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汪应蛟的话,孙如游双眼盯着对方,仿佛是想弄明白,对方说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嘴上说说。
对视了许久之后,兴许是累了,孙如游叹了口气,弯腰从脚边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本大部头的书。
“你比我更适合做一部尚书。”
从箱子里拿出一本装裱精良的书放在桌面上,孙如游自嘲的笑了一声道。
“这是我令人私下里,抄录的一本《三经新义》,你先回去读上一读。”
“稍后,我就让人将新编的考纲送到你府上,你先读上一读。”
“好。”
见到孙如游将东西给了自己,汪应蛟当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回户部衙门的路上,坐在马车中,手中捧着一本明显是手抄出来的书,汪应蛟不由的感叹一句。
这台阁体的字,写的就是漂亮,也不知道是翰林院那个编修抄录出来的。
没等汪应蛟翻看多少周官新义,马车就在户部衙门口停了下来。
路过户部大堂,进了自己的班房,汪应蛟又翻出了孙如游写的考纲看了起来。
然而,没看几页,汪应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书上的内容,怎么感觉,有些大逆不道呢?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孙如游说这事儿要是做成了,怕不是要遗臭万年。
众所周知,不管是大明的理学还是心学,都是在南宋朱熹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在这一点上,哪怕是王阳明够狂,也只是敢说是后人对朱熹的理学理解有误。
然而,孙如游做出的这份考纲,或者说三经新义的摘要,却是直接就推翻了整个理学的根基,重新将儒学的发展,拉回了理学最初萌芽的阶段——王安石斗法时期。
理学的根基是什么,是当年的程颢提出“天者理也,只心便是天,尽之便知性”,最终悟出“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
而程颢为什么会提出这套理论呢?
是因为在其在宋神宗王安石当政期间,不受重用,遂潜心于学术。
用史书上的话说就是,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
但实际上,就是因为和王安石政见不合,直接在剧烈的党争中,从朝堂上滚蛋了。
而王安石的荆门新学中,最广为流传的三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就已经表明了王安石的态度。
道有本有末。本者,万物之所以生也;末者,万物之所以成也。
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万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后万物以成也。
王安石认为,自然规律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人也不应加以干预,但是对于需待人力而后成的事情,人就不能无言无为。
通俗的说,和理学这种搞唯心主义的人不同,王安石,他是个唯物主义战士。
而以唯物主义所编写出的《三经新义》,和这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心学、理学,他从根上就不对付。
孙如游摘抄出来的三经新义,光是看了几页,几乎就要干碎汪应蛟几十年来所接受的“儒家”教育了。
此刻,汪应蛟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为什么孙如游连一份初稿都不敢给皇帝送去了。
这玩意儿要是送到皇帝案头,然后刊印天下。
那恐怕这满朝文官,起码有一半儿得疯。
这已经不是在挑战人的价值观了,而是对封建王朝的根基,董仲舒搞出来的天人感应那一套都在挑战。
双手颤抖的合上桌面上孙如游的抄录,汪应蛟只觉得眼前的桌子无比的滚烫。
你说他嘴怎么这么贱,一时兴起,和皇帝讨论学术问题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