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赵子璇给的文件全翻了遍, 又结合上午百般无聊时看的各类文件行文用词和格式，程云珂心中便对要如何整理以及具体怎么写文件有了想法。再加上有先前在超话写同人文和在绿江写《朋友日常》随笔的经验，她码字速度机快，纤白藕指在公司统一的黑色机械键盘上几乎敲出了个残影。
指节飞舞的同时, 一行行清晰的黑字也在文档里愈积愈多。
企业选用的机械键盘大多轻便, 敲着很软适, 但声音也比较大。程云珂在这边文思泉涌, 来找她隔壁工位同事要文件的袁涵妮却是被那几乎没停过的“噼里啪啦”敲击声给惊到。说着话，眼角余光控制不住一瞅一瞅地瞄过去。
赵子璇安排的那些工作，即便是她这般有一定秘书岗工作经验的人乍入职都很难保证按时保质地完成，何况程云珂这么个纯外行？
看文件、思考文件彼此关联、确定逻辑线……每个前垫步骤都要时间。这才过去多久？哪里就能到可以新建文档打字的环节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坐在电脑前认真敲键盘的程云珂竟有种云淡风轻的从容气质，时不时还要拉动滚轴回到上面的部分进行删改。
——就好似她不是在瞎打装腔作势, 而是真的这么快就已经完成所有前期工作。
微微摇头，袁涵妮暗骂自己“颜控要不得”。
程云珂一个连大学都没读完的外行怎么可能工作能力比她还强？气质什么的绝对是颜值带来的错觉, 装腔作势罢了。
下定结论后, 拿到文件的她回去继续工作。而程云珂对袁涵妮的“装腔作势假气质”一无所知，只专心完成自己入职后的第一份工作。
与写随笔和超话同人文需要打章纲和修文一样，文档也不是一下就能整理好的, 饶是程云珂胸有成竹、敲字如飞，也时不时得翻到前面删改, 好不容易写完亦要从头再细化逻辑和图表相关。
“呼……终于写完了。”
好不容易搞定，程云珂再三核查, 确定以自己目前的水平看不出任何问题，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修改办法后, 整个人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十指交握, 用力抻了下胳膊，一直笔挺的腰也总算放松，长长舒了口气。
看了眼时间，见离承诺交文件给赵子璇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她心说让章庭帮自己通篇细看可能来不及了，顶多只是稍微提点格式之类好改的小建议，不由有些可惜。
打开微信，就见章庭不知什么时候发了一堆消息，都是问进度和要不要帮忙，最后一条信息甚至干脆直言他已经在帮着做，让她把一份后来修改过他那边备份暂时没找到的文件电子稿发过去。
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反应过来章庭突然的“回忆过去”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几息，把自己写完的文件发过去，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太麻烦你了！我刚刚一直在忙着写文件没看消息，刚刚才写完。】
她本想说不用他继续帮忙写，自己已经搞定，也反复检查了很多遍，对质量有信心，但消息打出来却没能敲下回车键。
人们讨厌外行指点江山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懂还盲目自信瞎叭叭”。她的确反复检查了文件细节很多遍，自觉没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但那是出于她个人水平的判断。
就好像小学生自己看小学满分作文会觉得好厉害，自己不可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但高中生看小学生满分作文会觉得幼稚简单极了，甚至怀疑当初写不出来这种水平作文的自己脑子咋长的。
她这份整理文件实际“没问题与否”很有水分和待确认。
——甚至说，“有问题”但可能很大。
工作做不好，最大的问题不是自己丢脸，而是给需要这份工作配合的其他同事带来麻烦。
嘴唇微抿，顿了顿，她将已经写好的文件发过去：【这是我写完的，你帮我看下。小问题直接改，暂时改不了的大问题告诉我下，我交文件时直接和赵子璇说，尽量节省她的时间。如果我有问题的部分你正好写了就直接复制进去。】
【放心，要是这份文件最后还是我做，署名时我会把你也加进去的。就是可能要麻烦你稍微快点，因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交了。】
【麻烦了麻烦了，回头请你和你老婆吃饭！吃大口的！】
消息发出去，变成几条绿底黑字的块块。
看着那片绿，程云珂微微愣神，方才就隐隐约约冒出的悔意终于彻底蔓入心头。
人贵自知之明。她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的外行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别人不想给她收拾烂摊子就不好安排工作，才会布置个看文件的事先拖着给她适应期。可她不仅没利用这个适应期多和同事们学习，还自大地主动要求被布置工作……
手肘支起，两掌捂脸，她闭目，无声叹了口气。
明知道自己穿书成的是炮灰女配，没有女主做什么都行的玛丽苏光环，居然还敢自以为是地瞎逞强。这不？弄成一团糟。
早知如此，她就该乖乖一直看文件的。
收到文件时，章庭正指节如飞地在敲键盘整理文件。
作为贺总身边最得用也是资历最老的秘书，他早就不用做这种琐碎工作，更多是与贺总一起，参与进决策环节。之所以久违地做起这份工作，自然是为了帮程云珂。
在他看来，程云珂不可能知道如何整理文件，又刚入职，对公司事务不甚了解，这么短的时间能把那沓文件看完就不错了，何况整理？绝对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也不怪到现在还没给他发自己整理好的文件。
出于对程云珂的工作能力不信任，也是帮她改文件费的功夫远比重写大得多，他便在完成手头工作后，凭着当时翻看文件的记忆用权限将那些文件从云盘翻找出来，新建了个文档变直接码起。
敲键盘速度过快，手指酸乏。端起手旁杯子“咕噜”两大口，又十指交握地稍稍放松，章庭种植滑了下鼠标滚轴，正准备继续整理文件，就见电脑右下角图标闪烁，点开，果然是程云珂。
右键将文件“另存为”到桌面，好奇心撺掇，章庭还是在喝水间隙点开看了眼。
就是这么一眼，却让他水都忘了咽，呛得咳嗽不止，脸都涨红。可他顾不上把嗓子里的异样咳走，更是连那难耐的痒直接忽略，眼睛眨也不眨地凝在屏幕上。
一如看书时大致翻一下目录就能知道内容所涉，从最开始的目录页的一级标题、二级标题等，章庭就发觉这份整理文档条理很是清晰，往后阅翻，的确如此。
以项目进展为节点分四大块进行总结分析，所附图表亦非直接从原文档复制粘贴，而是综合总结了相关所有内容并重新分析。
不仅如此，文件最后还并有赵子璇给她那些文件外的其他几份文件相关内容的引用分析。
以这份文件的质量，即便是赵子璇亲自写的，他都要夸上一句做得不错。别说比之他方才匆匆赶的内容，就是给他充足时间去慢慢整理和思考也不过如此。
可居然写出这份文件的人是程云珂？！
不止被文件出乎意料的高质量惊到，因着这份整理报告，章庭还发现了项目先前一直被忽略但此时亟待解决的细节，忙着将之加入自己之后要发给贺总的工作报告中，一时便忘了给程云珂回消息。
坐在办公桌前，程云珂焦虑地等着，水都喝了三杯下肚，直撑得胃发胀，却始终没等到章庭的回复。
这得是有多少处问题要改，才会让先前催她再三的他霎时忙得连回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偏生写出这种垃圾整理报告的人是自己，她甚至不好意思催问他对文件的评价和建议。
秀眉紧蹙，她懊悔地抿了下嘴。
短短二十分钟，漫长难挨，又转瞬即逝。
章庭一直没回消息，自己先前承诺交文件的时间却已到。程云珂踌躇再三，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整理报告发给赵子璇，并做好被公开严厉批评的准备。
被程云珂对秘书这一工作的轻视气到，赵子璇今日效率激增，原本可能下班才堪堪完成的工作，竟是提前四十分钟完成。
泡了杯菊花茶，清香从温热中氤氲，浅闻一下即扑鼻清香。
愉快地看了眼右下角时间，见只剩十分钟，她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只打算到点就立刻起身去质问程云珂为何迟迟未交文件。
当然，程云珂当真把文件整理好并发来的可能她也想过，但那一定是满屏复制粘贴的敷衍成果，比延时未交问题更严重。
轻抿一口热茶，她愉悦快意地期待着。
屏幕右下角数字终于从“29”跳到“30”，放下手中杯子，赵子璇施施然起身，却是刚站起来就看到有新邮件提醒正是程云珂发来的整理文件，当即挑眉，唇角勾了个蔑然的弧度。
居然当真选了最下策。
坐回椅子上，她点击下载，甚至没将附件下到对应文件夹，而是直接放到桌面，打算看完就删，也免了还要再点开文件夹的麻烦。
相比其他工作，赵子璇此时专注程度丝毫不逊。不过区别是做那些工作专注是为了不出现错漏，现下专注则是为了找出文档中的所有问题并稍后当众指出。
是，她知道自己到时候当众指出这些问题会让程云珂下不来台，尤其程云珂还是艺人，事情说不准还会被曝到网上扩大影响。
但那又如何？
她一没为难程云珂，是程云珂主动要求的工作，也是程云珂自己提高的工作难度，和只是严格按照章程带领手下员工的她无关。二则外行做内行活出问题再正常不过，这是贺总枉顾公司职员招聘标准的后既定果。
赵子璇承认，自己有针对的意思，但这针对不是为程云珂，而是“无能力还空降”这一现象以及“她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贺总日后决策的公正理性”这一可能。
为时半秒的软件logo加载结束，文件显出来。目光在屏幕大致扫了一下，又将页面快速下拉，赵子璇不由面露诧异。
恩？撇开内容不提，格式居然连细节都没有错的地方？看来她之前也不是完全说大话，确实有认真研究公司先前的文件。
这一发现总算让赵子璇对程云珂印象有了些微改善。当然，还远远不够抵负面印象。
格式这个东西不需要动脑，完全是机械工作，甚至格式刷就能一键完成。约莫那些时间都被用来研究这种表面功夫了，内容估计连是否说的人话都不一定。
这么想着，赵子璇将文件拉回第一页，慢慢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