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凡事都有两面性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刘荣召朝鲜各国遣使覲见,甚至还是原则上,要求朝鲜各国国君本人入朝覲见!
既然是正式颁发的詔諭,就算不是需要朝堂共议的国策、朝政,也同样是瞒不住人的。
很快,这个消息便在房间甚囂尘上。
绝大多数人——主要是政治视野、政治嗅觉约等於零的底层民眾,並没有意识到这纸詔諭意味著什么。
只是浅显的认为,最近这段时间閒来无事,刘荣机缘巧合下注意到了燕东朝鲜,便想著把那些『野人酋长』叫来长安,见一见面,聊一聊天。
是的。
在如今汉家的民眾看来,天地间,只有诸夏之民才是『现代人』『文明人』。
至於余者,北方的游牧民族,叫北蛮;
西南百夷——都已经叫『夷』了,自然就是南夷了。
岭南百越之民,倒是脱离了蛮、夷等『野人』的范畴,『越人』这个称呼,也基本等同於燕人、赵人等地域性称呼。
所以,岭南之民,其实已经是诸夏认可的自己人了。
至於东北的朝鲜半岛,虽然底层民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不知道该叫蛮还是夷,亦或是其他,但也一致认为:既然是不属於诸夏的『外族』,那叫蛮也好、夷也罢,总归是无法脱离『野人』的范畴。
至於北方匈奴、西南百夷,以及朝鲜半岛各国彼此间,不尽相同的文化习俗,则被这个时代的华夏百姓理解为:不同品种的野人之间,所存在的物种差异。
类似於金丝猴性格温和,峨眉猴脾气暴躁,银背大猩猩领地意识强,长臂猿却极为粘人一样——扯什么文不文化、习不习俗的,还不就是品种不同,习性不同嘛?
这也怪不了这个时代的华夏之民狭隘、无知。
毕竟这个时代,文盲率都不是按百分比来算,而是用千分比——以千分之九百九十几来描述、统计的;
让这些个斗大字不识一个,连隔壁村的地形都未必了解、隔壁县的模样都没有见过的农民,去理解万千里之外的另外一个文明,实在是太过於强人所难。
再者,哪怕刘荣有那个意愿,来让底层民眾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其他文明,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和渠道。
——教育,是需要媒介的。
说得再直白一点:老师想教学生,是需要以学生来上学为前提的。
而在当今汉室,官方对底层民眾的教育、指导,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顶天了去,也就是通过各地方郡县衙门外的露布上,一张惜字如金、行文晦涩的詔书、政令,来让底层民眾大致明白:朝堂要干个啥事儿。
比如当年,吴王刘濞一纸檄文,所要诛晁错,清君侧;
长安朝堂回敬一封討贼檄文,例数吴王刘濞的罪责,並向天下人宣示长安朝堂平定叛乱、安定天下的决心;
就这么一来、一回,两封耗时数月,费劲文人笔墨、心血,才最终颁行天下的长篇大论,落在底层百姓眼里,其实就是一句话。
——吴王反了,长安没被嚇住。
说的再详细些,甚至是详细到极点,也就是:吴王假装清君侧,实则造反,长安严厉斥责之,发兵平叛。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能通过成本如此低廉的方式,来让最底层的民眾,接收到来自最顶层的决策,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儿了。
只不过,和后世的新闻播送,不同的人看能得到不同层面的信息一样;
这个时代的政坛讯息,风吹草动,在不同的人看来,也同样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正如刘荣召见朝鲜各国国君,底层民眾认为是刘荣閒著无聊,想图个新鲜,瞧一瞧不同品种的野人;
但在朝堂內外的朝臣百官、功侯贵戚看来,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举动,却也同样包含著许多可提炼,可品味的信息。
——匈奴人战略重心西移,汉匈决战將趋於拉锯,已经是朝堂內外人尽皆知的旧新闻了。
早自高闕之战后,匈奴人明確要避战、要转移战略重心时起,长安朝堂內外,就已经进入了一场稍显煎熬的猜测,或者说是政治预判。
预判的內容,自然是汉家未来的方向,以及天子刘荣针对汉家,所作出的未来规划。
是咬著匈奴人不放,继续在幕南地区搞文章,逼匈奴人狗急跳墙?
还是和匈奴人慢慢磨、慢慢熬,看谁能先熬死谁?
亦或者,先把匈奴人放一放,趁著匈奴人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找汉家麻烦的战略空间,把其他的问题解决一下?
比如南方的赵佗,亦或是关东,那几家还並未完全被剔除爪牙,彻底失去对长安朝堂中央的威胁,仍有余力祸乱关东的宗亲诸侯之类?
这种种可能性,均一一对应著朝堂內外的公侯大臣,元勛贵戚们,所可能採取的发展策略,以及偏重。
刘荣如果选择第一种,即:死咬著匈奴人不放,简单巩固一下到手的高闕防线,便沿河套发兵北上,出高闕而望幕南;
那么,朝堂內外的朝臣百官,就要將『公务』方面的侧重点,往军事方面进行倾斜。
什么水渠,什么道路,什么民生民计、休养生息,都先放一放;
能使唤的人,能动用的钱,儘量多搞几把剑、几柄弓,亦或是戈、矛,箭矢出来,优先供应前线部队的物资輜重。
咬咬牙,把幕南啃下来,把匈奴单于庭给撕碎,將匈奴人赶去漠北吃沙子,再来谈水利道路、民生民计不迟。
与此同时,作为官僚系统金字塔尖的一批人,朝臣百官也能凭藉这个信息差,在『规则允许』的范畴之內,在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同时,顺带为自己谋求些许私利。
——要打仗了,尤其还是在草原打仗,后勤补给难度巨大,总归是缺人的吧?
少府內帑、主爵都尉再怎么財大气粗,也总有无法面面俱到,百密一疏的时候吧?
总有什么不起眼的物资,是少府內帑、主爵都尉都意外没储备足量的吧?
再不济,退一万步来讲——幕南要打仗,朝堂大概率会派哪支野战军出征,总归是能得到內幕消息的吧?
得了消息,再动用人脉运作一番,塞几个亲戚子侄进那支部队,然后在幕南挣回一份武功勋,总不会有人能挑的出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