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歆叹气, 也许她来得并不是时候吧！
要不还是等他们情绪平静一些再过来？
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凤妮眼尖看见了她，立刻就开口喊了起来：“林医生, 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不对！”
林辰歆尴尬：“呃, 这个, 有些事情不是外人一两句话就能……”
话没说完，就听凤妮义愤填膺地说：“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他居然要跟我离婚！”
“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了她, 我勤快肯干、孝顺公婆, 我哪里对不起他了我, 他要跟我离婚？”
林辰歆：……
原来跟她以为的相反，不是凤妮嫌弃莫向军生病想走，而是莫向军不想拖累她想让她离开。
想想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作为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 曾经亲眼目睹自己的亲爷爷病到最后被亲人们嫌弃的场景, 谁也不愿意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他其实也是为你好……”
“好什么好，什么对我来说才是好的，我自己知道, 用不着你们来告诉我。”
“没错, 我是喜欢他身强力壮，他好端端的时候, 我也享受到了，总不能他一有点什么毛病, 我就丢下他自己跑了，那还算什么夫妻？要是天底下的夫妻都这样, 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大伙儿都不要结婚了！”
“结了婚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你好的时候就赖着你，你一有不好就马上走了？林医生，我乡下人什么都不懂，难道你们城里人的夫妻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先别激动，我们坐下慢慢说好吗？你看把屋子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林辰歆把扔在地上的一些杂物捡了起来，又拿起扫帚去扫地上的瓷器碎片。
凤妮虽然气呼呼的，但也不能看着林辰歆帮忙干这些活，连忙抢过扫帚自己扫了起来。
林辰歆便过去让围观群众都散了。
终于安静了下来，三个人一起坐在桌旁，林辰歆开口：“你们闹什么呀，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凤妮：“林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在省城认识一位挺厉害的老中医，说不定他能有办法缓解病程的发展，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他看看？”
凤妮一听，激动地握住了林辰歆的双手：“真的吗？那太好了，要去啊，一定要去看的，谢谢你啊林医生！我们啥时候去？这就去吗？”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吧，明天一早就去。”
凤妮顿时顾不得还在跟莫向军吵架，高兴地跟他说：“向军，你听见了吗？林医生说带咱们去看中医，你的病还有救的。”
林辰歆很想补充一句，只是有希望延缓疾病的进程，治愈的话几乎还是不可能的，但看他们这么激动的样子，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出发。”
“谢谢林医生。”
林辰歆离开之后，凤妮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对莫向军说：“林医生可真是个好人啊，这么上心帮咱们。”
莫向军的目光中也闪现出了希望的光芒，到底他还这么年轻，要是能活着的话，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
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请假，林辰歆回了科室一趟，想说要不今天晚上就帮别人顶一晚的夜班算了。
没想到蒋主任听说她请假是为了陪病人去省城看中医，大手一挥：“请什么假，这是公事，就当是你出差好了，晚上也别顶班了，好好休息，明天照顾好病人。”
“谢谢主任。”
沈焰听说以后，表示他也陪着他们一块儿去省城，莫向军病势发展迅速，如今已经不大走得动路了，林辰歆和凤妮两个女人也弄不动他去省城，所以睁眼这也算是出公差送战友去看病。
莫向军和凤妮怀着虔诚的心态去见了柳敬益。
中医治病讲究辩症。
柳敬益仔仔细细给莫向军看过之后，开了一剂中药，吩咐小药僮现场煎了给莫向军服用。
在等待中药煎好的时间里，他又给莫向军进行了一套针灸治疗。
针灸之后，莫向军奇迹般地好了许多，居然能够自己站起来勉强走上几步了。
见此情景，连林辰歆都十分惊喜，眼含希望问柳敬益：“柳先生，他这个病有希望可以治得好吗？”
也许是她弄错了，莫向军这种情况并不是真正的渐冻症呢！
柳敬益当着他们的面，点头说只要坚持每日针灸治疗，喝药调理身体，情况肯定会有好转的。
但背着莫向军和凤妮两个人的时候，他却对林辰歆实话实说，这病没法根治，只能尽量控制，延缓病情的发展，但不管怎么样，莫向东肌肉萎缩，不能动弹的情况都会越来越严重。
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让他彻底不能动弹的那一天来得更晚一些而已。
“能延长多久？”林辰歆问。
“这个不好说，病人的情绪和信心也很重要，所以暂且不要把不能彻底治愈的话跟他说，让他能够保持希望好好配合治疗，情况好的话再多活十年八年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这对一个已经被疾病宣判了死刑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只是莫向军夫妇在省城没有住处，长期住招待所也不是个事儿，要每天都来找柳老先生针灸的话有点不太现实。
而且柳老先生作为一位名医，其实他还是很忙的，每天排着队等着找他看病的病人也有很多，今天要不是有林辰歆带着，莫向军想要找柳老先生帮他看病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这病一定得治，哪怕去睡桥洞呢，咱们也得留在省城治病。”凤妮坚定地说。
柳老先生倒是给了一个好提议：“倒也不必住桥洞，你们以后每个星期过来一趟调整一下药方就行，至于针灸嘛，这不有个现成的好医生吗？林医生，你说对吧？”
又能让林辰歆跟着自己多学一套针法了。
如果让那些梦寐以求想跟柳老先生学习医术却没有机会的人知道，柳老先生竟然也会上赶着想要教某人，怕是会羡慕妒忌恨的吧！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辰歆要再多学习一套针法也不难，半天时间就学会了，然后跟莫向军他们一起回了陵川。
说好以后林辰歆每天都过来一趟，帮莫向军针灸。
中药也拿回来了一个星期的量，每天都要喝。
还有日常饮食营养和护理方面的知识，林辰歆也都仔仔细细地跟凤妮说了。
凤妮十分用心地把她所说的每一个注意事项都用小本本记了下来。
大概是见多了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林辰歆乍一发现她居然识字的时候，还有点儿惊讶呢！
凤妮告诉林辰歆，她高小毕业呢！
林辰歆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告诉凤妮莫向军病情的真实情况。
并且让她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她这一照顾，就是五年、十年，而且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也许她现在一腔热忱，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得到。
但以他们的经济条件，这日子一定会过得很艰难，真的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上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她是不是真的能受得了？
凤妮反倒是洒脱多了：“还没到那一天呢，怎么就说这种丧气话，不管我能坚持多久，总归是能多坚持一天就算一天吧！”
“我只是不希望你到时候后悔。”
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林辰歆已经很清楚这个时代女性的生存现状，就算凤妮能陪莫向军走完他的人生旅程，到时候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日子该有多难过啊，她真的不会后悔吗？
“那就等后悔的时候再说吧，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我就乐意陪着他，照顾他。”
“林医生，我说一句冒犯的话，如果是沈团长出事了，你会丢下他不管吗？”
“当然不会！”林辰歆脱口而出。
然后就立刻意识到，她是不是下意识地把别人想得太不堪了？
她自己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觉得别人做不到呢？
还是她以为自己跟沈焰的才是爱情，别人就只是一起过日子的凑合吗？
她真的是太小看人了。
“对不起。”她跟凤妮道歉，“是我想多了，你是个好姑娘。”
凤妮急了：“林医生，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是真心想要好好照顾向军的，我不会嫌弃他，能够多陪他几年，我只有高兴的。”
“嗯，我相信你。”
两人达成了共识，莫向军终究还是治不好这个事，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
就让他带着希望好好地配合治疗吧，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呢！
也只有这样，莫向军才不会把不想拖累凤妮，想要跟她离婚的话挂在嘴上。
莫向军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能继续当兵了，只能退役。
当然部队也不是那么绝情的，虽然退役了，但每个月还会给他发一定数额的补贴，而且只要他们还留在陵川治病的期间，宿舍都是可以免费住的。
但补贴的数额终究不多，要看病吃药，还要维持两个人的生活，莫向军的身体又要多补充营养，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
凤妮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胆子也大，她主动去找了部队的领导，给自己要了一个工作。
因为她平时要照顾莫向军，一般每天按时准点上下班的工作不太合适她，她也不怕累，就去军医院当了一个清洁工。
单位领导知道她的情况，对她特别照顾，不需要准点上下班，只要每天给她安排的工作区域能够保质保量地做好清洁工作就行。
医院的清洁工作可以说是又脏又累，一般人如果有条件的话都不会愿意去干，但她不怕，每天干得乐呵呵的。
发了工资还喜滋滋的，说又可以给莫向军买多少肉和鸡蛋补身体了。
在她积极乐观的带动下，莫向军对自己的治疗也充满了信心。
针灸治疗确实也有一点效果。
按照林辰歆的经验，这个时候，他的病程发展应该已经到了不能下地行走的程度了，但在最近的治疗下，他的双下肢虽然行动不方便，但在有支撑的情况下，还是能缓慢地走几步的。
看着妻子整天忙里忙外地奔波劳碌，莫向军也不甘心自己在家里闲着，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双手还是自由灵活的。
他想办法叫人帮他弄来了一些竹子，破成竹篾，用来编各种竹篮、竹筐、簸箕等等竹制品。
凤妮特地拿了一套送给林辰歆，告诉她是莫向军亲手做的。
林辰歆看着那精致的手工，十分惊喜：“这也太厉害了吧！”
凤妮也得意：“可不是，我家向军手可巧着呢，这几天他编这些卖，挣了好几块钱呢！”
并不是家里缺他挣的那几块钱，但能挣钱了，会让他有种成就感，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废人，不是这个家庭的拖累。
他的人生便有了意义。
这天凤妮依旧在干劲十足地上班，却在工作期间忽然昏倒，好在是在医院，马上有人找了医生给她看病。
又有人去通知了林辰歆。
结果十分出人意料之外，凤妮并不是什么疾病，而是怀孕了，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几天太过劳累，所以才会突然晕倒。
林辰歆去看她，见她正要下床，连忙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最需要的是要好好休息。”
“可我工作还没做完，我还得赶紧弄完了回去给向军熬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