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嫁给落魄反派后 > 第26章 子规血(十一)
    宋矜疑惑自己听错了。
    她垂眼, 谨慎地看向谢敛。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敛整袖,眼中隐约有安抚的意味。
    远处车马辚辚, 傅家的马车疾驰而来。
    果然,停在了离谢敛不远处。
    宋矜不由看过去, 便见车内的傅琼音掀起车帘, 低声唤了?句, “祖父, 到了?。”
    记忆里?傲慢的傅琼音, 此时有些?疲惫。
    车内端坐的老年人须发?皆白,着如意缎道袍,衣冠一丝不苟。
    他缓缓睁开眼, 朝着谢敛看过来。
    傅也平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表露出来。
    只是弯腰,被?傅琼音扶着下了?马车, 缓行几步走到谢敛跟前,捞起衣摆说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如今虽……倒也不至如此。”
    不知为何, 宋矜对傅也平有些?微妙的忌惮。
    这种忌惮和谢敛不太一样,她也分辨不出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只是又往谢敛身边靠了?靠。
    但?傅也平的目光,却忽然朝她落来。
    “敬衍的女儿?”宋矜感觉对方的目光极其?锐利, 几乎能将她看穿, 但?也很快温和起来, “你倒是和你父兄很像, 确实不错。”
    宋矜只当听不懂,“谢大人夸赞。”
    好在对方为谢敛而来, 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傅也平沉吟片刻,对谢敛道:“新政既然交给我,我自然会按照我的法子推行下去。但?我今日来,只问你一件事,皇陵案的证据是否是你伪造?”
    皇陵案的证据,当然不可能是伪造的。
    那是宋矜找出来的、父亲亲笔的书信,但?眼前的傅也平,分明是在威胁谢敛翻供。
    ——只要承认伪造,他就会救谢敛。
    宋矜立在原地,被?雨淋湿的身体一阵阵发?冷。
    就连站得?很近的何镂,都皱起眉,忌惮地盯着谢敛。傅琼音脸色苍白,踟蹰片刻,险些?上前开口,却被?傅也平吩咐道:“去拿伞。”
    “不是。”谢敛否认。
    见傅也平皱眉,谢敛眸色温和,透着些?决然,“那些?证据都是我辛苦搜集而来,并?非伪造。”
    宋矜眸光微颤,悄悄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生怕谢敛为了?求生……但?他并?没?有。
    傅也平似乎并?不意外,只看了?宋矜一眼。
    他挽起干净的袖子,揩掉谢敛眉骨上的泥水,这才慢悠悠抬起头,警告似地瞥向何镂,“何指挥使,你是来看护囚车的,还是来趁机杀人的啊?”
    陛下的旨意是流放,当然不是杀人。
    何况傅也平是当朝首辅,所?说所?行,都代表着朝野百官的意思。
    而赵宝作为阉党首领,最怕的,就是朝野上文官的一张嘴。
    何镂就是得?罪谁,也不敢明着得?罪傅也平。
    “误会,误会。”
    何镂笑了?笑,谄媚地替傅也平递过帕子,口风顿时就转了?,“您也知道,这么多人,我总不可能和百姓硬碰硬……这不是,折中么?”
    宋矜不在意两?人打机锋。
    谢敛既然答应了?,她也松了?口气?,凑到谢敛身侧扶住他。对方肩头微颤,似乎想?避开,但?却被?她按得?更近了?几分,几乎被?她抱进?怀里?。
    “不要动,省一些?力气?。”宋矜说。
    对方脊背挺拔,与她僵持了?片刻。终于,在她主动贴上去之前,他无奈地垂首靠在她身上。
    宋矜还是有很强烈的不适感,她几乎如芒在背。但?谢敛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整个人形销骨立,淋了?雨的伤口已经泛白,整个人仿佛一点血色也不剩。
    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墨香。
    青年似乎有些?困倦,下颌骨搭在她肩窝,并?没?有用十分的力气?。饶是如此,滚烫的呼吸还是一下一下扫在她颈窝处,细碎的乌发?挠痒了?她的耳垂。
    不知不觉,不适之余,宋矜耳垂便有些?烫。
    她羞于启齿,只好捏紧了?谢敛的袖子,默默低头提他拨出手心里?的碎石子。
    雨势大了?些?。
    傅琼音撑伞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幕。
    四周吵嚷,泥水飞溅。
    惯来不近人情的谢敛,此刻仿佛倦怠极了?,撤下一切防备。
    他拥靠着宋矜,任由对面的人收拾他那些?……本该被?他这样的人,视做耻辱难堪的伤痕。
    傅琼音抿了?抿唇去,却什么也没?说。
    她转过脸去,将伞举到傅也平的头顶,轻声道:“祖父,时间不早了?,您进?宫快要赶不及了?。”
    “子琢日后还是小心些?。”训过了?何镂,傅也平又看向谢敛,略作思忖,“我卖你个人情,皇陵案我暂不插手,若你将来能回来,自己去收拾烂摊子便是。”
    谢敛低咳,轻声唤她,“宋娘子。”
    宋矜听出弦外之音,她觉得?心口闷得?发?酸,只能哽着嗓子嗯了?一声。
    “多谢傅大人。”
    “秦念便劳烦大人看顾了?。”
    傅也平抬手,“举手之劳。”
    说完过后,傅也平便上了?车,马车朝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只剩下还有些?没?缓过来的看客。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何镂,此时接连被?敲打,脸色难看。
    他不敢在惹谢敛,起身催促道:“还不快些?将人送出去,天都亮了?,等会开了?集市,京都要是再堵个水泄不通……丢不丢人?”
    差役不敢顶嘴,连忙称是。
    又察觉到何镂的暗示,为首的差役擦了?擦手,提着刀便冲到宋矜跟前,“小娘子,阻拦押送犯人可是重罪,还不快些?离去!”
    宋矜得?了?谢敛的认可,并?不慌乱。
    她摇头,说道:“我是谢大人的未婚妻,他去哪里?,我自然跟去哪里?。国?朝律法规定,刑犯家人若愿意随从,可以一并?随行。”
    差役呆了?一下,大概震惊得?没?回过神。
    他收了?刀,好心劝:“你又没?过门,未婚夫妻算什么……就是有了?婚姻事实,立刻和离了?回娘家,都不用吃这苦啊。”
    不止是差役,围观的人都议论起来。
    当然,主要是责骂。
    宋矜置若罔闻,说道:“我愿意。”
    她知道谢敛在看自己,后知后觉有些?羞怯,胡乱低头牵住对方的手,装作情深不悔。
    “我与宋娘子一道。”
    宋矜听见谢敛的嗓音响起,徐徐如雨。她的手被?对方牵住,连脸都被?他用肩背挡住,让她躲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猜测目光。
    她松了?口气?,心口却急促地跳动起来,仿佛随时要跃出胸口。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被?他遮住了?探看的视线……
    但?她觉得?越发?窘迫。
    “陛下想?必会应允,何大人。”
    这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黄门疾奔而来,对着何镂说了?几句什么。
    宋矜从他肩头,悄悄看过去。
    她好奇地看了?谢敛一眼。
    对方眸子乌黑,面容平静,如静水流深般让人看不透。
    既像是有许多秘密,又像是所?有的一切,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秘密。
    终于,小黄门说完了?话。
    朝左右扫视一眼,提高了?声线,呵斥道:“北镇抚司指挥使何镂,蓄意扰乱行刑,责令笞三十,虢职待办。”
    说完,便有藏在人群中的卫士冲出来,前后架住了?何镂。
    宋矜若有所?思,仰脸看向两?边未开门的茶楼。
    “不要好奇。”谢敛提醒。
    于是宋矜低下头,安静不说话。
    那小黄门却朝她走来,锦衣一尘不染,高高在上问她,“口说无凭,可有庚帖与信物作证?”
    所?有人一股脑看过来,连何镂都眸光锐利,紧紧盯着她。
    “有信物。”
    宋矜伸手解下腰间玉珏,她呈给小黄门。
    陛下每日在阁中与谢敛对答,小黄门都跟随在侧。
    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谢敛的玉珏。
    “没?有庚帖吗?这婚姻大事,并?非口头上胡言乱语便能定下的。”小黄门追问道,眉头紧蹙。
    这明显是不相信,非要拿出证据。
    这话音刚落,谢敛便察觉宋矜偷瞥他一眼,仿佛又有了?什么决定。
    不知何为,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女郎眸子清透,脸颊染了?薄薄的绯色。
    她伸手拢住墨缎般的长发?,谨慎地看他一眼,低声道:“谢大人有我所?赠的碧玉簪。何况,这桩婚事由章次辅作证,由我父亲生前定下。”
    谢敛脊背绷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知道收回还是不收回。
    无数人看着他们。
    但?已经将宋矜拖下水,他若推开她,给她引来的必然是更强烈的打击报复。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挣扎向前几步,拦在她身前。
    藏在袖中的碧玉簪,本来另有用处,用于自我了?结。
    此时却被?她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在各色目光下,有些?艰涩地取出袖中碧玉簪。
    谢敛缓缓摊开手,玉色通透如一汪春水,簪头是几点朝露。他垂眼看着“信物”,忽然干涸的心口仿佛也有数点雨滴打下去,无声润物。
    “谢大人……”小黄门欲言又止。
    何镂则紧盯着那支簪子,脸色不仅气?恼,还带着十足的愤恨。
    谢敛的眉眼一如既往平静,心头却乱,“求陛下成全?我与……”
    他顿了?顿,细长眼尾泛出点薄红,透着隐忍为难。片晌,他蓦地朝宋矜看了?一眼,惯来凌厉清正的眉眼透着温和,仿佛终于能叫出口,“沅娘。”
    对面的女郎似乎受惊了?。
    她肩头轻颤,垂下眼睫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厌恶这样的亲近。
    本是为了?作戏,但?谢敛顿悔失言,他总有些?拿不准与宋矜相处的尺度。
    怕吓到她,又怕……这样吓到她。
    小黄门似乎早得?了?信,便说道:“既然如此,国?朝的律法也早就定下,便是陛下都阻拦不得?。便祝二?位白首相携、日久天长。”
    谢敛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是祝她与章四郎如此。
    他不知为何,又有些?后悔。
    这样一场闹剧,仿佛也终于停歇下来。
    有了?大人物接连造访,连何镂都被?虢职了?,围着撒气?的百姓也逐渐散了?。囚车一路朝着城门而去,绕过弯儿,便出了?城门。
    此时天色已到半晌午。
    押送的差役去吃饭,顺便交接人手。
    大概是不必再强撑着精神,她脸色十分苍白,眼底透着乌青,唇瓣干破了?皮。
    又吹了?那么久的风,按着裙角坐在他身侧。
    她垂着脸,不知不觉就靠在他身侧。
    谢敛身侧有砸伤的口子,时间久了?,血流得?就慢了?。她压靠上来,鲜血又缓缓流下来,但?他不愿惊扰了?宋矜,干脆闭眼养神。
    女郎睡得?不安稳,时不时会动一下,仿佛想?要依靠稳了?才好。
    不多时,侧脸便贴在他肩头。
    雨后的风带着凉意,钻入衣缝。
    风吹一阵,她的眼睫便轻颤一下,蝶翼般脆弱。谢敛将肩头都斗篷解开,搭在她肩头,女郎却无意识地攀上来,搭在他脖颈处咕哝,“渴……阿嬷,渴。”
    女郎脸颊被?挤出一点软肉,浓睫乌黑纤长。
    她说梦话时的模样,有些?稚拙。
    她若醒着,必然不会如此。
    谢敛想?着,动作便更小心了?些?。路上买的茶水还在,想?是怕他还会渴,他忍痛弯腰倒了?半碗,端起来凑到女郎唇边。
    但?还未送上前,铁链细碎的叮当声就吵醒了?她。
    刚刚睡醒时,她眼底还透着点茫然,和出于本能的浓烈恐惧。
    谢敛下意识收回手。
    他不动声色,说道:“我听见你说梦话,渴了?。”
    女郎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才分辨出他是谁,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都压抑住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点头,有些?局促,“我……是有点。”
    谢敛仍旧端着水。
    等她自己伸手来接,他才收回手。
    她小口小口喝水。
    过了?一会儿,谢敛听不见她的喝水声。侧过脸,却见她只是端着碗,眼泪顺着下颌一滴一滴落入碗里?,她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哭得?比谁都平静,又比谁都伤心。
    谢敛想?做些?什么,却又仿佛做什么都不好。
    踟蹰之间。
    女郎朝他看过来,细声细气?地说道:“谢大人,那么多人……你非就是不理我,怎么都不肯理我。”
    她带着抱怨,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娇气?。
    谢敛想?,他并?未不理她,只是不想?她在可以抽身的时候与他扯上干系。
    但?他说不出口。
    “抱歉。”
    女郎听见这两?个字,眼泪又簌簌落下来。谢敛一时分不清她是脆弱,还是如他方才所?见的坚强,但?他实在不忍见她哭泣。
    他顾不上沉重的镣铐,抬起手替她擦泪。
    但?手刚刚抬起,她就忽地将脸搭在膝盖上,掩面小声小声地啜泣起来。谢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或许只是需要发?泄片刻。
    宋矜就是宋家最娇养不过的病弱女郎。
    只是她勉强鼓起了?勇气?,而已。
    “我以后会理你。”谢敛好脾气?地说道。
    女郎却还在哭,乌黑的发?丝早就散了?,尾端甚至溅落了?不少泥水。此时一低头,迤逦拖曳到脚踝边上,又将要被?经夜的积水弄脏。
    他想?了?想?,取出那支碧玉簪。
    谢敛不会给女郎梳发?绾髻,而她的头发?又太长了?,他花费了?一会才将她的头发?用簪子束在脑后。虽然不大美观,却很整齐稳固,不会随便散。
    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哭泣。
    而是任由着他梳弄头发?,侧过脸看着他,好半天才轻声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这话谢敛没?法回答。
    他想?了?又想?,收回手,端坐在与她不近不远的位置,说道:“我向来不好说话。”
    “可你连成亲都答应……”
    女郎才脱口而出,便捂脸侧过脑袋去。她轻咳几声,仿佛城外的杨柳有多好看似的,盯得?不肯稍稍动一下脑袋。
    于是两?个间沉默下来。
    谢敛端坐着,身体上的高热与伤痛并?未消散。但?或许是三月的春光明媚,比起阴暗潮湿的地牢,反倒并?不止于叫人痛苦。
    女郎大概是困倦极了?。
    她原本就病弱,天生体质差常人许多,此刻竟又仿佛要睡了?。
    谢敛出声提醒道:“你今日先?回家,该准备的东西要准备好。”
    女郎一下子抬起头,她眸光闪烁,“准备……我许多,许多地方都不太懂……”
    “一路随行,你必然要雇车。”谢敛准备粗略给她列出来,毕竟没?有纸笔,只能慢慢地说,“还有吃食……”
    但?很快,便被?她打断了?。
    女郎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满意,“我都想?好了?,列好了?单子,银钱都核算过。”
    谢敛哑然。
    他不得?不正视起宋矜,短短三两?日,她恐怕做决定得?很快很早。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她说的不懂,是什么。
    婚嫁上的事,他当然也没?有经验。可宋矜已经被?拖了?进?来,最好的结局便是,他与宋矜一起活着……再回到京城,推翻她曾宁可死也不服冤屈的皇陵案。
    谢敛沉吟片刻。
    他存了?死志,真要论起来,倒是一条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过。
    “委屈你了?。”他说。
    女郎只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似的,眸子水光盈盈。
    谢敛看出她的促狭,轻咳一声,与她说道:“稍微等我几天,银钱我可以筹措出来。只是置办物件的人,恐怕要劳烦你……”
    “他们都笑,谢大人的屋舍搜不出一个五两?的锭子。”
    “还说,是不是贪墨都藏起来了?——”
    谢敛不觉松了?口气?,却还有些?窘迫。
    从前最穷困潦倒,连饭食和基本的体面都顾及不上时,都没?有此刻窘迫。但?这窘迫并?不难堪,反倒令他意识到,宋矜没?有从前那样恐惧他。
    “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宋娘子,此时抽身……老师还保得?住你。”
    但?与她不露面来见他,恐怕还是天差地别。
    女郎微怔,也慢慢散了?笑意。
    “我偏偏是这样的人。”宋矜说。
    她是无法作壁上观的人,不能眼见着谢敛因为宋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龟缩起来过好日子。也不能忍受父兄遭那样的冤屈,她继续当一朵瓶中花、壁上鸟。
    眼前的谢敛没?有再劝。
    他不说话的时候,眉宇太过凌厉,眸子又过于深沉,显得?有些?沉默肃杀。这样嶙峋风骨,过于锋芒外露,不太讨好。
    此时满身伤痕,显得?越发?孤僻难言。
    于是宋矜下意识唤了?他一声:“谢大人。”
    他朝她看来,眸色便温和了?些?。
    她满意了?,站起身。
    因为淋了?雨,宋矜浑身也微微发?起热来。她走得?不太稳当,有些?晃,但?她不想?被?谢敛看出来,干脆三步当做一步走,“我去给你买朝食。”
    上次谢敛带她吃的馄饨很好吃。
    宋矜四处看看,最终买了?两?碗馄饨,又要了?一壶新的温热茶水。
    折腾了?一夜,宋矜非常疲累。起先?还感觉不到饿,喝了?一口热乎鲜甜的馄饨汤,饿意才猛地涌来,她捧着碗坐在谢敛身后吃小馄饨。
    谢敛在挑芫荽,挑了?半天才挑干净了?。
    他才与她说道:“再吃半碗。”
    宋矜不明所?以。
    满京都的女郎,吃饭都用特?制的小碗。
    时下以清瘦文雅为审美,甚至有不少世家女郎,特?意饿到脸色苍白来显风度。
    谢敛说道:“你往日……”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噤了?声,耳垂忽然有点红。青年手指蜷起又松开,眼睫垂下,过了?一会儿才又说,“抱歉。”
    宋矜有点没?由来地生气?。
    谢敛默默放下挑芫荽的筷子,解释道:“我现下吃不下朝食,喝水便可以。”
    但?她气?得?很没?道理。
    于是宋矜忽略掉,转而说道:“我刚刚打听过了?,他们应允给我一天的准备时间。我今日回家准备,晚间便来驿站与你汇合,婚……婚礼大概有些?凑合。”
    风一吹,她脸色顿时又煞白。
    谢敛想?将斗篷给她,但?稍一动手腕,铁链便窸窣作响。在宋矜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谢敛整袖坐在风里?,温和地点头道:“好,劳烦你。”
    女郎耳廓有些?红,略微侧过脸。
    她带着点鼻音,小声说,“……我自小多病,路上恐怕也会耽搁你,你不要嫌弃。”
    “宋娘子。”谢敛下意识唤了?声。
    于是她朝他看过来,谢敛却又在这样的目光下沉默住。片晌,他望着春日的垂杨,认真地与她说:“你本病弱,不该与我一起奔波。”
    他不看对面的少女,少女也不看他。
    谢敛嗓音平静到近乎冷漠,温和道:“宋娘子,是你本该怪我、嫌恶我。”
    皇帝不信任他的那一刻。
    新政、皇陵案、军饷、肃清阉党,他所?做的种种布置,在一瞬间宣告了?彻底的失败。这些?一旦失败,谢含之活在这世上,便是最大的败笔。
    于如今站在台上的每一个人。
    都是要抹去的败笔。
    可偏偏眼前的少女,将她的性命与他绑在了?一处。
    从此他遭受的毁谤折辱,都会牵连她。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跪坐在他面前,稍微倾身靠近了?一点,细长的眉眼温和:“你不要想?别的。我今晚来见你,会穿得?漂亮一点……到时候,你记得?多说几句话。”
    谢敛心口猛地慢掉一拍,渴意爬到嗓子口。
    他顾不上羞辱人的铁链声响,端着宋矜倒的水碗,低头借喝水含糊道:“好。”
    他想?不太出,她穿嫁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