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红楼第一狗仔. > 47|41.第一狗仔
    贾政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贾赦,懊恼、厌恶、悔恨的情绪掺杂在一起。

    “大哥,你我亲兄弟同住一个屋檐下。母亲早嘱咐过我们,要我们兄友弟恭,互帮互助。我此来也是因记着他老人家的教诲,但你才刚的所言未免太伤人。”

    贾政说得好像是他因为孝顺,才大度地来这认错,留了很大的脸面给自己。

    贾赦嗤笑不已,“一心想靠卖女儿出头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这话。”

    贾赦冷冷指着门口,让贾政自己走。若不走,他可就要让人赶他走了。

    贾政羞愤难当,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他转身又转头看一眼贾赦,方拂袖而去。

    贾政离开荣禧堂后,就后悔自己不该不顾颜面地再去找贾赦。本来一家人偶尔闹别扭,分分合合是常有之事,谁曾想贾赦小心眼,竟然把他当仇人一般。

    贾政自诩斯文人,安慰自己不要跟无知粗鲁的贾赦一般见识。

    “老爷,咱们是回去,还是再等等?”小厮问。

    贾政望一眼贾母院子的方向,想起她老人家前几日刚给自己没脸,老太太那边断然不能亲自去了,便大发个婆子去把此事儿说给贾母听。至少要让贾母知道,他已经很用心了。

    殊不知待贾政走后,那婆子嗤笑着说:“赏钱都不给就让我跑腿儿,美得呢!”

    话毕,婆子转身便把话传到了冬笋那里,得了一百文银子。

    贾政海印受气后无处泄火,心里十分不爽,便想起了王夫人。进了院后,一问丫鬟,她又去了佛堂。贾政便没好脸色的叫人喊她过来。

    王夫人得知贾政脾气有些不好,遂进门的时候加了小心。特意观察了贾政的神色,又叫人泡了好茶给贾政,先劝他放宽心,而后才问他到底因什么事儿。

    “还不是大哥那头,我好心好意去找他,想解释一下其中的误会,奈何他又跟我耍起气派来,不等我张嘴说一句话,便又骂又甩脸色的打发我。他当他是谁,便是老太爷当年在的时候,我也没受过这样的眼色!”贾政拍一下桌,脸色涨红,觉得自己颜面大失。

    王夫人一听又是贾赦,嗤笑道:“他什么性儿你不清楚,这时候还招惹他做什么。”

    “怪我好心,碍于同住一个屋檐下,早晚要见的。再者说我们再怎么吵闹,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谁料到他竟会这样无情!”

    贾政狠咬一下牙,见丫鬟泡得茶上来了,便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茶盖一掀开,茶汤翠碧,香气扑鼻,便知道是好货。品了一口,果然不错,便问王夫人这茶是哪儿来的。

    王夫人摇头表示不知,转而看向泡茶的金钏。

    “今儿个琏二奶奶刚打发人送来的。她说他们老爷吃茶不分新旧,都把好茶留给家里人了,便人人有份儿了。”金钏笑道。

    贾政刚一听这茶原是贾赦嫌弃不要的,气得摔了茶杯。

    金钏吓得立刻敛住笑,闭着嘴垂头不敢吭声。

    王夫人无奈地看眼贾赦,打发金钏:“你们老爷不喜这味儿,再取之前的茶泡来。”

    金钏忙应承退下。

    “不过是一味茶,也值当你动气。”王夫人觉得贾政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真没了往日的憨厚稳重。

    “人家喝剩的施舍给我们,你倒高兴?”贾政不满地呛回去。

    王夫人无奈地叹口气,没吭声。

    贾政见王夫人摆出一副是他不讲理的态度,更气起来。老太太偏心大房也就罢了,怎么而今连他自己的媳妇儿也是胳膊肘往外拐!

    贾政哼一声,拂袖去了,再不想跟王夫人说话。

    王夫人忙打发人去看看贾政去哪儿,本是担心他一时气急又失去理智,找了贾赦的麻烦。若真这样,王夫人觉得自己怎么都要拦着,不能把二房往越来越难的境地推。谁知消息传回来,竟得知贾政去了赵姨娘的房里。

    王夫人感觉自己是扒开嘴皮,让人白白打碎了牙,还得往自己肚子里咽。这厢刚生完气,那厢就有贾母的婆子来传话,要她们夫妻过去。

    贾政和王夫人二人便一路无言,到了贾母院。

    贾母打瞧他们夫妻进门,便觉得这俩人有些不对,问他们可有什么事儿没有,又各自说没事儿。

    贾母料定是有事儿,也不打算深究了,耳不听心不烦。

    “今日叫你们夫妻来,便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元春的婚事。这孩子的亲事一波三折,太不容易,你们做父母的也该好好心疼她。”

    “极是。”王夫人道。

    贾母看眼贾政,贾政忙恭谨地鞠一躬,点了头。

    “我和老大商量过了,刑部有个年轻后辈,极为合适。系为世禄之家,父亲做提刑官,两位兄长也都凭着各自的本领做官。他在家排行老三,今年二十,定过一次亲,却因那家的小姐病死了才耽搁至今。而今这孩子就自己在京城当官,上不用公婆伺候,下也免了妯娌相处的麻烦,倒也不错。将来元春若嫁给他,就在京城住,离娘家近,咱们可为她撑腰。”贾母解释道。

    王夫人一听这人家不错,忙笑问贾母这孩子的名字,又说这是好事儿,元春的婚事便由贾母做主就可以。

    “叫魏清东,而今在刑部任八品总仵作。”贾母道。

    仵作?

    王夫人愣了下,心里有些忌讳这个,但她可不敢乱表态。齐王的事儿一闹出来,他们夫妻都丢尽颜面了。在元春的亲事上,她也没脸再操心,但仵作是摆弄死尸的,让她的元春嫁给这样的人,实在委屈。王夫人遂瞟向贾政。

    贾政本来对所有条件都很满意,但当听说贾母说这是大哥介绍的人选,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此时此刻又听贾母说是个仵作,贾政心里就更不舒服了,本来不打算再管的事儿,这会儿也一定要张嘴了。

    “母亲,这仵作太犯忌讳了。说句不好听的,白天刚摸了死尸,晚上回来就用同一双手摸妻子,实在是……”贾政想想就作呕。

    贾母:“亏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会在乎这些浮表的东西。没他们,死者何以伸冤!老大亲口和我说的,仵作的能耐在命案中举足轻重,关系到破案与否。前朝这行当的确被人轻贱,大周开国之时,因命案高发,诸多案子迟迟不破,引得民怨沸腾。后太|祖皇帝改制,提了仵作的地位,准其入仕,便可见朝廷是对仵作这行当的重视。再说这魏清东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做的提刑,也干过仵作做的事儿,你瞧瞧人家一家子过得哪儿不好了?有什么忌讳得?而今连皇上遵循祖制,你却说仵作低贱,真有胆量!”

    “儿子并没有看轻仵作的行当,他们仵作娶什么样人家的女儿,儿子也不干涉。但咱们荣府的女儿,根本不缺八品官儿嫁,为何非要嫁给个摸尸体的仵作。”贾政不服气道。

    “他不是普通的不入流的仵作,是供职在刑部的总仵作!”贾母扭正完毕,看贾政还不情愿,便道,“就给你个举荐机会,你倒说说,哪家有实职的八品货八品以上的官,没娶妻,还年轻着,样貌过得去,有些家世。”

    贾政愣了下,在脑子里仔细搜寻,却发现他认识的几个八、九品官员都已经三十多岁,有了家室。

    贾政早脑袋里面又仔仔细细地翻腾着,倒真想起两个需要续弦的,一个是五品的,奈何年纪大些,家里嫡子庶子都全了,配不上元春。另一个的确无子,贾政忙跟贾母说了。

    是个从八品的官儿,在翰林院供职,虽是清水衙门但贵在有书香气,年纪三十岁,原配死了四年,家里无子。

    贾母听这条件笑了,啐贾政一口,“做妻还是原配好,继室跟原配比起来,终究是矮一截,新婚第二天还要对原配的牌位执妾礼祭拜,找不找堵。这也罢了,可瞧你说这人,这么大的年纪没有孩子,女儿庶子也没有,身子骨儿确定没有问题?他家里可还有通房姨娘之类,都不生?可别再出一个齐王的那样的,叫人恶心,白白葬送了姑娘一生。”

    “通房姨娘有没有儿子尚不清楚,回头便叫人去查。”贾政道。

    贾母“嗯”了一声,白一眼贾政。干脆把话说死了,让他们夫妻有合适的人选就痛快地都说出来,若是再没有合适的,只要元春不嫌弃,魏清东那头也愿意的话,那这门亲事就在年后定下。

    贾政虽有几分不情愿,不过听贾母也算是尊重他们的想法,便点了点头,暗暗在心里发誓要自己努力找个比得过魏清东的人。

    贾母眼看着老二夫妻去了,便连连叹气。

    这魏清东的人品,贾母也派人去查了,孩子论样貌才学和人品都很不错,不愧是老大亲口夸赞的人。贾母因此才不计较什么仵作的身份了,只觉得这也算是一门良缘。谁料到老二夫妻又不甘心了。

    “老太太而今对大房越来越看重,这婚事应了也便罢了。”王夫人回房后,便劝贾政道。

    贾政怒道:“又向着外人!你就不想想,咱们姑娘嫁给了老大举荐的人,以后还会跟咱们亲么!”

    王夫人明白,贾政终究是希望元春的婚事能给自己带来利益。

    王夫人不做声了。

    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点。但当下老太太眼里二房越来越混账,她们若还不学乖点,怕只怕有朝一日二房在贾母心中真会沦落成大房当初的样子。王夫人又指望不了贾政能有朝一日像贾赦这样的好运气,一朝翻身做了一品大员。

    说到底是她嫁错了人,指望这男人出息,倒不如指望她自己出息。

    王夫人等贾政走了,就召来周瑞家的,数了嫁妆,准备卖掉一些田产和铺子,再加上薛家之前给的那三万银子,还有甄家暂放在这边的银子,都凑到一起,足了十三万两,正好还到公中。

    “太太,您真打算这么做?庄子田产要都折现了送出去,您嫁妆里头就真没什么东西可剩下了。”

    “大丫头和三丫头的嫁妆都是老太太出,宝玉娶媳妇儿的钱也用不着我。我这会子豁出去,表个态,在大哥跟前讨个不厌烦,好歹能在这个家混下去。”王夫人说着便落泪下来,人到悲惨窘困时,便不得不低头。她已经没了娘家,离了荣府便是无处可归,如果不在这时候挽回一下自己的地位,那将来她必定要跟着贾政喝西北风。

    周瑞家的心酸起来,倒愧疚起之前对王夫人所做的背叛事儿来,跪在地上,跟着王夫人一同落泪。

    “这段日子连累你跟我受苦了。”王夫人撸下手上的玉镯,要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哪敢手,连忙推辞。

    王夫人便直接套在了她手上,“你是会一辈子跟我的人,便是穷死,也不好叫你一直跟着我受苦。”

    周瑞家的感激不尽,连忙给王夫人磕头。

    “等我还了钱,便就和大哥商量,叫你们换个地方住,不挨着马棚。”

    周瑞家的含泪应承,又磕头谢恩,方退下。

    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离开了,才冷下脸来,吩咐金钏去盯着他。“这两日都给我盯紧了,她若还是碎嘴跑去找琏儿媳妇儿,便立刻告诉我。”

    金钏应承。

    王夫人转而又嘱咐贾政身边的小厮,都看紧贾政,以防他这两日因为元春的婚事做什么冲动之举。

    ……

    贾赦在城西选中了一间大铺子,上下两层楼,面积比邻家轩大两倍。问及这铺子的取名时,贾赦便脱口而出叫“海纳百川”。

    这就是代替邻家轩,准备新开的书肆了。贾赦打算把目光放宽一点,让他的印刷坊物尽其用,将不仅仅只印刷《邻家秘闻》一种书。毕竟邻家秘闻只在每月月中时出,而且印刷量也就是几百本,印刷坊多数时间都是闲着的,未免有些浪费。

    贾赦把他这几个月看得觉得有趣的杂书都搬了过来,给方正路和柳湘莲瞧。

    “我希望你们能派人找到这些杂记的著书人,跟他们谈谈,看看是否愿意写故事给海纳百川,我们付他相应的酬劳,书上的署名也会写他们,但故事却要唯一授权给我们。”贾赦把他大概拟好的契书给二人看。

    方正路和柳湘莲都觉得新鲜,却也都觉得可行。毕竟写这种杂记的著者,其实得不到什么钱财,最多只会赚个名气。这些杂书在外头,多数流行的都是手抄本,不保证销量的话,鲜少会有印坊敢印刷这样的书籍。

    “对内容要求两点:一不能暗讽朝廷,二惩恶扬善。我挑拣的这几本都是我觉得可以的,你们可作为例子看看。”贾赦道。

    “老爷,这种书印出来未必会卖出多少,极有可能还赔钱。”方正路道。

    “这世上并非只有读四书五经才有用。这些有趣味的故事的东西,简单易读,轻松易动,叫人读了放松身心,当成个乐趣,读完之后,还能从中体验一些人生道理,也是好东西。”贾赦解释,“便是赔钱,做着也有趣儿。大不了就把邻家秘闻挣来的钱,用在这上头。”

    方正路点头,无意随口叹道:“若是书本的价钱能低一些,这天下的读书人或许还会多一点。”

    “是个主意,回头你就在这铺子里贴个告示,广招俭省印刷成本的办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相信总会有高手能想到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只要办法好,我会出百两黄金作为奖励。”

    “造纸术一直逐步改进,纸张价格而今与前朝相比已经便宜了不少了,主要还是活版刻印用得泥块消耗大,刻字实在费工夫,再就是墨料了。”柳湘莲道。

    贾赦应承,希望能有懂的人愿做重赏之下的‘勇夫’。

    “四家秘闻轩都已经开了,门前清冷,尚还没人报信儿。”方正路接着告知贾赦,“秘闻轩都按照老爷的要求改了,进门是个小堂,摆了投放消息的箱子连着地下的暗格。纸条送进去,从上面便取不出来,也准备了面纱等物,触动铃铛,推门往里走,密卫便会在内间隔着屏风聆听那些不识字的人递来的消息。四处地方也都挖了逃命的地道,以防意外。”

    “做的极好。”贾赦满意的点点头。

    方正路便接着问贾赦要怎么准备《邻家秘闻》第六期的内容。贾赦便让方正路自己整理消息选择。

    贾赦从做了御史大夫之后,公务便增多起来,再加上《大周朝闻》的创立,以后更有其它的方向要发展,《邻家秘闻》目前既然已经发展的成熟了,他自然要适时的放手让贤。

    “你上次加刊便写得很好,这次就正经交给你,全权由你负责。等成了稿再给我看,始终谨记一点。”

    方正路拱手领了活计,便笑着许诺道:“实事求是,不妄用己见。”

    柳湘莲闻言惊奇不已,“这著书人还可以换?”

    贾赦:“这是纪实性的东西,只要保证可以公平无私心的去查清和阐述事实,谁来写都是一样的效果。”

    “若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柳湘莲拍拍胸脯,有些兴奋地自荐道。

    贾赦笑:“你若想,打今天起便跟着方正路学,领会要领之后,便叫你也试做一期。”

    柳湘莲志气高昂,表示一定会仔细学习。

    方正路觉得自己这次任务重大,从听了贾赦的委派之后,脑子里就盘旋着最近得到的几个案子,便都说出来问贾赦选哪一样较好。

    “你自选。”贾赦道。

    方正路又想了想,便道:“正巧加刊说是嫁娶谨慎之事,第六期便再报一回类似事件。我手头上有个清官停妻再娶的事,再有便是大将军‘杀妻求将’的事了。”

    贾赦点点头,表示方正路可以按照这个想法来。

    方正路高兴地应承,这边去筹备。柳湘莲搓搓手,也兴奋的跃跃欲试,跟着方正路去了。

    贾赦则自己留在屋内,在本子上写了一会儿,便去找了宋奚。

    “你想跟皇帝请旨,要新闻报道权?”宋奚聪明,对于贾赦自创词儿也能理解迅速,“你是想要皇帝对你的《邻家秘闻》适当放权,不必件件上报给他监察?”

    “监察上报不是不可,但不论大事小情都要等皇帝允准再写,难免会有耽搁。皇上日理万机,是要处理军国大事的,总来审阅我这些小事,岂不耗费精力,于我也不方便。”贾赦道。

    “是这个道理。”宋奚点点头。

    “再者,我还想开办新闻学院,培养一些人才,派到各地方去揭丑恶,挖民情,让新闻报道在各地方也成为一种常态。如此官民合力监督,一定会让各地方政务更为公正透明。”贾赦接着道。

    宋奚叹贾赦这主意极好。

    “别光点头,你说过,我以后有什么事儿面圣,先和你商量。正好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有理有据地跟皇帝提,去说服他,你帮我梳理一下。”贾赦直勾勾的看着宋奚,眼睛发亮,就好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看到了食物的豹子。

    宋奚无奈笑:“罢了,你那些词儿皇帝未必明白,还是我想办法帮你陈明,尽量让这件事的监察权落在中枢省四殿。”

    大周朝的中枢省是协理章奏,依照皇帝的指示参与处理国政的地方。以武英殿为首,华盖殿、文华殿、文渊阁共同襄理。

    贾赦一听实际上就是落在了宋奚身上,点头很同意。

    宋奚见他高兴了,笑道:“我这也算在保你,有风险,你不考虑贿赂我一下?”

    “我看你挺心甘情愿的,活该。”后两个字贾赦故意轻缓缓的说出来。他早看出宋奚的态度了。抠门这种事儿,他做得他太多了,“权算是上次你占便宜的回礼了。”

    “我占你便宜?”宋奚无奈地摇头,忽然抓住贾赦的手,盯着他,“这才叫占便宜,上次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谦谦君子,也想耍无赖。”贾赦睨笑抽手,转而换成他主动抓着宋奚的手。

    宋奚愣了下,唇角愉悦地勾起,荡漾着一抹笑。但贾赦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瞬间失了颜色,立刻抽手回来。

    贾赦心情大好的笑了两声,挑衅地扬眉,对宋奚道:“赏你的!”

    说罢,便带着一缕清风,痛快地转身去了。

    宋奚看着自己手背上画工极其差劲的乌龟,凛冽的眼角却渐渐泛起了柔光。忍不住提笔,在那只乌龟旁边写了个“丑”字作为评语。

    他有点不想洗手了,一会儿却还要进宫面圣,怎么办。

    ……

    最终贾赦要到了新闻报道权,却直接平了他举报齐王的功劳。

    这皇帝也是算计。

    贾赦想。

    贾赦随即问从传话的恒书:“我听说你家老爷昨日是手缠着纱布面圣的,怎么受伤的?”

    恒书转着眼珠子,嗑巴道:“不、不小心磕伤了。”

    贾赦点了下头,再没多问。

    恒书顿了顿,便把宋奚对贾赦画得乌龟做了评语的事告诉了贾赦。贾赦闻言,颇有些不满,让恒书回去捎句话给他家主子。

    宋奚见恒书回来,便知道贾赦知道此事,必定会不甘心的回呛,不及恒书开口,便先问他:“说了什么?”

    恒书红着脸,尴尬道:“贾大人说,老爷既然认出他画得东西是乌龟了,怎么能叫画工不好,”

    恒书垂着眼眉愣是不敢抬头,顿了一小会儿,才抖着嗓子补充最后两个字,“贾大人还说,老爷您……眼瞎!”

    “小的告退。”恒书立刻道,就保持着脖子弯曲的状态转身,什么都不敢看,匆匆退下。

    屋子里静默片刻,才传来宋奚响亮地笑声。

    ……

    四天后,皇帝下旨,提拔应天府府尹左志秋提拔为大理寺卿,贾雨村则复用为大理寺主事,定于年后上任。

    皇帝果然体恤老臣江洪榧,用了他的举荐。而俩人刚好填补了大理寺贪污案的空缺。

    贾赦和宋奚早有预料,便也不觉得如何惊讶。如此也好,正好当事者进京了,倒让他免得舟车劳顿去地方调查。

    三皇子也因为江洪榧的求情,由禁足一年改为半年,算日子也是在年后就能放出来了。

    年后的京城,估计会十分热闹。

    反正眼下贾赦是忙得脚不沾地,便暂且顾不得想什么年后了,一切都等人来了再说。

    贾赦除却公务,还要开始着手张罗新闻学院的事儿。既然有了官方暗中允许,贾赦便可以毫无顾忌的让人在海纳百川书肆做宣传,召些有志于从事新闻行业的书生。当然,大多数书生是以科举出仕为目标,贾赦不针对这些,只找那些几次科考失利,要另谋生计的穷书生。

    四五天内,报名者便有二十几人,也算可观。贾赦会让黑猪先对这些人做了背景调查,之后再决定否录用。

    至于找杂记著者的事儿,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目前已经有八名著书人愿意和海纳百川合作,他们都很高兴可以靠笔头写故事赚到稳定的银钱糊口,这于他们来说,可谓是解决生计难题的大好事儿。

    贾赦还以自己的名义去请教一些学问高的人,找些文笔好的书生执笔,合作写一些工具书,比如诗词技巧,历年科举考题汇总,佳作赏析等等。这类书就比较好卖了,会在邻家轩出售,其盈利正好可用来填补其它书本印刷的亏损部分。

    再说贾政,经过将近一月的调查,好容易找到几个歪瓜裂枣,却都不尽如人意。家世尚可的人家里鲜少有亡妻后没有嫡子的,赶上那么一个两个没有的,恰好人家已经准备续弦,订好了亲事。剩下的有两个未婚的纨绔子,年纪在十八上下,便如贾琏那样不上进读书,也没有实职做。便是这般,他们娶个媳妇儿还挑三拣四,不要年纪过二十岁的。

    眼下还算可以的,就是贾政之前跟贾母说的那位三十岁供职在翰林院的后生。贾政按照贾母之前的疑问却打听了,这厮在家里真有通房姨娘,却也怪了,成婚至今十多年,膝下什么出的子女都没有。此人便极有可能如齐王那般,要么是不举,要么是有什么不育之症。

    搞得贾政也怕了,不敢跟贾母提及此事。

    贾母可不会因为贾政不说就不问的。听说贾政是无功而返,贾母当即就来脾气了,骂他眼高于顶,不懂务实。当官的事儿上他如此,为人父母也是如此。

    贾政耷拉着脑袋,就生生挨着贾母的训骂。

    贾母训够了,便问贾政和王夫人,“这大丫头和魏清东的事儿,你们到底同不同意,说个准话。你们若再挑三拣四的,不信我,不信你们大哥,就赶紧分出去单过去,我是伺候不起你们了。”

    贾政和王夫人哪敢再说不字,忙请老太太做主。

    “耽误了这些时候,保不齐还会有什么变数。回头还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才行。”贾母不满地瞟老二夫妻两眼,就吩咐人赶紧去把贾赦请来。

    “大老爷还未归。”婆子回道。

    贾母叹口气,“老大这一天天是越来越忙了。”说罢,还特意看一眼贾政,才嘱咐厨房,记得熬些参汤给贾赦补补。

    贾政顿觉得贾母是看不起他了,满脸臊得慌,贾母那一眼迫得他觉得自己脸皮都被揭了去,血淋淋地疼。

    贾母见贾政脸色很白,该是心里十分难受了,有有些忍不住心疼起来,摒退左右,对他们夫妻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谁争气、有理,我便支持谁。可别觉得我偏心老大,这么多年,你们扪心自问,我就偏得你们!”

    王夫人见贾政只沉闷的点头,忙自己出声应承。

    “我们都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

    “你们也争气些,就算我想偏着你们,你们也总得叫我这道理上说得过去。”贾母道。

    王夫人连连应承,出了门,就跟贾政商量还钱的事儿。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贾政惊讶。

    “所有的嫁妆,甄家暂放的,还有从自己妹妹那里借了三万两银子。”王夫人故意说“借”,便是为了让贾政知道自己的牺牲。

    贾政感动不已,直叹王夫人辛苦。

    “为了咱们二房,这些身外物又算什么,我只盼着老爷和孩子们能好。”王夫人流了泪,就叫周瑞家的赶紧将单子送到贾赦那边去。

    贾赦在天大黑的时候才回来,接了单子之后,便也没说什么,就打发猪毛去和周瑞家的点收。他也不贪一毛,全部归到公中账上。

    贾政和王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自觉威胁除了,此后便完事大吉了,再不必受着贾赦的威胁和压迫。

    第二日,王夫人神清气爽的来拜见贾母,便见元春正坐在贾母身边打络子。王夫人忙夸自己姑娘手巧。

    元春抬头看一眼王夫人,眼色里却有畏惧,忙起身给王夫人让位,然后便乖巧地跟贾母告退。

    王夫人还要唤她,贾母笑道:“别留了,这会子她也该走了,要跟着迎春一起去琏儿媳妇儿那里学管家。”

    王夫人一惊,心里凉半截。这些日子,她一直因为齐王的事儿觉得丢脸,也没去关心元春如何。而今这亲事是大房主张来得,连管家这种事儿,元春也是去跟大房的媳妇儿学。全都是大房的好!大房这是要生生的把她的宝贝女儿抢走。而且刚刚看元春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分明是记了前仇。

    王夫人刚刚豁然开朗的情绪瞬间崩塌,达到了堵闷至极的程度。昨天她赔了嫁妆和脸面,还回去的十三万两银子,那些钱有大部分都是赔在了元春身上。她当初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姑娘,而今竟和她生了间隙,只和大房亲近。

    这分明是人钱财两空!

    王夫人心揪扯的痛,奈何嘴上还要讪笑地敷衍贾母。这种隐忍的煎熬叫她真真生不如死。

    王夫人狠狠地用指甲扣着手心,牙槽也使劲儿咬着,硬憋着这口气。

    接下来,贾母又说了一个消息,便如当空一道雷,直接劈在了王夫人的头顶。

    “你林妹夫已经来提前打发人送信知会你大哥了,明儿个就能到京。”贾母乐哈哈道。

    “也是该来了。”王夫人怯懦叹一声,手却狠狠地绞着帕子。

    林如海进京是她早知道的事儿,她计较得是林如海的消息是特意捎给贾赦的,这便说明林如海眼里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看重二房了。毕竟黛玉来的时候,林如海可是特意书信一封给贾政的。

    又一次重击,戳得她心窝子直痛。

    感觉就像是自己手里的东西被人忽然抢了去,虽然她看不上林黛玉,但林如海毕竟有位份在。

    “估摸他这次来呆不了多少日子就得回去。趁此时机,你们夫妻好好和他聊聊。”贾母别有意味的看眼王夫人,“我瞧着宝玉和林丫头处得关系不错。”

    “是。”

    王夫人不情愿的扯了扯嘴角,心里早明白贾母有撮合宝玉和黛玉的意思。

    老太太就是真糊涂了,眼神儿也不好使,且不说那林丫头脾气如何了,单就瞧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便是不能生养的,怎能叫她嫁给宝玉,她可不想宝玉才娶了媳妇儿就得找填房。更何况林丫头那性子刁蛮至极,都继承了她母亲,哪会孝敬公婆。王夫人光看着就厌烦,怎可能愿意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王夫人别了贾母后,也顾不得迎春那边了,先回去好好想想,该怎样拖延贾母的安排,可千万不能叫林如海一来就把这亲事给议定了。能拖久点最好,熬到贾母先去了也好,熬到黛玉走了也好。

    王夫人还生怕贾政乱言允诺,傍晚的时候,特意和他交代此事。她也不说别的,就指黛玉那身子,便是不行的。

    贾政也同意,身子骨儿是根本问题,他就剩这么个儿子了,二房的人丁兴旺全指望在宝玉身上,传宗接代自然重要。

    “你也不必顾虑太多,我们仔细商量几个法子,若老太太真提了,我们找些托辞给岔过去便是。”贾政道。

    王夫人忙应承,这就和贾政商量起借口来。

    夫妻俩聊着聊着,说得事儿就多起来,折腾道后半夜才安歇。

    次日一早儿,贾赦便得了二房那边的消息。得知贾政夫妻竟还存着拆宝玉和黛玉亲事的想法,便觉得十分可笑。他们还真以为他们家宝玉是人人都爱的抢手货。人家林如海此来就是要带着自己女儿远离他们的宝贝凤凰蛋的。

    快到晌午的时候,接林如海的马车进了荣府。

    贾赦在前,贾政紧跟其后,一同迎接林如海的到来。

    林如海下了车,目光先落在贾赦身上,片刻后才扫向贾政。接着快步上前,对二位内兄见礼。

    贾赦让林如海休要客气,这就带他前往拜见贾母。

    黛玉早就等不及了,大早上脖子伸得快长出一寸。此刻见到父亲,又激动又高兴,行了礼便忍不住落泪。林如海忙安抚她不要哭,嘱咐她日后久着呢。黛玉倒也乖巧,随后被贾母唤到了怀里。

    贾母一边搂着黛玉,一边问林如海贾敏生前的遗言来。林如海自要挑拣一些跟贾母和荣府有关的话说来。事实上贾敏病重时,也的确是时常回忆她在荣府的青葱时光。那时候荣府还一派繁华,不像他后来听说的消息那样。不过眼下荣府是有渐渐恢复崛起之势,这还要多亏贾赦了。

    林如海又扫一眼贾赦,只觉得他性情冷淡,稳重异常,跟他年少时的性子比起来可谓是变化巨大。难不得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和贾赦这十几年不见,其变化真真叫他震惊。

    贾母又好一顿落泪,待林如海安顿好之后,她便问林如海此番进京有何打算。

    林如海:“述职之后,便会带黛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