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云梦山四子求师鬼谷洞先生拒徒(2)
玉蝉儿淡淡一笑:“是你饿了!”
张仪连连摇头:“不不不,是真香!不瞒仙姑,在下从未喝过如此醇美的香粥!”
玉蝉儿扑哧笑了:“一听这话就是饿出来的!”
张仪转对苏秦说道:“是不是饿出来的,苏兄你说!”
苏秦咽下一口,略想一下,放声唱道:“苏秦诚心褒奖,碗中粥美味香!”
张仪得意道:“怎么样,非在下一人之见吧!”
玉蝉儿未及说话,童子看向苏秦:“蝉儿姐的粥煮得再香,也不及苏公子唱得好听!”
玉蝉儿“噗”地又是一笑。
童子却没有笑,好奇地盯住苏秦:“苏公子,你为什么总要唱歌呢?”
童子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苏秦脸色涨红,窘有半晌,方才唱道:“苏秦生来舌根僵,不能说话只能唱!”
童子恍然若悟,缓缓点头:“哦,苏公子说话口吃,唱歌反而不口吃,是不?”
苏秦点头。
“唱歌虽好,总得先编词儿。唱上三日五日,词儿倒是好编。若是唱上一生一世,苏公子得编多少词儿呀!”
此话击在要害上,苏秦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童子盯住苏秦,亦叹一声:“唉,说不成话真不方便,苏公子,想没想过治好它呢?”
苏秦的头垂得更低。
玉蝉儿给童子个笑:“你就放心吧,此病先生可治。先生留给苏公子锦囊,约他来此谷中,不为别事,只为治疗口吃。只是苏公子来得不巧,刚巧先生云游,这才误了!”
经玉蝉儿这么一说,苏秦、张仪俱是一震。他们此来,治疗口吃倒在其次,拜师学艺才是真章。玉蝉儿此话,无异断了他们的去路。然而,锦囊上写得明明白白,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互看一眼,埋头继续喝粥。
“蝉儿姐,”童子一拍脑门,“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先生临出游时,留给我一包药丸,说是可治舌病。先生别的没说什么,我这舌头又好端端的,不需吃它,因而也就放在一边,渐渐竟是忘了!”
玉蝉儿恍若有悟:“这包药丸想是先生留给苏公子的!取来我看!”
童子跑向草堂,不一会儿提个药包跑过来,递给玉蝉儿。
玉蝉接过,拆开一看,高兴道:“看,这包草药正是先生留给苏公子的,还留有话呢!”说着拿出一片竹简,递给苏秦,“这是先生写给公子的!”
苏秦接过,赫然看到上面是鬼谷子亲笔写下的两行小字:“苏秦舌药,一日一丸;百日药尽,舌病可痊。以吟代唱,日常习练;以说代吟,舌根自软。”
苏秦看罢,“扑通”跪地,望空泣拜,唱道:“先生,苏秦……”泣不成声,将头埋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
许是过于激动了,苏秦连拜三拜,仍旧将头埋在地上,久久不起。
张仪见他埋得久了,伸手拿过竹简,看过,一把扯起他,呵呵笑道:“苏兄呀,不要只顾高兴,就忘了先生的话。你看,先生说,要你以吟代唱,日常习练。你唱这么久,当该吟了!来来来,先吟一首诗,就《关关雎鸠》!”
见玉蝉儿、童子都在看他,苏秦点点头,壮起胆子,半唱半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苏秦一口气吟毕,果然不再口吃了。
张仪鼓掌。
苏秦腼腆一笑,朝玉蝉儿揖礼,吟道:“苏秦谢过仙姑!”
玉蝉儿还礼:“苏公子说大了,小女子不是仙姑!”走到张仪身边,将他喝完粥的空碗拿过来,亲手盛起一碗,递给张仪。
张仪接碗的手微微颤抖,凝视她,激动得忘说谢字。
玉蝉儿给他个笑:“张公子,看着我做啥,喝呀!”
张仪这才回过神来:“喝喝喝!”将碗放到唇边,目光依然停留在玉蝉儿脸上。
玉蝉儿视若不见,将苏秦的碗拿过来,亦为他盛一碗,递过去。苏秦接过碗,尚未吟谢,玉蝉儿已将那包药丸递过来。
玉蝉儿看着苏秦,缓缓道:“苏公子,先生留给你的锦囊何在?”
苏秦取出锦囊,双手呈上。
玉蝉儿接过锦囊,纳入袖中:“苏公子,先生在锦囊里应允你的,这已兑现了。二位公子再住下去,就是多余!”指着盆中稀粥,“这锅稀粥,是小女子特意煮来为二位饯行的,请二位慢用!”
玉蝉儿凭空说出此话,苏秦、张仪显然未曾料到,尽皆失色。
张仪呆如木鸡,手中的木碗歪在一边,尚未喝完的稀粥从倾斜的碗里流出来,撒在草地上,他也浑然不觉。
童子急了,叫道:“张公子,你的粥,流光了!”
张仪低头扫了稀粥一眼,再次抬头,直勾勾地凝视玉蝉儿。
玉蝉儿回视,冷冷道:“张公子,你这样看着我,却是为何?”
张仪似也回到现实中,将碗放回石几上:“蝉儿姑娘,若是此说,这碗稀粥在下就不喝了!”
童子指着他的木碗,扑哧笑了:“张公子,你已喝去一碗,这一碗也快见底了,你却说不喝?”
张仪发起倔来:“流到地上的,仍然在地上,喝到肚里的,在下还出来就是!”说着走到一侧,伸手在嗓眼里抠了几抠,生生将喝进去的稀粥全部呕出。
玉蝉儿脸色变了,冷冷地盯住他,待他呕毕,淡淡道:“张公子,这盆稀粥是小女子的心意,公子喝了,是看得起小女子,公子不喝,小女子也无话说。”走到石几前,亲手端起苏秦的木碗,双手递给苏秦,“苏公子,你也不喝吗?”
苏秦双手接过,弯腰朝玉蝉儿鞠一躬,吟道:“苏秦谢过蝉儿姑娘!”
“苏公子,只要你喝下这碗稀粥,就是谢了!”
苏秦呼呼几口,喝起粥来。
见她这般反应,张仪真正急了,语不成句:“上……上苍做证,在……在下不是此意,在下不是看不起姑娘,是……是……”
玉蝉儿没有睬他,顾自说道:“张公子,苏公子,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好,都是该的。小女子既不会感激,也不会伤情。只是这道谷中,二位公子再不能住了,也无理由再住下去!小女子恳请二位喝完此粥,就收拾行囊,出谷去吧!”
苏秦已看出来,玉蝉儿这是铁心要赶他们下山。此前他们早已议定进山学艺,还未见到先生,竟然就被赶下山去,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苏秦放慢喝粥速度,低头思忖对策。玉蝉儿、童子盯住苏秦,显然在候他。待一碗稀粥喝完,苏秦也似想好了,将空碗放回几案上,起身,朝玉蝉儿深鞠一躬:“苏秦再谢姑娘美粥!”
玉蝉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小女子的话,苏公子尚未回复呢。”
苏秦拖长声音,半吟半唱道:“苏秦这就回复姑娘!”捧起药丸,“先生留下药丸,只说能治在下之病,可药丸是否灵验,仍是未知。此药服下,在下若有不适,又当如何是好?姑娘本性仁慈,在下恳请姑娘再生慈悲之心,容我二人谷中多留一些时日,一则观望此药疗效,二则恭候先生。先生若是真的治愈在下舌病,于在下就是再生之恩,无论如何,在下也得面见先生,向先生致谢才是!”
苏秦的一番话入情入理,玉蝉儿倒也无话可说,硬要驱赶他们,显然已是不妥,遂将两眼望向童子。
童子嘻嘻笑道:“蝉儿姐,让他俩再住几天得了。先生不在,谷里也是冷清,多两个会说话的,也是个趣儿!”
玉蝉儿白他一眼,点头:“好吧。”又转对苏秦,“苏公子还想再候几日,就请自便!”说完转个身,款款而去。
看着玉蝉儿走进草舍,掩上舍门,张仪这才清醒过来,几步跨到石几跟前,将盆中稀粥尽数盛进碗里,一气喝光。
望着他的狼狈样子,童子笑了。
张仪拿袖抹过嘴,叹服道:“嗬,好一个小女子,在下服了!”
翌日下起秋雨,冷风萧瑟。
新草舍里,苏秦生出一堆火,二人烧烤起野山菇来,香味四溢。
张仪吃着菇,望着外面如幕布一般的雨丝,感慨道:“乖乖,得亏了这两间小房子哟!”
秋雨连绵数日,到第六天时,总算停了。
玉蝉儿款款走进鬼谷洞里。
鬼谷子看向她:“蝉儿,雨停了吧?”
玉蝉儿应道:“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