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府衙的官员也都下了值,寻常根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击鼓鸣冤。
苏如鹤匆匆忙忙换上官服,带着人赶到府衙。
等他坐上府衙的椅子,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看向外面漆黑的庭院,“将击鼓之人带进来。”
很快,衙吏带着人走进来。
外面掌了灯,还隔了一方院子,远远地,苏如鹤只瞧见衙吏身后跟着两个人,看不清容貌模样。
再近些,从走路的姿势上看出这是一男一女,男的高瘦挺拔,女的纤细婀娜。
苏如鹤抬手招来刘守田,他正要问话,眼角余光瞥见那两人进了屋,视线划过男子和女子,忽而哑了嗓。
刘守田等了半天没等到话,便主动询问:“大人有何事?”
“没、没事了。”他回过神,让刘守田坐回去,自己深吸一口气,坐姿端正的看向下方,眼底的复杂之色闪过,快的捉摸不住。
“堂下之人,何事击鼓?”他平静问道,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到那名女子身上。
刘守田在一旁怒喝,“大胆,见了太守大人竟不下跪,无礼之极,来人,将他们拿下。”
“慢着。”苏如鹤知道刘守田此人重礼,但堂下之人……
他握紧手,温声阻止,“不妨事,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下面那名紫衣女子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回禀大人,民女要状告身边这个男人。”
苏如鹤秀气的眉头蹙起,他不看那名男子,只问女子:“你是何方人士?有何冤情?”
女子用绣帕捂着脸,哭唧唧的说道:“民女家住城西盐水坊,今夜击鼓鸣冤,是想大人替民女做主。”
苏如鹤看着她,“你要本官替你做什么主?”
女子放下手帕,目光含羞带怨的看向身旁的高大男子,哽咽道:“此人收下民女亲手缝制的绣帕,女子绣帕乃私密之物,大人想必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谁知、谁知这人却不认账!”
苏如鹤眉心一跳,压住惊讶,平静问道:“你是说,他收了你的帕子,却不打算娶你?”
“正是!手帕是我们的定情之物,他既然愿意收,定然是心悦于民女,却为何推脱不娶?民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大人定夺。”
苏如鹤仍然是看着那名女子的眼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女子哭声停下,她紧紧搅着帕子,神色不解,“误会?大人觉得是民女冤枉了他?”
苏如鹤眨眨眼,“本官的意思是,你与他应当相识不久,这位……公子收了你的帕子,或许有别的原因。”
女子眼中蓄泪,好似有万般委屈,呜呜咽咽地可怜模样叫人心生垂怜。
屋内安静了片刻,苏如鹤等那女子哭声渐弱,这才转头问那名男子,“对于刚才的那番话,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男子目光与苏如鹤在半空中相撞,他轻笑一声,任谁都能听出他笑声里的不正经,“这位大人,草民冤枉。”
冤枉二字,被他拖长了音调,低低绕绕地,好不勾人。
“……你又冤什么?”苏如鹤镇定询问。
男子:“大人明鉴,此女讹我。”
“从头说来。”
男子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明,他只是恰好经过盐水坊,绣帕也是无意中落到他脚边,他捡起来归还给人家,谁知这就被讹上了,口口声声对人说他是她的未婚相公。
女子立刻提着裙摆跪地,叩首哭诉,“大人,他确实是民女的未婚夫,民女求大人做主。”
男子眼尾hela下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他抻了抻衣袖,双手隆起,抱臂上观,如同局外人般看着眼前闹剧。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就是你的未婚夫?”苏如鹤看着她,古井无波的眸子好似能一眼看穿人的心底,再难掩藏秘密。
女子咬着唇,“他拿了民女的绣帕……”
苏如鹤:“那算不得证据,本官问你,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家中有几口人?”
“他……”女子眼珠子转动的很快,“他姓王,家住、家住城南,家里有六口人。”
苏如鹤叹了声气,实在没料到自己会遇上这么啼笑皆非的案子。
或者说,一场漏洞百出的人为阴谋。
“你在说谎。”苏如鹤从座椅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底下的女子。
女子仰起头,目光疑惑,喃喃道:“民女没……”
苏如鹤松柏似的身姿立于她面前,明明并没有开口,却无端地让她止住了话头,肩膀往后缩了一截。
“你说谎,他并非你口中的城南人氏,也不姓王。”
女子张口,却没有说话的机会。
苏如鹤:“他是邺京人氏,家住同安巷,家中四口人。”
女子眼神一变,她压下心慌,怀疑面前的太守是在诓自己,她自己不能先露了怯。
“大人,他就是烟城人。”女子还在嘴硬。
苏如鹤摇头,清秀白净的脸上已无半分情绪。
再开口,嗓音低徐,冰雪凌人,“他姓聂,乃前丞相聂俦温聂大人的独孙,你好大的胆子,连他都敢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