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嫁给落魄反派后 > 第48章 帝乡遥七
    谢敛对上她的目光, 不语。
    日?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方才的话确实作伪。
    他不可能由?着何镂靠近她, 令她落入危险。但她应付得很好,不卑不亢, 终于不再胡乱慌神、在别人面前露怯, 可以保护好自己。”
    “嗯, 我?骗人。”谢敛道。
    女郎眸光清透, 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是因为何镂?你觉得我?……”
    她微微一咬唇, 不肯说了。
    但话?里的委屈很明显,她怀疑他是觉得她和?何镂有私,才故意?避讳。
    谢敛有些头疼。
    女郎仰着脸看她, 斑驳的光影跳落在她眉间、眼底、唇角、锁骨上,衬得她像是梦境里光晕模糊的影子。就连她的诘问,都被模糊了界限。
    “何镂下流龌龊, 我?十?分厌恶他……我?就算和?谁私下见面,也?不可能和?他。”
    她很气恼。
    谢敛不得已道:“我?知道。”
    她却不肯说话?了。
    “沅娘。”他很少向?人解释过什么,此时心乱如麻, “今日?我?赶来得还算及时,若是来日?, 我?来得不够及时……我?盼望你能护好自己。”
    谢敛一向?独来独往。
    没什么朋友,父母也?死得早, 并不知道寻常夫妻如何相处。
    眼前的女郎十?分病弱, 还很依赖他。
    他不讨厌她的亲近, 反而心底有窃窃的欢喜, 有时甚至盼她再亲近一点。但他尚算理智,很清楚地知道推行新政的下场。
    狡兔死, 走狗烹。
    作为上位者持刀往下的利器,要承受底下的怒火。
    在此之前,他会带着宋矜回?到京都。
    替她父兄洗清冤屈。
    “可你明明来了。”她轻声反驳。
    他明明都来了,完全可以为她撑腰,可以帮她应付讨厌的何镂。他是她的夫君,为什么不愿意?站出来,凭什么冷眼放任。
    女郎不高兴,推回?他倒的茶。
    茶水滚烫,哐啷一声翻溅了出来,朝着她的手背洒去。
    谢敛本能抬手,挡住了热茶。
    但无?意?间,女郎的手便被他覆在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
    “我?……”他抽回?手。
    然而腕间一沉,衣袖被女郎牵住。她本就微微倾身,此时抿唇还有点恼的模样?,却又很得寸进尺地追问:“你看到我?和?何镂在一处,好像很不高兴。”
    谢敛默然,
    他难道还应该高兴吗?
    “疼吗?”她又问。
    手背火辣辣地疼,但女郎的指尖有些凉,轻轻碰上来时,轻微的酥麻和?凉意?带走了疼痛。
    于是他摇摇头。
    谢敛终于找回?杂乱的思绪,正要说话?。
    眼前的女郎却陡然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几?绺在茶桌上,她轻柔的呼吸吹到他手背。谢敛喉间轻颤,指骨发紧,险些猛地收回?手。
    太近了。
    太过亲近了。
    换做别人,他早该拂袖而去了。
    但因为眼前是宋矜,谢敛只觉得心跳快得过分,以至于分不清杂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那?就好。”她说。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开,宋矜端起一盏茶,低头吃茶。窗外的风吹进来,谢敛的思绪清晰了些,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谢敛才骤然察觉,
    她的追问显得太过于越界。
    但他毫不排斥。
    谢敛心头有些乱,他确实在何镂碰到宋矜肩头时,便后悔了。此刻看她气恼,不由?道歉道:“沅娘,是我?不该如此。”
    一提到这个,宋矜仿佛又生气了。
    “曹都督家下月初设宴,何镂也?去。”他不知道如何讨好女郎,又替她倒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届时你与我?一起。”
    她却瞪了他一眼。
    很快,便有撇过脸去生气。
    谢敛温声:“沅娘。”
    她终于抬胳膊,支起下巴看他,蹙着眉叹息,“烫啊,谢先生。”
    “……”
    谢敛默默收回?茶水。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宋矜憋了好久的笑,都快要受不了了。
    眼前的谢敛仿佛回?过神,替她叫了一盏酥山。
    酥山冷雾缭绕,散发着牛乳独有的香气。对面烧茶的水咕嘟咕嘟,宋矜坐着吃冰,一边打量对面的谢敛,一边思量有的没的。
    陛下将何镂打发到岭南来,
    很明显是冲谢敛来的。
    她虽然是女子,但因为不是长在父母膝下,读书比较杂。
    新政她能看个大?概。
    一旦彻底推行,等于从各地豪强手里抢走他们手里的土地,等同于抢钱。这样?的事情?,十?分吃力不讨好,但却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充盈国库。
    不止是曹寿想用新政富裕民生。
    陛下也?想。
    陛下不能用的谢敛,如今到了曹寿手里,恐怕是陛下慌了。
    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宋矜忍不住,抬眼看了谢敛一眼。
    他竟在袖子里藏了本书,此刻一边吃茶,一边皱眉翻书。疏影落了他满襟,眉骨锋利,眼窝深邃,像是凛冬深山里一截苍松。
    自古改革的人,没有一个能善终。
    谢敛入仕前就这么想的吗?
    “怎么了?”谢敛骤然抬头。
    宋矜放下勺子,说道:“你晚间也?要去当值吗?”
    宋矜觉得他差点就点头了。
    然而谢敛收起书,说道:“先送你回?家,今日?不太忙。若是有要事,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回?去的路上,宋矜没怎么说话?。
    谢敛察觉到宋矜心情?不太好,他原本是在看书,却也?不由?心乱起来。
    他虽然不通儿女情?长,但并不是个傻子。宋矜刚刚话?里的意?思,他不至于察觉不出来,更不至于不知道宋矜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不可以,不能。
    日?暮时的邕州城,不如京都繁华。
    很快人群便渐渐散去,街道上的吆喝声歇了,窗内几?点灯火。
    沉闷的暑气涌来,令人心口?发紧。
    到家后,他照旧回?了书房。
    旧日?的书都被查抄了,邕州本就没什么读书人,连能买到的书都很少。书房有些空荡,只有一些在显贵人家借来的、有用于新政的书卷,整齐搁在架子内。
    谢敛本该点灯,照旧翻书记资料。
    但他心头越来越乱,一时间顾不上点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一直到夜深。
    他才恍然从梦中醒来,心悸难平。
    书房被人点了灯,填满了空荡黑沉的空间。
    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谢敛下意?识朝前看去,却见书案上供着一枝白山茶。被人精心修剪过,插在古朴的陶瓶内,枝叶婀娜。
    这是宋矜喜欢的花。
    怎么会……
    不,是她想要找主人家买来……贡在书案上。
    原来是为了贡在他的书案上。
    谢敛闭上眼,鬓角被汗湿了。
    他的眼前一会儿浮现女童烂漫的笑脸,一会儿浮现宋矜有点生气的侧脸,只觉得心脏被热意?填满,涌出令四?肢百骸发麻的热流。
    帘子陡然被掀开,田二郎道:“谢先生,宋娘子似乎病了。我?瞧见蔡嬷嬷在厨房熬药,我?问她宋娘子怎么了,蔡嬷嬷却让我?闭嘴,实在太过分了……”
    谢敛陡然站起来。
    在田二郎还愣着前,他便去侧间换了身干爽的外衣,匆匆朝宋矜房间走去。
    今日?下午瞧着还好好的,应当不会生病才是。
    谢敛不由?担心。
    -
    岭南十?分炎热,夜里的风吹过来都发闷。
    哪怕是抹胸外只罩着褙心、靠着竹覃,还是很热。尤其是,宋矜到家便来了癸水,一时间又热又冷,浑身仿佛没了一丝力气。
    宋矜每次来癸水都难受。
    但因为路上奔波劳累,她前几?次都没来,这一回?就尤为不舒服。
    她靠着竹枕,腰间搭着软被。
    四?肢沉沉地使不了劲儿,腰背酸得发僵,小腹还一下一下地坠着疼。冷汗热汗一起涌出,宋矜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等蔡嬷嬷给自己端药来。
    屋外的脚步声有些急。
    宋矜疼得咬唇蹙眉,忍不住哼出声,有气无?力唤道:“阿嬷,水。”
    脚步却停在外头,一时间没进来。
    宋矜疼得浑身冒汗,口?唇发干,浑身动一下都觉得发酸。她蜷曲起身体,因为难受忍不住流眼泪,一边默默忍着疼。
    谢敛端着水,挽起纱帐时微微一怔。
    宋矜疼得哭。
    “沅娘。”他嗓音有些发紧,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将水递到她唇边,“先喝水,哪里难受?”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相反,她体温很低。
    整个人汗涔涔、凉悠悠,像是冷得受不了,然而手心却还是热的。一时间看不出来她是冷还是热,但无?论如何,并不是中暑了。
    女郎乌黑潮湿的眼睫微颤,就着他的手喝水。
    她迷迷糊糊,抬眼看他。
    “……谢先生?”她咕哝。
    隔得太近了,谢敛在她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陡然察觉到,自己来得太急,头发都有几?绺散乱地垂下在额边。显得十?分仓促,还十?分焦急,至少从前任何时候……都没这么仓促焦急。
    “哪里难受?”谢敛无?暇管自己。
    她张口?,然后又默默别过脸。
    谢敛蹙眉。
    眼前的女郎面色苍白,哭得面颊湿漉,明显是病得很难受。他不得已,伸手将她的下颌掰过来,压低了嗓音追问:“听话?,我?让田二去请大?夫了。”
    “请大?夫?”宋矜醒了点神。
    她和?谢敛并不是真夫妻,她想说明白,却又说不出口?。
    对方的衣裳是新换的,有股淡淡的苏合香气,从他微凉的体温上传来。宋矜原本是浑身都疼的,尤其是小腹难受,此时落入轻柔的怀抱中,浑身都轻松不少。
    她舒服得没挣扎,由?他托着下巴。
    谢敛却似乎很焦灼,“沅娘。”
    宋矜睁开眼。
    灯光下谢敛眉眼漆黑,倒映着她的影子。他也?被笼在纱帐内,衬得屋内的物件,都如同被隔在世界外,唯有两个人是最亲密的。
    “我?……”宋矜蹙眉。
    她疼得闷哼了声,下意?识往他怀里蜷缩。谢敛抱紧她,宋矜有气无?力地靠近他,轻声说道:“不是生病了,就是月信。”
    宋矜本以为谢敛会尴尬。
    然而她等了半天,青年只是缓缓吐了口?气。
    他连眉都没抬一下。
    只是换了个姿势抱她,托住了她的腰。
    灯光下,谢敛仍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再次将温水递到她唇边。青年眉尾很锋利,低垂眉眼时温和?很多?,显得专注而深沉。
    “要怎么才能好些?”他问。
    宋矜又是一愣,古怪看他一眼。
    他都淡定得仿佛对此了熟于心了。
    宋矜低头喝够了水,耳朵还是烫得厉害,忍住杂乱的心跳,和?他说道:“岭南没有汤婆子……”
    谢敛蹙眉。
    恰蔡嬷嬷挑了帘子进来,放下汤药,说道:“这有什么?阿嬷今夜不睡,抱着你捂着肚子,暖和?了明日?就好受些了。就是娘子啊,你睡觉真是不老实,阿嬷都没力气按着你。”
    宋矜被人揭了短,轻咳两声。
    谢敛接过汤药,试过温度先放在桌边,只道:“嬷嬷年纪大?了,早些睡吧。沅娘有我?照看,无?碍。”
    “也?好。”蔡嬷嬷眯着眼睛笑,半吓唬地盯了宋矜一眼,“娘子爱跟人撒娇,您也?莫由?着她,千万不能着了凉,否则有得哭呢。”
    宋矜被揭短揭得脸都挂不住了。
    她恼怒地挣扎了一下,扬起脸气道:“阿嬷,我?没有!”
    “是是是。”蔡嬷嬷敷衍。
    不过片刻,蔡嬷嬷便打了帘子,一股烟儿溜走了。
    宋矜有些心虚。
    她就是又爱哭又爱撒娇,怎么样?了嘛。
    谢敛拿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汗,连眼尾的泪水都擦干了。他神情?很专注,全然没有尴尬与生疏,仿佛他早就将她试做最亲密的人。
    宋矜觉得,他对她太好了些。
    而且,是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对她很好。
    喝过药,宋矜有些困。
    不知不觉间,便靠在谢敛怀里睡着了。
    屋内的灯火未歇。
    谢敛看着她渐渐安稳的睡颜,慢慢安心。但女子癸水,虽然书上说阴阳为天地之道,却没有细讲要怎么调养,他决定翻翻书。
    他伸手,要为宋矜拉上被子。
    谢敛目光微微一颤。
    因为是在闺阁私室内,暑热太过。她只在抹胸外罩了件没有衣袖的褙心,对襟的衣领早被睡乱了,散开出一片精致细白的锁骨与脖颈。
    纤细白皙的胳膊垂着,指尖搭在他衣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