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八字尚无一撇的国事会晤内容,不该成为街谈巷议,但不知是谁将吴宁边大公将要到来的消息传到了民间,于是整个灞桥城都在翘首以待。本该出海的歇了船,磨豆腐的收了摊,连在城楼上站岗的士兵也抻长了脖子望着北来的商旅大道。
此刻酒肆中,守门校尉辛望校和一群酒客也在议论。
“辛都尉,您在军中,可曾得到一点儿什么消息?这吴宁边的扬觉动听说性情桀骜,颇不好相与,如何这次跑到我们南渚来结一门儿女亲家?”有酒客对着辛望校发问。
辛望校把眼一横,道,“我是一个看门的,怎么知道这些道道,莫不是扬觉动那厮贪图了南渚繁华,或者是小姑娘想离开吴宁边离火原那蛮荒破败的地方?”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一声长长的开场白,果然又是说书的陈二先生。他摇头晃脑道,“一看你们就没有仔细听我的太祖开国演义,这诸侯之间的婚嫁嘛,哪里有什么嫁得好嫁的坏,都是时势使然嘛!”
众人哦了一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他醉眼朦胧,看那小桌栏杆下,又升起来三个小脑袋。
他伸出一个手指,道,“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南渚,当年井田大公的哥哥洪烈公子,是在哪里长大?木莲嘛!”他把那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又点。
众人有些明白,跟着点头,纷纷道,“原来是押做人质。”
“不错!那扬觉动一定有求于赤研大公,这才亲临嫁女。”辛望校酒后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恍然大悟后一拍桌子,力道稍猛,把一碟花生震的四处乱滚。
老萨在辛望校背后连给了他几个不屑的白眼,口中却说,“还是辛都尉一口道破天机。”
这边陈二先生心里不舒服了,心道,一帮蠢货,这是什么天机,是人都知道,就算是天机,道破的人也该是我不是。他一挽袖子,继续开口,“这扬觉动昔日也曾为质木莲,在木莲军中锻炼,后来回到吴宁边,统帅吴宁边的赤铁军,战绩相当惊人,曾被称为赤铁之虎。这个你们知道么?”
众人都是升斗小民,对外州故事也都不甚了了,一起摇头。
陈二先生得意,道,“据我在澜青州做生意的内弟讲,这澜青州大公徐昊原和扬觉动一向不和,前两年两家刀兵相见,本来是扬觉动性子更蛮横些,战场上也占了些便宜。不料关键时刻木莲朝出了兵,一举攻占了南津镇,占着不走……”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想听几声惊叹,不料众人木然,毫无反应,显然并不明白劳什子南津镇是什么地方。
他心中暗骂无知,只好自己把话继续接下去,“这南津镇在柴水与箕尾山之间,是离火原的战略要冲,是扬觉动西进北上的粮关,如果和徐昊原打架,不经过南津镇运粮过兵,那便要晚上三天不止,平原地带作战,晚上一天都会要命,何况三天!木莲朝这一招棋,直接卡住了这猛虎的脖子。扬觉动差一点儿就一败涂地。”
辛望校奇道,“木莲为何要和扬觉动过不去?诸侯们互相打来打去,木莲不应该最是快活么?”
陈二先生道,“就是因为扬觉动确实是个人才,近二十年来,把吴宁边经营得太好,势力大增,引起了大伙儿的猜忌,才有了一连串的摩擦,这扬觉动对木莲的面子功夫做得是极好的,所以木莲突然出兵帮助澜青州,确实把吴宁边搞了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当今这位皇帝年纪轻轻,能把诸侯玩弄于鼓掌之间,也当真是个人物。”
辛望校点头,继续问道,“那后来战况如何?”
陈二先生道,“后来是我南渚赤研大公派兵进军离火原,挟制南津镇,解了扬觉动后顾之忧,扬觉动击退徐昊原,后方不稳,也不敢乘胜追击,因此留下今日后患。”
陈二先生的一番山川水势,众人听得好不耐烦,说先生真是跑题了,请讲讲现下的事情。
陈二先生一翻白眼,道,“现下嘛,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想是那老扬觉得南渚人杰地灵,可做后盾,加上前次欠了人情,现在把姑娘来攀亲嘛!”
这故事讲得虎头蛇尾,众人听得无趣,大摇其头,再做鸟兽散去。系船和传箭正要拉着乌桕要走,忽见他怔怔在想些什么入了神,系船摇了摇他,说,“喂喂,故事散场啦。”
乌桕却兀自出神。陈二先生一番发明,他才知原来赤研家的大公子也曾寄人篱下,就是再大贵族,也难免孤独可怜。不过转念一想,不管人家如何孤独可怜,也终有个来处去处,不像自己,还真不知是哪里蹦出来的。
越系船踢了乌桕一脚,乌桕猛醒,自语道,“兵祸连绵,难道是主杀伐的弥尘星已经光耀南渚?”他几日来星算天道轨迹总算不清楚这一点,此刻忽然来了灵感。
越系船却不管它米陈星面陈星,一把拉了乌桕就急急就走,他怀里已经顺了一袋鸿蒙酒,正冷得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