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盛安书 > 拿人
    暮色渐沉,山形依稀可见,勾连勒划,似染了浓墨一片。

    树影重重,掩了砖瓦一角。

    “你说……长公主和季驸马二人先后入了清虚观?”萧忱微眯着眼,神色有些不明。

    “回王爷的话,是这样没错。属下还奇怪这夫妻二人为何到同一个地方还要分别行动。”

    竹采立在下首回道。

    “而这长公主不过呆了一个时辰便走了,但那驸马却是至今未曾出过大殿?”萧忱又沉声问道。

    “是。因为觉得奇怪,所以竹风还在那儿盯着。”竹采点了点头道。

    “而且,竹风扒在屋顶往里看过,二人明明进去了,但殿内却空无一人。”竹立又补充道。

    萧忱闻言眉微挑,又抚了抚手中案宗,笑了笑。

    “通知下去,准备上山。”片刻间,萧忱便作了决定。

    “是。”竹采领命道。

    正欲退出去,兀地才想起,问道:“王爷,先上哪一边?”

    “清虚观。”座上男子淡淡落下几字。

    ……

    暮沉云厚,夜色融。

    天压地极低,山色深赭,树影婆娑,没了月色笼罩的自庐山,此时竟透出了几分诡异。

    一片寂静,淡若无风。

    随着一声哒的开锁声,和随之而来的吱呀推门声。

    一人轻垂着袍子,抬脚迈了进来。

    夜色微薄,只依稀辨得是个道士。

    “有劳各位了。”清风对着院中几人略施着礼道。

    随即,苏清宴便感觉到自己被扛着,给带出了房门。

    此时她竟也不知吃下那粒药,究竟是好是坏了。

    她今晚本来并未在饭菜中发觉迷药,但因着小心行事的缘故,终是吃下了那粒大概可解的药。

    而眼下处境则向她证明了一点。

    饭菜当真有迷药。

    但反倒因为此时是清醒着的缘故,她竟没法确定,一会儿对着老道士,会不会露馅了。

    只但愿,萧忱能掐好时间了。

    一阵机关声响起。

    “各位还是跟以前一样,跟着小道走吧。”

    随即,苏清宴便闻到了一股特属于火折子的硫磺混着松香的味道。

    除此之外,便是一股蔓延着的因常年罕有人至,而生出的潮味。

    暗道并不算幽深曲折。

    不过半刻钟左右,苏清宴便随着又一阵机关声,隔着眼皮,察觉到了一阵亮光。

    “师父。”清风轻唤道。

    随即,苏清宴便感觉到被人放到了……一个有些凉,有些冰,甚至还透着寒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就着被平放着手掌,轻触了一番。

    石壁?

    “道人,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一中年男子颇带着几分急切道。

    还有人?

    “今日有劳各位了,酒菜都在别庄厨房备好了。”只听清风淡声谢道。

    随即,便是一阵机关声。

    该是方才运人的那些人被送出去了。

    待几人走后,只听那老道才开口道:“季施主莫急,虽已得人和,但这轮回招魂之术,也还得讲究个天时才可。”

    听起来,很是一副能唬弄人的模样。

    轮回招魂?

    有没有暂且另说,但苏清宴单听这二人的一问一答,总觉得这颇像后世的某些洗脑组织与其成员的相处模式。

    一个玄而其谈,一个身处被动而不自知。

    但有这般多要招魂的人找上门来么?

    这老道又是如何向有需之人宣告联系的?

    苏清宴一时间,竟走进了胡同。

    而此时,此处又是久久无言的境况。

    久到苏清宴都无聊地去摸清了此处微不可感的风向后,才听先前的小道士语气恭谨地提醒道:“师父,子时到了。”

    “清风,布阵。”老道似乎轻甩了一下拂尘。

    “是。”

    随即,便是一阵一阵置物、洒物声传来。

    机关声起。

    身下的石床似乎也跟着转了位置。

    “放生血。”老道又吩咐道。

    只是,声音渐厉。

    还伴着一阵做法的招式声。

    苏清宴闻言一滞。

    放……他们的生血?

    还不待苏清宴去猜,究竟是放何处的生血,便觉手腕一阵锋利划过。

    刺痛感也紧跟而来。

    而后,伤口处也不知被抹了什么东西,竟比方才那瞬痛感更甚。

    苏清宴强忍住因痛而引起的自然的生理反应,努力平息呼吸。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割腕,深割腕的痛。

    血一滴一滴地,一阵一阵地,接连不断地往下落。

    一时间,她也不知这么醒着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

    紧咬着牙关,蓦地,她竟有些后怕起来。

    她怕,还未找出仇人,还未大仇得报,就这么任自己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动。

    等萧忱来,或许,还可活。

    若是突然起身,怕是自己还未掏出迷药,便已先丧了命。

    渐渐地,不知是血越流越多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苏清宴觉得脑中一阵恍惚,听不见了滴血声,听不见了做法声,也听不见了缝隙处的风声。

    却似乎又看到了阿爹一脚深,一脚浅地只因自己的一句戏言,便要背着自己去迷衡山看雪。

    又看到了阿娘立在梨花树下,浅浅地对着她笑,眸中盛满了温柔,唤她“阿莞”。

    还看到兄长领她翻墙去看七夕灯会,带她一路吃,一路买。将她的手,牵得紧紧的。

    还看到了……自己笑地极假地对谁说着,“知道知道,清宴最是怕死的。”

    呵,对,她最是怕死的。

    怕的不得了的那种。

    最后,苏清宴意识彻底消失前,只听得似乎终于来人了,还喊了一声“拿下。”

    意沉神昏,不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