政治生涯也基本到尽头了。
所以李翊等一众手握实权的大臣,是不好亲自出面来做这件事的。
但王朗、华歆两个年过半百之人,就很适合。
就算不顾自己,也要为后代儿孙着想才是。
因为李翊的言外之意,就是之后会通过其他方式补偿二人。
王朗额头见汗,连忙躬身:
“丞相放心,臣等必不负所托!”
华歆也急忙表态。
“臣定当竭尽全力,劝天子顺应天命。”
李翊满意点头,又看向魏延。
“文长,明日你率亲兵把守宫门,以防不测。”
魏延抱拳:“某家明白!”
安排已毕,李翊举杯:
“诸位,明日之后,大势既定。”
“你我皆从龙之臣也!”
“敬诸位。”
众人齐具举杯,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正在往雒阳方向赶的吕布、田豫也收到了来自雒阳的信使。
二人拆开来看,竟是李翊亲笔手书。
其书略曰:
“翊致奉先、国让书。”
“翊白:
“汉祚将易,天命在齐。”
“今群臣共议,欲奉齐王继大统,以安社稷。”
“明日二君至平津,翊当引齐王亲迎。”
“届时当有‘龙袍加身’之举,望二君率部从众,同劝大位。”
“夫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二君戍边劳苦,若成此大事,则为劝进元勋。”
“名标青史,岂不美哉?”
“切记,切记。”
“建安十七年,春三月。”
二人看完书,吕布大为震惊:
“原来齐王召我等回雒阳,竟有此之故!”
田豫却似早有预料,问:“你道是何为?”
吕布挠挠头:
“布当真以为是齐王念我等戍边辛苦,特要赏赐耳。”
田豫翻了个白眼儿,暗想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总之,明日你我二人务要见机行事。”
“明白明白!”
……
次日清晨,李翊整肃衣冠,入内拜见刘备。
“王上。“
李翊拱手道,“刚得急报,吕奉先与田国让已至平津,不日将抵雒阳。”
刘备闻言颔首:
“此二人镇守边陲,劳苦功高,当遣重臣相迎。”
李翊却道:
“臣以为,王上宜亲往平津相迎,方显殊荣。”
“平津?”
刘备眉头微皱,“此去数十里,未免太远。”
“不然。”
李翊正色道:
“吕温侯威震塞外,田国让安抚幽燕,皆为国家栋梁。”
“王上若能亲迎,必使将士感奋,边关永固。”
刘备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卿言有理。”
“不过,此事当先禀明天子。”
于是,刘备入宫面见天子。
时刘协正在偏殿读书,听闻刘备求见,当即宣召。
刘备入内行礼,说明来意。
刘协听罢,竟无半分迟疑:
“边关将士辛苦,齐王亲迎,理所应当。”
他起身相送,行至殿门时,忽而驻足,意味深长地说道:
“爱卿此去,可要早归。”
刘备一怔,未解其意。
暗想雒阳去往平津,来回至多也就半日时间。
为何刘协这话说的好似再也见不着自己,像是永别一般?
刘备未想其他,只当是寻常嘱咐,拱手应道:
“臣谨记。”
春风和煦,黄河水浊。
刘备与李翊立于岸边,远眺对岸尘烟。
不多时,一队铁骑踏尘而来,当先两员大将,正是吕布与田豫。
“奉先!国让!”
刘备快步上前。
吕布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吕布拜见王上!”
田豫亦拜:
“臣田豫,参见齐王千岁!”
刘备亲手扶起二人:
“二位戍边辛苦,快快请起。”
正寒暄间,忽听马蹄声震。
刘备回首望去,但见关羽、张飞、庞统、麋竺、曹豹、陈登等数十文武重臣,率千余精兵疾驰而来。
“云长?益德?”
刘备愕然,“尔等为何到此?”
众人并不答话,只是纷纷下马,齐刷刷跪倒。
李翊上前一步,高声道:
“如今天道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
请王上顺天应人,承继大位!”
刘备大惊:“卿等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关羽已捧出一袭暗金龙袍,不由分说披在刘备肩上。
随即退回人群,单膝跪地:
“请兄长承继天子大位!”
“请王上继天子位!”
众人山呼。
刘备大声道:
“此乃大逆不道之事!”
李翊叩首道:
“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横。”
“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傕、汜继虐。”
“袁术僭号于寿春,袁绍称雄于邺土。”
“刘表占据荆州,公孙度虎吞辽东。”
“盗贼蜂起,奸雄鹰扬。”
“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而王上扫清六合,席卷八荒。”
“万姓倾心,四方仰德。”
“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
“以王上之神文圣武,膺继大统,应天合人。”
“正是法尧禅舜之理,岂非天心人意乎?”
“又何谓之为大逆不道?”
“请王上继位!”
话甫方落,千余将士立马齐声跟着呐喊,声震四野。
“请王上继位!”
刘备环视众人,见个个神色坚定。
沉默良久,终于问道:
“尔等奉我为天子,可愿听我号令?”
“唯命是从!”
众人声如雷霆,不假思索地应答。
黄河水拍岸,春风卷龙旗。
刘备肩头龙袍猎猎,映着朝阳,灿若流火。
终于忍不住叹道:
“唉,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