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仵作女驸马 > 433 此情可待成追忆
    君青蓝眸色一凝:“而且,那日阿茹嫂子的手腕虽然只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但她的伤势实际上我已经瞧清楚了。”

    “那一处烫伤,并非烛火灼伤,而是被滚油喷溅后落下的伤痕。为了掩人耳目,她事先用银针刺破了烫出的水泡,再重重涂了一层伤药,从而改变了伤势原本的色泽。”

    姜羽凡没有说话,他并不怀疑君青蓝话中的真实性。被刻意改变的伤势若在寻常人眼中看来,或许能鱼目混珠。但是,君青蓝是个出色是仵作,若想要骗过她的眼睛,怕是不大容易。

    按理,阿茹素来亲自为苗有信料理膳食,手腕上落下个滚油烫伤的脓包不足为奇。但,她刻意伪造了伤势,这就……怎么都无法逃脱欲盖弥彰的嫌疑了!

    “你那时便在怀疑阿茹嫂子?”

    “只是有些奇怪,但我那时并不曾想到她会与孕妇失踪案有关。直到……。”

    “直到那日她将我从普宁寺石牢中救出来。”

    君青蓝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清明:“我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纵然不死也断然不会让我重见天日。故而,那日晚间将我自石牢中放出,定是那女子自己的主意。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将我远远扔在外城,还一再交代等天光大亮后再回内城来。一来,她害怕我在夜间行走会重遇那些贼人;二来,她需要时间折返铜锤胡同,断然不能叫我撞见她离府的事情。”

    “何况我那日……听到了她的声音!”

    “难怪……。”姜羽凡摩挲着下颚说道:“难怪那日清晨,那群乞丐死命的来砸门,半点不惧我爹爹的亲兵 原来是你早有交代。”

    “这还多多仰仗了姜小爷您往日里乐善好施,才能结识了这许多三教九流的好朋友。我一说与你性命攸关,他们立刻就进城去了。我在明处,不得脱身,幸好所托非人。”

    这话君青蓝留了半句并未说完。她寻了人去给姜羽凡传话,为防夜长梦多让他连夜带兵前往普宁寺查抄石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事情她却瞒着苗有信,只因那时,她已经断定阿茹大有问题。

    “可这……也不能成为你怀疑阿茹嫂子的原因。若她真的夜半离家,苗大哥又岂会不知?”

    “我那夜睡得很沉。”苗有信冷不防开了口:“这些年时常日夜颠倒,我夜里实际上素来睡不踏实,丁点声音便能醒转。但那一夜……。”

    他声音顿了一顿,眼底痛色越发惊人:“那一夜我从不曾醒转,便似……昏迷。”

    姜羽凡与君青蓝目光交错一碰,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震惊。阿茹居然给苗有信下药?所以,其实从那一日开始,苗有信怕是对自己的夫人也产生了怀疑。

    难怪后来许多日,他都宿在衙门里不曾回还。

    “联想起从前在平石山谷中,我与那杀手曾正面遭遇,她瞧见我时分明……十分震惊,之后便骤然撤退而去。凡此种种……。”

    苗有信声音一顿。凡此种种如何,他到底没有能说出来。声音一哽,再说不出半个字出来了。

    姜羽凡瞧的心里如同堵着千钧巨石。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很该劝一劝苗有信,但……阿茹是紫河车案的直接参与者之一,这事情基本上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她是个坏人。

    他有心告诉苗有信坏人罪有应得,不必伤怀。但,想起阿茹往日种种,说她是个坏人实在……无法开口。

    “苗大哥,你该迅速振作才是,万不能沉湎于伤怀中不可自拔。只有你振作起来,才能替阿茹嫂子报仇。”

    报仇两个字将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她不是畏罪服毒么?怎么……

    “阿茹嫂子,从来就不是贼人安插在燕京城中的眼线,更不是看上了你的身份,才假意与你成婚。”

    君青蓝声音郑重而坚定:“她是真的钟情于你,而且以为彻底告别了从前,才会与你成婚。她对你的关怀,温柔和照顾桩桩件件皆是发自真心,从不曾作伪。你与她朝夕相伴,真情或是假意,该是比旁人更加清楚。”

    苗有信唇瓣紧抿,手指下意识锁紧,将阿茹抱的更紧了几分,一张面孔渐渐变的苍白。恍惚中瞧上去,竟与阿茹的面色一般无二,都全无了生气。

    “当初阿茹嫂子被同伴陷害,若不是被苗大哥相救,早就成了荒郊野外寂寂无名一具枯骨。怕是那同伴回到组织以后,也将阿茹嫂子以死亡上报,所以,她才敢与你成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不敢与你有后,怕的就是将来万一被组织发现时,以你们的子女相要挟。她倒不怕被要挟的是她自己,她怕的是要挟你啊!”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对你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你将公义礼法看的比天还重,若要你去做违法之事,等于推你去死,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更加不想给任何人可趁之机。她便甘愿背上了不能生育的骂名,即便因此被你休弃也绝不后悔。”

    “阿茹从前……。”苗有信喃喃开了口:“总不时劝我纳妾,也曾私下张罗过数次,见我坚决不允,才渐渐作罢。原来……。”

    原来,这就是当中的缘由!

    阿茹深爱苗有信,却不敢为他留下一儿半女。但,她又不忍苗家绝后,才热衷于替苗有信纳妾,偏苗有信是个木头人。所以当年苗府纳妾的事情,也颇有些轰动,虽然最终没有成功,倒在燕京城里留下了一段佳话。人人皆艳羡苗有信,娶了个大度温柔,体贴周到的好妻子。

    当初,大家尚且能将此事当作一场闹剧。如今真相大白,便成了彻心彻肺,不敢触碰的伤痛。

    “我不知自小圈养阿茹嫂子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但……能够确定,那组织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强大!”君青蓝正色说道:“或许从前组织真以为她已经亡故。又或者她后来的作为歪打正着迎合了组织的心意。故而,从前几年组织并未与阿茹嫂子联络。但是……在紫河车案中,阿茹嫂子无疑是在燕京城中四方奔走的最合适人选!”

    她在燕京日久,贤名远播。她是大理寺少倾苗有信的夫人,对于任何案情都能够拥有第一手的资料。她多年无子,求助于庵堂神明合情合理。她武功高强,无人知晓。

    横看竖看,她都是运送并照顾孕妇的不二人选!

    “我想……。”君青蓝语声略略一顿,瞧向苗有信说道:“能够让阿茹嫂子重操旧业的唯一理由,就是苗大哥你了。”

    苗有信身躯一颤,却并没有言语。

    “阿茹嫂子从最开始,就从没有打算过要真正的助纣为虐。不然,以组织的谨慎,如何会留下那么多的破绽来?”

    身上浓郁的烟火香味,被滚油烫伤的手腕,以及行刺时骤然收手。而最严重的错误,便是在那日夜间,将她救出了普宁寺石牢,并与她正面交谈。当时,她并未变声。

    阿茹做了那么多,怕是早就料到了有今天这么个局面,也早就盼着今日的到来,好叫贼人绳之以法。

    “阿茹嫂子不能让你受到伤害,又不能叫组织瞧出她早就生了异心,才在暗中做了这许多手脚。直到那日我从石牢回来后,你再不归家,她便已经知道,此事怕是遮掩不得了。所以……她才写下这么一封认罪书,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以冷决的语言相击,将她自己塑造成一个蛇蝎心肠的小人,就是为了让你此后彻底将她遗忘。”

    苗有信喉头一哽,肩头忽然就垮了。豹子一般锐利而严肃的双目里,渐渐生出一抹猩红。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不肯……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男子声音低沉僵硬,如刀削斧刻般将人的一颗心都给凿出了斑斑血迹。

    “阿茹嫂子选择服毒自尽,就是为了……不让你为难。”

    这是君青蓝同苗有信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她清楚的很,这话即便不说苗有信也清楚的很。但,有些时候真相的鲜血淋漓你若是不揭穿了来,永远都无法痊愈。

    大家当然可以粉饰太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将愧对阿茹以生命为代价的成全。为此,君青蓝宁愿去做那个揭开疮疤恶人!

    “你们走吧。”苗有信抱着阿茹,仿若能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中去,神色木讷而呆滞,声音似也如机械般空洞而没有半分实质:“替我将阿茹的认罪书送去大理寺。这些日子,不要来寻我。”

    “苗大哥……。”

    姜羽凡刚张了张嘴,却被君青蓝一把扯住了手腕。低头瞧去,女子分明在示意他噤声。

    姜羽凡咬了咬唇,虽有不甘,到底还是将要说的话给统统咽了回去:“那,我们先告辞了。”

    君青蓝示意他去取了阿茹的认罪书,二人轻手轻脚退出苗府。

    姜羽凡低头瞧着手里那染血的认罪书,只觉如千钧般沉重:“这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