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 第84章
    戚延埋下头,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拭温夏的眼泪。
    “别哭,我必把达胥的舌头割下来, 眼睛挖出?来为你报仇!”
    眼泪掉得更凶,温夏又埋进了宽袖中。
    戚延抬手想触碰她,微僵半空,手掌轻轻落到她肩头,他很是后悔:“都是我连累你。”
    他心中自愧,眸底也布满冷戾杀气。
    温夏的哭声轻若未闻,可这细碎的声音足够揪着他的心。
    戚延扶着长案, 迈着发?痛的双腿走到温夏身?旁,不再顾及如今他早已放手,他早已不是她的丈夫。他扶过她双肩, 将她揽到胸膛。
    冰冷的铠甲搁着脸并不舒服,温夏从他怀里出?来, 扭过头,掩帕擦拭眼泪, 她不想再哭了,可仍忍不住哽咽声。
    她背对着他,抽泣时?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
    戚延握紧拳头,此刻只想拥有一身?从前的武艺,冲进敌营里把达胥的脑袋拎过来给她赔罪。
    “我如今不兴保守的打法?了,我必让达胥面对天下人亲口为你道歉。”
    “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我没有失了清白。如今天下人都知晓了, 我……”温夏忍不住哽咽, 哭过的嗓音带着软糯的鼻音, 此刻第?一次有这般浓烈的恨意:“他怎么赔我……”
    “怎么赔我,天下悠悠之口才能堵住, 我才能好。怎么赔我,我才能放下。”温夏回头望着戚延,“你以前也这般说过我。”
    戚延哑然,深深弯下脊梁,张着唇想解释,可自愧得都不知怎么开口。
    他想起之前为了废后,他的确说温夏五岁时?身?陷青楼。他当时?肤浅地以为五岁的孩子陷了青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他知道温夏会看重,才故意拿此作文章。
    他明知那是她的痛,他竟然能做到那般恶劣。
    戚延僵硬地握了握拳,竟不敢再面对温夏这双红红的眼睛。
    温夏许久才擦掉眼泪,嗓音却依旧难过:“我都无颜出?去?了,一想到那么多?我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会知道我……”
    会知道她身?体上?的旧伤能变成一朵花印,会知道她失去?了作为女子的清白,她就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些眼神?。她想拿把刀亲手扎进那达胥的身?上?。
    “夏夏,我必会让达胥亲口承认他满口污蔑,相信我。”
    温夏轻轻点?头,哽咽声逐渐停下了,也擦掉了眼泪。
    她回过头,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肿,视线落在他一身?铠甲与双腿上?:“你……能走了?”
    “嗯。”戚延仍自愧,亲眼见到温夏哭得这么凶,他才知道从前他拿她的清白威胁时?,她应该也是这样难过。
    这一身?的伤和她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
    烛灯火苗在微风里跳动几下,帐内炭火夺去?稀薄的空气,戚延浑身?有几分燥热,温夏双颊也一片酡红。
    戚延唤了胡顺将窗拉开,方才温夏哭着,不让拾秋入内,也紧闭着窗。
    窗户的布幔打开,空气才轻盈起来。
    温夏望着戚延双腿,掩下心间的担忧:“你别因为我而改变计划,如何行军最?有利,你便?如何来。你回去?吧。”
    “别难过,清白不是衡量女子的标准。你也别在意军中的看法?,众将士士气振奋,谁都只想杀敌报仇,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温夏轻轻点?头,垂眼立在昏黄的烛光下,身?影纤弱而单薄。
    戚延舍不得离去?,但终还是迈步出?去?了。
    他回帐中换下了一身?金甲,双腿骨节很是钝痛,宋景平入内为他以内力疗完伤,才减轻些疼痛。
    胡顺提来深深的桶,水中药汤冒着热气,戚延双腿浸泡在药汤中:“皇后如何了?”
    “帐中虽熄了灯,可方才拾秋出?来换火盆,奴才问了一嘴,拾秋说还是能听见皇后娘娘的哭声,只是压着不想让她听到。”
    戚延拧紧眉。
    帐外,陈澜道几位将领求见。
    几人入内来禀前线战况,盛军此次猛挫乌卢锐气,灭了他们不少兵马,乌卢如今已退到西永县,在那处提前设了防御工事。
    “我军被他们的防御拦截,未再追讨,已领兵回营。”
    戚延端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双腿仍泡在药桶中,他黑眸深不可测:“温将军呢?”
    “温将军从战场归来后去?面见了皇后娘娘。”
    戚延交代着几句军务,示意他们退下。
    他换了干净的衣袍,系上?虎裘,挺拔身?躯穿进这寒夜。
    漆夜狂风呼啸,今夜格外阴冷,手指露在外面都能冻僵。
    拾秋提着小火炉候在帐外,虽有布幔遮着,但呼啸的寒风也吹得人浑身?发?抖。
    戚延来到帐外,拾秋向他行礼。
    “温将军在里面?”
    “是,温将军来了两盏茶的功夫了。”
    “皇后如何?”
    拾秋脸色不太好,摇摇头说皇后没有睡意。拾秋睡在矮榻上?,隔着屏风都能听到皇后时?不时?的抽泣声。
    戚延望着寒夜:“你退下吧,今夜朕守着她。”
    戚延在帐外站了许久,等?温斯来出?来。
    营帐内。
    温斯来说起温斯行镇守南屿海那些年的趣事,想逗温夏开心,但兄妹俩一个笑哈哈地说,一个红着眼眶轻轻地应。
    “等?不打仗了哥哥带你去?南屿海,那海岛上?很多?海货可以吃,入口极是鲜美。海景壮阔,也能让人放下一切烦忧。”
    温夏裹着衾被端坐在床榻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温斯来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中,又滔滔说起:“到时?候带上?母亲和初儿一起去?,以后就算你留在了燕国,哥哥们也能带上?母亲过去?看你。燕国有你和老四在,也算是一家人团圆了。”
    温夏睫羽轻颤,望着温斯来的笑脸,心间更沉重起来。
    为了不让温斯来打仗分心,她和温斯行都不曾把霍止舟的事告诉他。
    她轻声说起:“三哥哥,我无事了,你今日打仗累了一日,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能好。”
    温斯来依旧担忧,只是藏起这忧心,笑着起身?离去?。
    他掀开帐帘,见到戚延倒有些意外,不过却道:“今日多?谢皇上?发?兵。看如今的气候下雪就在这几日了,臣定着力部署,不辱使命!”
    “嗯,夏夏如何?”
    “她要睡了。”温斯来目中带着戒备。
    戚延颔首:“你出?去?吧,朕在此站片刻。”
    温斯来躬身?行礼离去?。
    戚延待他走远,并未再站在帐外,脚步无声迈进了帐中。
    他不放心温夏。
    屏风后略暗一些,唯有拾秋睡的矮榻前燃着一盏烛灯。
    戚延无声坐在矮榻上?,如今没有内力,并不能再这么远听到呼吸声。但听着温夏床榻上?辗转的声音,他知晓她还没有睡着。
    他就坐在这张矮榻上?无声陪她,直到听到一声极浅的抽泣,起身?想入内安慰,又怕温夏会生气他这样唐突。
    他立在光影暗处,深深望着屏风上?的山水,僵硬地收住脚步。
    直到帐中终于安静下来,温夏终于睡去?。
    戚延绕过屏风,远远望着她安睡的侧脸,薄唇轻抿,无声坐回榻上?,久站让他双腿又发?痛起来。
    许久过去?,温夏都已经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低软的嗓音有些含糊:“拾秋,我渴了。”
    戚延靠在墙板上?闭眼睡着了,但时?刻打着警惕,闻声便?从浅眠里醒来,起身?倒了炉火上?的热茶,用?案上?的凉水兑成温茶。
    他移步到屏风旁,微顿:“是我。”
    温夏彻底醒来,撑在枕畔,昂起纤细的脖颈望来。
    袖摆柔滑的云缎自她腕骨滑褪下去?,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
    戚延怕她生气,启唇想解释时?,温夏道:“你一直都在这儿?”
    她嗓音轻软,竟不是生气的语态。
    戚延颔首:“我只是怕你睡不好,你能睡好我这便?回去?。”他上?前将茶水递给她。
    温夏捧过最?寻常的棕砂瓷盏,埋首小口饮着杯中茶水。
    她喝完,仰起脸凝望眼前的戚延。
    他修长挺拔,身?躯如从前那般高大。
    这才该是他的模样,他双腿能站起来了,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还喝么?”
    “嗯。”
    戚延接过茶盏,回身?为她再斟来一杯。
    温夏望着他笔直有力的双腿,算是彻底放下心。
    他们双眼都望着彼此,但谁也不曾讲话。温夏将茶盏搁在了床边的案上?。
    外头狂啸的烈风拍打着营帐布幔,声响不轻。
    温夏躺进衾被中,望着昏暗的光影中床前挺立的戚延:“你睡在拾秋的铺上?啊?”
    “嗯。”
    “那去?睡吧,我也要继续睡了。”
    戚延眸光一凛,出?乎意外地紧望温夏。
    她杏眼镀上?柔和的烛光,与他视线碰撞,很是安静地阖上?了眼睡去?。
    戚延喉结滚动,薄唇笑了起来,转身?回了那矮榻上?,拉过衾被靠着睡去?。
    她竟没有赶他走!
    他勾起薄唇,后半夜都是笑着睡去?。
    翌日,温夏神?色如常,从外瞧不出?忧喜。
    只是她一直不曾出?过营帐,戚延知道她心中还在难过。
    军中在清理昨夜夺回的营地,筑下防御工事。
    戚延夜间又来到了温夏帐中,拾秋识趣地退了下去?。
    温夏瞧见他,只望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问了句他的腿伤,便?回到屏风后宽衣睡下。
    戚延勾起薄唇,和衣躺在外间的矮榻上?。
    案头那三色堇绽放出?绚烂的紫色花瓣,除了这抹花香,帐中还有属于温夏身?上?清幽的兰香气。
    戚延唇角就没合拢过,直到急促脚步声入内打断他。
    “皇上?乘虚而入,有失帝王风范吧!”
    温斯来闯进营帐,他担心温夏,若非方才特?意来帐外转悠,还看不见拾秋被赶出?来。
    他怒气冲冲,不情不愿行着君臣之礼。
    “臣妹如今已经不是皇后,还请皇上?移步回营,勿失臣妹清誉。”
    戚延瞧向屏风后。
    温夏没有睡着,但未曾出?声。
    他端坐在床沿,未曾与温斯来置气,任匆匆入内的胡顺为他穿好玄履,在温斯来刀子一样的眼神?中起身?走出?营帐。
    温斯来停在屏风后:“夏夏,你睡着了?”
    “三哥哥。”
    “我能进来么?”
    待温夏轻应一声,温斯来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他何时?来的,可有再逼你做什么?”
    温夏脸颊发?烫,竟有些忍不住想笑,又强忍着轻抿红唇摇头。
    “他还敢来你的营帐睡在那外边榻中,他当他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了?”温斯来忿忿不平。
    温夏裹着衾被坐在床上?,望着恼羞发?怒说一大堆话的温斯来,不知怎的,忍不住弯起唇角来。
    “好啦,三哥哥派个小兵守在外头,不让他再进来便?是。时?辰不早了,三哥哥快回去?睡吧。”
    “今夜我亲自守,看他还敢不敢来。下次他再这般你让拾秋通报我。”
    温夏笑着点?头。
    …
    今夜狂风肆虐,遍地的风嚎声。
    随行的钦天监官员测算一番,不出?意外,今夜会有大雪。
    戚延回了帅营,听着布幔被狂风拍打,几次都在询问胡顺:“这么大的风声,皇后睡得如何?”
    “回皇上?,温将军未再出?来,拾秋说温将军今夜守在外边的,想来皇后娘娘一人不会再害怕。”
    戚延颇有些失落,闭眼几次都没有睡着。
    夜里果真下起雪片,随着狂风疾落,鹅毛似的密密铺下来。戚延披上?虎裘,在营帐外看了许久。
    翌日,他很早便?起床,找了铁铲在温夏的营帐外将厚厚积雪堆成雪人。
    …
    温夏一早听到拾秋说下雪了,心情很是松快。不管是因为喜欢赏雪,还是戚延行军的计策,这场雪都是吉兆。
    她系上?狐裘出?去?,入眼便?看到两个并排的雪人,它们眼睛用?黑炭做的,还被人细心地雕刻成圆形。嘴巴是红彤彤的橘子皮,剪成了嘴角上?扬的模样,可爱又喜庆。
    温夏笑了起来,小跑到雪人前,却才望见辽远的雪地中,每隔几丈系着彩色的飘带,似引路一般,不同的彩色点?缀着洁白的雪地。
    她怔怔远眺,不用?想也知道是戚延所为。
    不远处,戚延迈步走来,挺拔的身?躯在雪地里蜿蜒印下深深的脚印。
    他发?冠上?、肩头虎裘上?全都是雪片,不知是在雪地里呆了多?久才铺了这么厚。
    胡顺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精美的花瓶,瓶中是一束红梅。
    戚延停在她身?前,薄唇噙笑:“看见雪人了么?”
    “看见了。”
    戚延笑道,眺望着七彩的飘带:“本想用?大一点?的旗帜,可军中彩色多?了过于吸引敌军,便?只能挂些绸带了,这样你双眼能适应些雪地。”
    寒风吹过眼睫,雪片落在睫羽上?,遮掩这片世界。温夏入眼处,似只有眼前噙笑的人。
    梅香萦绕,馥郁而宁静。
    胡顺笑道:“皇上?昨夜见下雪便?吩咐奴才去?准备红梅了,这附近不远便?有一片梅林,还真是凑巧。”他将红梅交给拾秋,与拾秋安静退下。
    温夏望着那并排的雪人:“你如今做出?两个来就不怕多?余。”
    雪片漫天飘落,戚延薄唇微张,终只是握了握拳。他回答不了答案,他错过了温夏,甚至已经放手由她自己做主人生。
    他带给她十三年的风雨,从来不曾庇护她一日。
    而她却在他如今最?难时?不离不弃,她不欠他,是他欠她。
    这一生,他恐将都还不完。
    风雪落满他们头顶,肩头,白了乌发?。
    温夏望着戚延笔直站立的双腿:“风雪天冷,腿会疼吗?”
    “夜间都会药浴,也有师父替我疗愈,不会太痛。”
    “天下雪了,你如今也能站稳了。”她说。
    戚延沉默了,紧捏着拇指的扳指。
    他舍不得这一天。
    “我该离开军营了。”
    “我护送你离去?吧。”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交织在清冽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