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散文 > 第2章 找到那棵树
    2004-03-23 12:12:06

    昨天下班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路过一处繁华的地方,远远就听到《神奇的九寨》。这是我喜欢的歌,深情大气。因此记住了歌者拗口的名字:容中尔甲。站在那里听完它。

    似乎总有这样的习惯,在路上听到好听的歌,如果不赶时间,是一定要听完才挪动脚步的,哪怕我的电脑里早就将它当下。

    待走过去才发现并非某家音像店的原唱,而是几个残疾人的街头卖艺。站在围观人群当中的是个年轻人,双腿已残,拄着拐杖唱着,他的拍档挨个收钱。

    真有点儿伤心,虽然很多人聚集,掏出的不过是些钢嘣儿,一角一角的,扔在搪瓷碗里,发出叮当声。

    将买书剩下的最后五块钱揉成小圆球飞快塞到那只缺了口的碗里,飞快走掉。并非想标榜自己的善心,况且区区五块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23岁了。这些年,一岁岁长上去的只是年纪,心性仍如少年人。看到一则童话说“此后日日平安,夜夜好梦”也要仓皇心酸;镜头扫过苦难的黑非洲,电视下的我鼻子也酸,怕人看见,借口到厨房倒水喝。

    ……大抵,这样是要被人笑话的。说矫情,或者是幼稚。

    那人换了一首歌,“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是我喜欢的〈口是心非〉。仍记得张雨生在mtv的样子,一只小小的白猫从他身边走过,吻了吻他的脸颊,他无动于衷。他死了。

    走了过去,站在一棵大树下听完它。喉头哽得厉害,很想哭,很想。很想。

    想起学生时代的一个校园歌手,他唱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可以媲美原唱。我采访过他,那期节目叫作《我们听你的!》。笑。

    爸爸是做民政工作的,有时走访某个村落,要到很晚才回来。几份材料,不想麻烦秘书,就让我打。那些事例,一桩桩,我边打字边看,会觉得,人生对于某些人,当真可以苦难如斯。只可惜,报告虽然交到市委,能落实下来的少之又少,区区几万块钱,就可以建一个福利院,收留那些孤寡老弱,但至今仍在考察中。

    无奈。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不真正为民者手里。还是说,真正为民者,一旦有了话语权,就背弃了最初的赤子之心?这个世界其实远比我们想象到的还要模糊和黑暗。懂得坚持的人始终存在,太少而已。

    我们的树,我们的坚持。

    一瓶水井坊,八百多,一只澳洲龙虾,数千。一个五保户一年的政府救助,一千二——且是千辛万苦才批下来。

    2000年,我在某劳改农场的电信分局实习,有个疯子——对不起,他们都这么称呼他,可我疑心他并不疯,只是太穷困了,衣衫褴褛。我给过他一张大饼吃。我买了两张,味道不好,勉强吃了半张,剩下的一张顺手给了他。他咧开嘴笑。

    他在某个深秋的夜里安静死去,次日我开门发现他躺倒在单位门口,脸色乌青,是冻死的。

    局长很生气,找人过来把他搬走,相关部门你推我诿,他的尸体在门口躺了两天两夜,我终于忍不住,给爸爸打电话,央他想办法,这才收殓了。

    就在他尸体火化的当天,身为分局会计的我接到局长的报帐单,其中名为招待费的一栏,金额是五千七——也就是说,一个月内,他以招待客户为由,吃了这么多。这里不过是个农场,只有唯一一家酒家,连盒装酸奶都买不到的地方,我的月生活费不过80块,可他能用掉近六千块,啊我真是无限崇拜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真是有这么一说的。日光之下,其实并无新事。

    手上的书,下午刚看了一半,封底的文字相当好,没有刻意背诵,竟然记得*不离十。他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诸神俱死,英雄凋谢,然而凡俗的生活依然有着最刻骨铭心的力量。”

    由此想到自己的小说,它们都太轻飘,讲述的都是不为生存发愁的人们。我想,我需要写一个相对来说厚重的文字了。生活中,除了青春和爱情,贯穿我们一生的,应该还有别的。

    夜色如此浓郁。雨下了起来,给天色罩上遥远的雾气,房子旁边的树木兀自掉着新叶,兀自静默。

    如有来生,我就做一棵树,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迎风飘扬,不理会这人间庸碌。

    你,要做另一棵树。我要你陪着。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