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就要思考,活着就要做事——身为雷廷从灵魂中分离的半身,本质只是另一个雷廷的‘阳星’深知这份道理。
    就像他同样清楚,他其实并非一个独立的生命。
    在作为‘阳星’而存在的同时,他是另一个人分裂的一部分。他以理性与冷硬掌控极端危险的力量。他是一枚镇天的印,是那个人撕碎内心的界限、烧熔吞噬过自我一切之后,从火烫的铁水里锻炼出的刀剑。他不承载过去,他开创未来。
    在雷廷将主观自我与他切分后,虽然主体仍保留着‘阳星’的名号——毕竟它是由他人施加的名字,不可能真正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但‘阳星’也一样成了一个崭新的存在。他强大、稳定、冷酷、理性且毫不掩饰的极端化,继承了雷廷的音名‘raytine’,整个儿看上去就像曾经这个名字会出现的每个场合那样正式又威严,也像曾经的雷廷那样忙碌不堪。
    他拥有雷廷的所有记忆,只是没有相应的感情,因为‘不动’与情绪无关。
    他知道,宇宙与历史曾经对一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而那个答案,叫‘阳星’。
    ——醒着就要思考,活着就要做事,面对问题,人总要给出解决方案才行。
    但这也不像是一场考试——这怎能称得上是那样温和的行动呢?那么多人死了,以至于雷廷至今,也或许是永远,都无法遗忘之前的二十年时间。
    鲜血染红双手,战火灼烧银河。
    即使他知道,在考卷上写答案要讲道理,面对灾难则不需要。
    万事来临之时,人大多不怎么在乎解决的过程。因为卷面之外的事主要看结果,‘解’后头的内容,永远没有‘答’后头的重要……但他也依然会因此而感到痛苦,并在放下之前一直痛苦下去。
    而他们都知道,‘放下’这个词,在这件事上,本就不存在。
    所以,‘阳星’被分离出来,作为一个解决方案,准备进行他近乎无止境的工作。
    但现在……
    “raytine!”那个虚幻的声音响彻金辉之中:“战争从未结束——回来!你还有未竟之业!”
    与此同时,遥远的亚布里萨克星域中,一场坍缩发生了。时空在刹那间破碎,弦音如波传递,炸响于银河诸星。
    银核武器平台间黄金与赤蓝交织的能量洪流中,满天往来的机械下,一道扎根于生物组织盘桓的铁壁之上的庞大金色身影,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座生物巨像,单只是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就高达十几万米,手臂像山脉一样,强劲的流线漫长。
    在他起身时,金属如水波般柔软的吐露了他——无数粗壮的、与血肉结合的机械触须已彻底代替了他腰部以下的肢体,此刻,它们看似缓慢的挪动,在这宏伟的金属王座间流动飞行,像横贯天地的钢铁御带,也像束缚神魔的恐怖枷锁。
    不久之后,巨神没入层层壁障,金属展现重重波痕。
    最终,在环世界驻扎的各势力观测者惊恐的目光中,一副庞大的人形面貌浮现于整洁的金属屏障之上。
    它冷硬严肃,目光平静,平稳有序释放能量的棱线网格将它切成无数小块,让它远看甚至显得像是什么太空像素画一样。
    但那些棱线,它们并未因此而失去效用。
    相反,它们辐射的能量,照得一粒‘火酒’熠熠生辉。
    它转瞬间投入他的眼睛,在被焚烧殆尽的同时,也
    ‘阳星’沉默片刻,无所言语。
    随后,他纵身向前,半身自那宏伟又整洁的金属架构、属于全银河的核心艺术中穿出。
    他知道,有新的题目,被摆在了他眼前。
    而他会解决它,向宇宙给出一个新的、如今还未可知其全貌的答案。
    一如既往。
    ………………
    …………
    ……
    亚布里萨克的异变,让又一场时空的风暴出现,混乱的波痕贯穿时间轴线,在不同时间节点的不同坐标短暂爆发。
    风波未平的银河因此而紧张,关注重心转向亚布里萨克星域。
    巨像般的‘阳星’向银河分享了一些信息,同时递送出了一部分力量化作一柄长矛,让与主体具有深厚联系的康砺携带,前往亚布里萨克星域方向。
    亚布里萨克的‘海域’也的确不愧是全银河物质界最先出问题的地方,即使现在它早已化作‘海主’并与之一同消散,但在它原本存在的地方,一个稳定的球形万向通道也被打开了。
    那通道似乎链接着‘灵之底’,里头涌出大量敌人。
    但值得一提的是,敌人中不止存在异魔与憎恶生物,也存在着大量看得出原本生命形态的生物,比如……
    “异化的……巨噬虫?!!”
    当舰队与一道浪潮般的漆黑太空虫群遭遇时,康砺大惊失色了属于是。
    要知道,作为雪球滚起来能对星空实行生物灭绝的灾厄种族,巨噬虫如今能与其它文明和平共处,主要依靠的就是‘建筑师’这个女王的强大与稳定性,还有……在后者的刻意维持下,它们的数量也实在太少,少到只够维持女王的行宫。
    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种族一旦失控,事况将绝非普通的‘灾难’可以形容!
    但紧随涌泉般溢出的虫群之后的,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在那些形形色色的敌人开始自相残杀时,第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
    那道身影最初并未被战场上的任何一人发现。
    直到一道锐利星光撕裂苍穹——那漆黑中闪烁银白星光的力量,与某人相似又不同的力量,在太空中显出一种薄锐又温柔的弧形——
    ——并在转瞬间,不分敌我的清空了半个战场的星际空间。
    远处,正在一艘损坏飞船上战斗的康砺被心中的某种呼唤从专注中惊醒。
    他一手持金光塑造的长矛,另一手持金色更浅一些的长剑,架住面前一只巨噬虫的爪刀,一矛给它捅了个灰飞烟灭。
    随后,他在战场中央转回头去。
    隔着交错火线,他看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诡异身影,从万向通道前无声浮现。
    那是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影,它身形修长,体格不大,仅只是正常猎户人能有的模样,但一头比身体更长的、披风似的灿烂金发在黑暗中飘扬,其中夹杂着澄澈星光。
    “星流……”
    有人喃喃诉说这个名字。这个曾谱写自己传奇故事的名字。
    这个给人带来巨大压力的名字。
    那道身影似是能听见一样。它缓慢偏头,‘看’了过来。
    直到此时,康砺才发现——
    ——它灿金的长发下,并没有属于‘人’的面貌。
    那里存在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还有一道时有星光明灭的正圆光环。
    “呼……!!”
    沙漠中,伊文海勒猛地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他竟然有点走神,一种隐晦的危机感让他心神不宁。
    “怎么了?”雷廷问。
    他当然不可能忽略伊文海勒这样的异状。
    “……我感觉……”
    伊文海勒若有所思的呢喃。他很难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那像是一种比常态更进一步的焦虑,也像是一种令人心惊的……
    “……威胁。”他说,“我感觉到了威胁。”
    “它从哪来?”
    “从来处来——”伊文海勒顺口接道,在看到雷廷无语的表情时反应过来,目光偏移了一下:“好吧,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是说,我不知道。”
    雷廷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因此也没追问,只是调整坐姿,在沙丘上仰望月空。
    这会儿科塔雷斯已经离开了——这个时代的他是个雕塑家,在地球另一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两人在清晰感知到时空变动时,也没有阻拦他离开,而是留在渺无人烟的沙漠里,看着玉盘似的月亮,还有他们肉眼就能看到的环形山细节。
    雷廷一直在向伊文海勒讲述那些环形山以后的故事,伊文海勒则是静静倾听。在风暴初歇至逐渐清明的天地间,他们好像难得的找到了一丝宁静。
    风沙吹拂在他们身边,因为超能力量的存在,它们并未能真正靠近,给予他们像对常人那样尖锐或重钝的伤害。
    往后他们就不再说话了,直到风暴来袭,黑暗将他们从时代的狭缝中卷离,要带他们离开现在,走进另一段历史。
    但在风暴中,一场动荡发生了——时空的摇荡在互相吸引。虽然如有实质的冲击被伊文海勒拟造的‘不动’尽数排开,但他们还是震惊地发现,千百道裂痕自黑暗中蔓延开来。
    无数画面在其中闪烁,当裂痕与伊文海勒模拟的‘不动’互相冲击时,两者竟都未能抵消对方,而是陷入了深深地僵持!
    雷廷神色一紧。
    伊文海勒的能量虽然比普通‘s级’更深厚,但在‘不动’的耗能速度面前,它显然还不够充足——即使限于这只是模拟而非正版,它的功能与耗能都有所降低,但如果持续下去,两人很可能被困在时空夹缝中,甚至可能无法维持对外的防御!
    虽然他有足够的自信,就算完全撤去防御,也能在时空风暴中活下去。但伊文海勒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