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几句对话足够宁宴推断出,里面的两个军雌来自第一军。他不想多生事端,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打算过一会儿再来。
    紧接着,他听到了卡洛斯的名字。
    宁宴往回走的动作一顿,又转身进了茶水间。
    发觉有虫进来,两名军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噤声,各自低头倒水。
    宁宴走到一个空位前,将杯子放在出水口下。热水注入,杯中的冲剂立刻融化,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茶水间内备有多种咖啡冲剂和茶包。果味冲剂没有提神功效,主打清甜口味,受众都是雄虫,几乎没有雌虫会买来自己喝。一名军雌闻到味道,往气味的来源望去,目光顿时钉住不动。
    同伴泡好咖啡,见他还站在原地,伸手一拍肩:“走了。”
    喊了两声,没叫动。同伴不解,于是也看向茶水间内的第三只虫。
    只是一眼,他也愣住了。
    对方侧身站着,正在低头看终端,露出一小片干净的后颈。轮廓精致,气质冷淡,皮肤在黑发黑眸的映衬之下越发白皙,侧颜是雄虫中也少有的清俊。
    还真让他们撞上雄虫了?!
    星网上,每每有撞大运的雌虫分享自己偶遇雄虫阁下、大胆搭讪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经历,招来一片艳羡。
    军雌的呼吸节奏顿时乱了。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雄虫,雌君之位就不要妄想了,雌侍的位置还是有机会争取一二。
    “阁下……”
    军雌上前一步,刚吐出两个字,黑发雄虫闻声看过来。哪怕神色淡淡,那张脸也足以令雌虫心旌摇曳。
    军雌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见雄虫对他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低头看向终端。再抬眼时,那双黑眸中,拒虫以千里之外的冷淡一扫而空,被某种轻快喜悦的情绪取代。
    军雌忽然发现,雄虫的侧颈有一处很浅的红点,像是残留的吻痕。
    他一时怔住,然后眼睁睁看着雄虫杯子也不要了,扭头往外跑。
    “卡洛斯,我在这里!”
    声音清亮好听,语调中是显而易见的欢欣,并且非常有标志性。
    留在茶水间内的两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可置信。
    就在刚才,宁宴收到卡洛斯的消息,问他在哪里。宁宴如实告知后,没隔几秒钟,卡洛斯便发消息说他过来了。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尽管说不出所以然,但宁宴已经能够辨别出卡洛斯的脚步与其他虫的区别。
    想到身侧这两只嘴碎的军雌,他心生一计。
    卡洛斯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看到宁宴从转角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他张开双臂,将雄虫稳稳接住,这才放下悬在半空中的心。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凯度去取一份文件,回来后附耳告诉他,宁宴阁下不在办公室里。众虫眼看着卡洛斯神色微变,站起身说了一句“失陪”就匆匆离席。
    卡洛斯生怕宁宴出事,立刻回到办公室,发觉内间的休息室也不见雄虫的身影后,立刻发消息询问。好在宁宴只是去了茶水间。
    他抬手轻抚雄虫的后脑:“怎么跑这么快?”
    宁宴一时没有回答,而是贴到他耳边,用气音低声问:“后面是不是有两个军雌出来了?”
    卡洛斯抬眼一扫,确实看到茶水间的方向走出两名军雌,面上都挂着震惊的神色。卡洛斯认出他们是第一军的虫。
    “嗯。”
    确认这一点后,宁宴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咽下一口唾沫润润嗓。
    下一秒,他在卡洛斯的注视中,将右手举高,用一种委屈而柔弱的声调,大声且清晰地开口。
    “我刚刚烫到手了,好疼啊~”
    卡洛斯顿时心头一紧,顾不得宁宴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一看。
    由于刚才端着装热水的杯子,宁宴的右手微微发红,但和烫伤绝对搭不上关系。
    雄虫娇气一点无可非议,但这种程度,再晚两分钟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恐怕金贵如皇家的雄虫也不会喊疼,更何况宁宴从来不是娇气的性子。
    卡洛斯的神色渐转古怪,试探着问:“那用凉水冲一下?”
    宁宴对他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你帮我吹一吹就好啦~”
    卡洛斯这下能够确定宁宴是故意的了。他不知道雄虫闹的哪一出,但还是低下头,配合地对着宁宴的手吹了两口气。
    掌心感到一阵凉意,对上卡洛斯纵容的目光,宁宴实在有些演不下去,硬着头皮再接上一句:“你真好~”
    然后踮起脚,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一口。
    因为太过尴尬,没对准嘴唇的位置,只亲在下巴上。
    宁宴估计着这一套动作下来,能够狠狠震撼到那两只臭虫,于是收了神通,恢复正常语气,飞快地道:“我们回去吧。”
    不等卡洛斯出声,宁宴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往前走。还没迈出一步,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走廊尽头,挤满了围观的年轻军雌,后面还跟着神色各异的将领们。
    在卡洛斯出门后,会议暂停。最初,只是有一个军官想出去抽烟,却看见会议室外等候的属下们都聚在墙角,不知在张望什么。
    军官正要上前训斥,就听见了宁宴的声音。
    会议室的门没有关,雄虫的大声撒娇一路畅通无阻地飘进去,里边的将领们面面相觑。第四军长官达伊尔立刻辨认出这是那位与联合研究所合作的雄虫主播,当即起身出门查看情况。
    有达伊尔打头,会议室不一会儿就空了。走廊转角的那点空间挤满了虫。围观过全过程后,众军雌中,只有凯度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宁宴根本没注意到这么多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本意只是想在那两个军雌面前秀一下,却万万料不及秀到了这么多虫面前。
    越过卡洛斯的肩膀,他对上众虫微妙的目光,随后缓缓地、沉默地,将自己的脸摁进卡洛斯肩上。
    片刻后,宁宴在一片耐虫寻味的安静中,想着社死都社死了,不如死得其所。他又坚强地抬起头,保持着刚才矫揉造作的声线:“刚才我在茶水间,听到有虫说你坏话。”
    因为羞窘,他的音量小了很多,但足够走廊两头的军雌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说雄虫不喜欢你的性格。”宁宴瞥一眼后头的军官们,决定再加一把火,可怜巴巴地问,“他们这么说,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语毕,宁宴猛地低头埋进卡洛斯胸口,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通发言是自己能说出来的。
    但在其他虫来看,就是雄虫向上将倾诉完后,便万分委屈地缩进了他的怀里。
    好会撒娇!
    岂有此理!
    前排的年轻军雌脸上纷纷露出嫉妒夹杂着愤怒的神色。
    茶水间那两名军雌早就慌了神。
    带他俩过来的是第一军的一名少将,听到宁宴那句话后,他顶着身边同僚的注视,终于沉不住气站出来,对卡洛斯行了一个致歉礼。
    “卡洛斯上将,是我治下不严,十分抱歉。我会按照军规,对他们进行严肃处置。”
    卡洛斯微微颔首,甚至没有多看那两只抖若筛糠的军雌。他已经明白宁宴异常言行的原因,注意力又转移到怀中的雄虫身上。
    他本就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如今有了宁宴的存在,这些言论更是不攻自破。
    宁宴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缩着脑袋,露出来的耳朵果然又红了,身形被挡得严实,其他军雌只能看到上将肩头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发顶。
    卡洛斯揽着宁宴,回头看一眼众军雌。凯度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子:“咳,诸位先回去吧。”
    走廊尽头的虫呼啦啦地散开。卡洛斯这才把宁宴带回办公室。
    “会议还没结束,您先自己坐一会儿。如果要出门,和我发消息说一声,只是不要离开16楼。”
    宁宴目光发飘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卡洛斯的同事。
    卡洛斯安顿好他,正准备往外走,看着雄虫脸蛋红红的模样,忽然生出一丝逗弄的心思。
    “您的手还疼吗?”
    宁宴一愣,然后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卡洛斯身上招呼了一下,大声道:“不疼了!”
    卡洛斯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接过抱枕放在旁边,又好生哄了几句才离开。
    会议室内十分安静。卡洛斯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那份让凯度去取的文件:“抱歉,耽误诸位的时间了,我们继续。”
    结束后,军雌们沿着走廊往光梯走,经过上将办公室,都忍不住投过去一眼。可惜厚重的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出来。
    达伊尔走在最后,轻拍卡洛斯的肩,满脸欣慰:“卡洛斯,既然宁宴阁下如此依赖你,你更要好好待他,不能辜负阁下的信任。”
    卡洛斯应道:“是,我会的。”
    把军官们送走后,卡洛斯快步走回办公室。宁宴还在沙发上坐着,脸上已经褪去红晕。
    “结束了吗?”
    卡洛斯点头,坐到他身边,轻声问:“您之前那么做,是因为我吗?”
    方才,轮到其他虫发言时,卡洛斯分出一半心神回想着雄虫的那番举动,越发摸咂出暖意。
    提起这件事,宁宴的神色又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认真道:“那两只军雌那么说你,我听着都替你生气。”
    卡洛斯垂下眼望着他:“这种言论一直存在,您不必为那些虫动气。”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但宁宴就是品出了点什么,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软声安慰:“没关系,你现在有我啦。”
    卡洛斯顺势揽住他,往自己身上搂了搂,托着他的后脑,先是浅浅地吻啄着,然后逐渐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