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眼睛把众人看来看去,终于把刚才抢话的那个胖子商人看得老大不舒服,道,“这位老哥看起来是个黑衣僧吧,从来没跑过平武这条线吧,为了你的舌头着想,且跟你家主人学学,吧嘴巴管的严一点儿才好!”说着,他看着张望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你出来行商怎么这样不小心,什么样的人都带出来。
张望哈哈一笑,道,“这是我家孩子的远房舅舅,原是十几年没有离开灞桥了,所以对平武的事情十分好奇,这眼看就要到了,李候又是主政平武二十余年的人物,连我也想知道到底这是个怎样的人呢。”
史老大奇怪地看了张望一眼,小声嘟囔,“奇哉怪也,在灞桥经商,居然也有不知道李秀奇的。”众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些什么,但乌桕人小,正在他身边,就把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
胖商人道,“李候的事情不能多嘴,他这人的行事风格太过爽利,在前些年大肆整顿野熊兵的时候,发过一令,妄谈平武军政者,要拔舌头的!敢问这位老哥,你有几条舌头?”
这胖商人一边说,封长卿在一边笑,道,“有什么,这李秀奇我也经常见,听说他治军严明,把个糜烂的平武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却原来也只是个凭着打打杀杀来压服民众的草包!”
“咳咳,可不能这样说!”史老大倒是一脸严肃,“大家都不说李候的故事,是因为李候确实是个好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平武城,事实上他也没有拔过谁的舌头,不过当年易安老大公在位时提拔了他统帅野熊兵,”他探头探脑地环顾了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秘密的敌人。小声道,“后来不是发生了洪烈世子暴亡的事件么!大家都说,洪烈公子年青有为,身体健健康康,怎么会突然死亡,都说、都说,这个,都说是兄弟下的手。”
他这几个字细的如蚊子叫一般,惹得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什么新鲜事,你不说有的是人说,现在我们在水上,就这么多耳朵,你怕什么,这事情就差被编成书在灞桥满城讲了!”黄牙商是外地人,满不在乎。
“什么话!这话在南渚讲没有问题,要是在平武被人听了去可就不得了!”
“什么意思?”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的意思是说,李候最大的一次灾厄,正是和这个相关,所以呀,这个在平武就成了最大的禁忌了!大家不说,不是怕被李候拔了舌头,而是李候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为我们商旅百姓着想的好官,要是他一不小心再被灞桥那些泼皮流氓抓住什么把柄,出了意外,这可怎么好!”
“怎么回事,说说看嘛。”封长卿和张望常在南渚,虽然未必和民众有过多接触,但听了这番话,多少明白了个中的含义,只有牙商一行来自北地,万分好奇。
“诸位可不要出去乱说。”胖子商人见大家都点头,才小声道,“这野熊兵和营兵、赤铁军不同,从建立以来,就是国王、大公和世子的直属私兵,别的不说,主要人事任免,都是大公和世子直接决定的。这李秀奇,本来就是青沼之畔的一个猎户,生活实在过不下去,才顶了人家的额,做了野熊兵。”
牙商又好奇,“怎么当兵还要顶额?”
这胖子一脸无奈,显然这旧吴来的家伙什么都不懂,他只得耐心道,“老王当年刚刚去世,不是反对屯兵平武的声音就一窝蜂全都冒了出来嘛!刚刚即位的赤研夺年纪太小,什么也不懂,摄政的恰是当年极力反对进军浮玉的李家,他们为了收拢人心,就东调野熊兵大部东进,守卫平明古道及白安镇,那叫一个天下大乱,谁愿意留在这蛮荒的青沼边上吃鱼啊!”
“留下来的呢?怎么了?”这军队的管理一向是各州重中之重,冒出顶额这样的事儿来,这黄先生的兴趣大增。
“平武野熊兵当年都是跟着老王的南渚精锐,大都来自灞桥、桃枝这些丰饶地区,看到自己要被抛弃,自然哭爹喊娘都要求东调,留在平武的军镇就渐渐荒废了嘛。但也不能都走,谁来守城?所以有背景的就开始各找门路,其中有些有钱无势的,没有别的办法,就花钱雇佣当地居民代为服役。本来呢,这野熊兵的挑选一向是颇为严格的,但由于跑的人实在太多,尤其是公卿贵族带头跑,青华坊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此以后,农民、猎手、山人,甚至浮玉蛮子为了一口饱饭,也都名正言顺地进入了野熊兵之中。这风气一开就刹不住,凡是野熊兵中混得好的,都千方百计跑回好地方,到了几十年后,竟然成了惯例,不知哪个天才拟了一个代役税,钱南渚收走,缺找穷苦的百姓来顶,平武的治理,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我们的李大人最初就是这样进去的,他运气好,顶了一个百夫长的缺!”
“当年确实是这样的,”张望呵呵笑了两声,他也是东奔的平武野熊兵后裔,“我离开平武的时候,大约还有这个制度,别说猎户还会舞刀弄剑,就连握锄头的老农当上百夫长的也不是没有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