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盛安书 > 传信
    苏清宴呲溜一下奔入茅房,然后利落地掩上了门。

    走至墙边,垫起脚,在茅房内用于通风的木栏口处,按着规律敲了几声。

    “小公子。”青天白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竹立扒着木栏,凑地极近的脸。

    苏清宴虽早有准备,但也忍不住滞了一滞。

    敛了敛心神,才开口道:“今日他们多加了一餐,但却皆是些有补精气、养气血之效的食材。”

    “虽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何事,但我估着许这一两日期间,就要有所动作了。所以,还烦你告知王爷一声。”苏清宴抿唇肃道。

    “好。”说罢,竹立便不见了踪影。

    而苏清宴又在茅房呆了片刻后,才皱巴皱巴了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道士小哥。”苏清宴笑嘻嘻道。

    看见一出茅房便直奔自己而来的少年,道童一向平静无波的眉眼也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净手。”清风眉峰一压,蹙道。

    “诶……哦哦,好。”苏清宴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讪笑了两声。

    随即便忙奔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来冲。

    甩了两下手,随即便就着衣裳擦了擦。

    “小哥,咱走吧。”

    苏清宴觍着脸笑了笑。

    清风瞧着眼前的少年,目光落下了半刻,旋即却并未作何言语,抖了抖道袍,便转身离去了。

    而苏清宴便如来时一般,极其老实地紧跟于后。

    行至门前,道童便利落地开了锁,伸手一推门,苏清宴便极识趣地笑了笑,连连又道了几声谢,才抬脚迈了进去。

    但刚迈进一只脚,便听圆脸少年热情唤道:“哎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迈进后脚。

    门锁哒的一声落下。

    正欲言间,便听圆脸少年又开了口:“我都盯你这碗里的肉好久了。”

    苏清宴:“……”

    活得倒也真是自在。

    “对,你快来,不然这小子可要忍不住了。”裴易章忍俊不禁地接了一话道。

    囫囵塞完饭后,苏清宴想了想,还是对裴易章提醒了一句:“裴兄,近两日。”

    裴易章闻言一顿,先是有些莫名,而后才反应过来。

    随即,苏清宴又抬头看了一眼又已睡过去了的圆脸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息。

    罢了,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

    自庐山,清虚观。

    青山悠悠,桃花缤纷,境幽天澄。

    才复盛不过十余年的清虚观便这么坦而荡地坐于自庐山山腰。

    因着清虚观新观主玄清道人的规矩,香客从不会拥在一日一时来。

    因为,玄清道人说了,心诚,则灵。

    没得扰了祖师爷与各位仙长的清静。

    因此,每日殿中只接待二十位香客。

    而在殿外的菩提树下,则只接待二十五位香客。

    先到者得。

    可这对和淑长公主来说,则是不在此列的。

    厢房清幽,整洁明净。

    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道观特有的可令人静心安神的味道。

    “南宣,这样,你先在此处呆上一呆。容母亲先去同道人再说一说你的事。”妇人笑得和蔼,亲切。

    背着阳光笑来,光衬于面,倒真有几分慈母模样。

    砚和虽已来了长公主府多年,可道句实话,每每看见这长公主亲切成这等模样时,他总觉得有些慎人。

    无他,太他奶奶的可怕了。

    想想长公主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

    是就只对天家恭谨过的人。

    其他的,只要不喜,便是什么诰命夫人,大家小姐,通通不给面子。

    打骂奴仆,更是常事。

    也就只有对着驸马爷和自己儿子,才能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

    还好,他砚和借着自家公子的光,这才鲜有训骂。

    “砚和,斟茶。”季南宣瞧着一脸神游了的砚和,叹了口气道。

    “哦,哦……好。”反应过来的砚和,才忙熟练稳妥地斟了一杯茶,给季南宣奉去。

    “公子,我瞧这玄清道人倒是颇有几分真本事的。这些年,连御医都说您好上了不少呢。”砚和一脸活灵活现地说道。

    “老天仁慈罢了,生死于我,并无不同。”季南宣眉目轻抬,嗓音淡淡。

    “呸呸呸,公子自然要长命百岁的。”砚和听罢,忙掩嘴呸道。

    季南宣见状只极浅地淡笑了一瞬,随即便抬眸望向了窗外的新枝绿叶,神色有些悠远。

    从小他便知,他与旁人不同。

    不是为着这药罐一般的身体,而是,他好像感知不到情感。

    何为喜,何为怒,何为悲,何为恨,何为爱。

    他通通不知。

    初时,甚至父亲的宽慰,母亲的爱护,他都不知该作何感,作何回。

    在他眼中,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做皇帝的舅舅、以及府中奴仆和市井百姓,其实都并无不同。

    于他而言,不过是生人。

    或是有着寥寥几缘的生人。

    而生死于他,便更是如此。

    生何?死何?

    或者说,旁人企盼着的活,于他而言,究竟是何?

    他不知道。

    也想不明白。

    只是觉得,有些事或许……该是季南宣去做的罢了。

    ……

    清虚观偏殿处。

    烛火幽幽,香丝阵阵。

    但整个大殿却诡异地被以门窗为始而起的二丈之地,分为了一明一暗的两个地方。

    清风推门而入,待侧身掩好门之后,才向着塑像下立于幽暗处的道人走去。

    径直踩过了那条明暗界线。

    “缘何此时才归。”一老道手执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地立于塑像前。

    “回师父,因着您的吩咐,今日做的都是些进补之物,许是此处耗时了些。”

    清风回得恭谨,眉眼依旧平静。

    “如此……那既回来了,便好好准备准备晚上的事吧。”

    玄清吩咐着。

    “是。”清风躬身揖道。

    “师父,长公主已在右侧殿候着了。”殿外一小童唤道。

    “嗯,知道了。”玄清道人转身应道。

    但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其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清风,可看见了。世人愚昧,便是皇家贵胄又如何?”一时间,老者竟没了方才的仙风道骨,笑得有些诡异和狰狞。

    “唯,我道可行。”清风依旧躬身揖道。

    但却看不清神色。

    “对对!唯我道可行,唯我玄清的道可行!”老者闻言似是更癫狂了几分,哈哈笑道。

    随即,便满意地拍了拍少年肩,阔步行了出去。

    少年这才起身,转过去,望着眼前被光透进,照得明亮的二丈之地。

    神色不明。

    却似烬燃成灰。

    又踩过了那线,向着殿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