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鹤一连五日早出晚归。
不查不知道,一查下去,烟城劣俗还真不少。
他忙着处理这些陋习,连三餐茶饭都顾不上,管家看了着急,又劝不动这位宵衣旰食的年轻太守。
出于无奈,只好求助于暂时借住府上的贵公子。
这日下着雨,苏如鹤深夜回府时衣摆湿了大半,他吩咐小厮拿卷宗,自己提着灯笼直奔书房。
他随意擦了擦身上雨水,刚刚铺开纸笔,紧闭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如鹤以为是小厮回来,头都未抬,“都找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苏如鹤笔尖稍顿,他抬起头,注意到聂思然手中提着的食盒。
“小苏大人忙得很,饭都忘了吃,在下只好亲自前来,提醒大人吃饭。”聂思然走过来,将食盒放到桌上。
苏如鹤原本还不觉得饿,这一闻到饭菜的香味,才感到腹中饥饿。
“有劳,聂公子吃了吗?”苏如鹤揭开盖子,他低头将碗碟拿出,没有察觉到他如今跟聂思然说话的态度越发熟悉自然。
聂思然:“嗯,你最近在忙什么?”
“不过是些民生问题。”苏如鹤坐下吃饭,他吃东西的模样很文静,斯斯文文的,速度却不慢。
“很棘手?”
“还好,事情比较多,又琐碎,处理起来要麻烦些。”
聂思然坐在旁边,托腮看着他瘦削的脸颊,“值得吗?”
“嗯?”苏如鹤喝完汤,抬眸凝睇过来时,唇色被汤汁润过,晶莹透亮。
“当一方太守,管一方黎庶,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奔波劳累,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值得吗?”聂思然语气寻常,从袖中掏出帕子,抬手拭去苏如鹤嘴角的汤汁。
苏如鹤惊了又惊,一为他的话,一为他的行为。
苏如鹤避开那只手,一时沉默,过了会儿,他道:“这个问题,聂公子何不去问聂相。”
聂思然失笑,“不一样,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苏如鹤:“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既然选择了那条路,便甘之如饴的走下去,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夜色深深,好似给了人吐露心声的契机,聂思然凝视面前的人,“人生短暂,把俗事挂在心上,岂不浪费大好光阴,何不痛痛快快的活一场。”
“我本是俗人,没有远大抱负,更不懂聂公子口中的痛快一场是何种活法。”
聂思然等他放下碗,又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起身帮他收拾碗筷。
苏如鹤跟着起身,摁住他的手臂,“放着吧,我自会清理。”
“蒙苏大人不弃,让我在这儿借吃借住,这点小事还是让我来吧。”聂思然笑着拿开他的手,将碗碟一一放回食盒,走到门口时他回首,“忙完了这些便早些歇着,事情虽多,也并非要一日做完。”
苏如鹤目送他走入黑夜里,身影渐远。
没多久,小厮跑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套衣裳。
“不是让你去取卷宗吗,怎么抱着衣裳回来?”苏如鹤问。
小厮忙解释,“小的半道上碰到聂公子,他将卷宗抱走,说是今夜不让您看了,明日再还给您,至于衣裳,是聂公子嘱咐小的去取来的,大人衣裳湿了,还是尽快换了吧,眼下天气寒凉,莫要着凉。”
苏如鹤听着他说完,视线不由得再次看向门外。
穹顶之下,墨色幽幽。
*
秋去冬来,转眼苏如鹤来烟城已有两月。
如今烟城百姓人人都认得他,知道他是一个为民谋利的好官,路上见到他会热情的打招呼,请他吃酒。
不仅如此,那位邺京来的聂公子,如今跟他们太守大人形影不离,感情好得很,若苏大人忙的不可开交,他们有事便会去找聂公子。
太守府里的下人闲聊,说刘大人是挂着虚名,而聂公子才是苏大人身边真正的主簿功曹。
这话最后传进苏如鹤耳朵里,苏如鹤啼笑皆非。
但转念一想,心中也颇有些惊异。
他都没有想到,聂思然能在此地待这么久。
倒是也帮了他不少忙。
进入腊月,大街小巷都忙碌起来,为年节做准备。
书房内,墙角摆着一盆炭火,窗户微掩,苏如鹤望着屋外阴沉沉的天色发呆,忽地,他将手里的卷宗递给聂思然,起身往外走,“这份卷宗你看一下,我出去一趟。”
聂思然跟着起身,随他走到书房门口,“这都要吃晚饭了,你这又是准备去哪?”
苏如鹤已唤人去备车,他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吩咐他们搭建的棚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趁着眼下天还没黑,我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