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宋鲤将要离开白帝城，但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潜入湖中拣选鹅卵石，然后沉下心来雕刻，这样有助于锻炼定力。那本书他已经选好了，名叫《道息三十六停》，是上古道家有名的呼吸吐纳之术。他心上的那座山已经被人崩断，此生练武修行已是无望，但修习呼吸吐纳之术多少有助于延年益寿。
不一会儿功夫，十颗鹅卵石被雕刻成光润的白色棋子。
宋鲤跳入湖中逗弄那两条鲤鱼，晌午的光正好照进湖水中。宋鲤继续往湖水深处游去，他想在临走之前探寻湖水到底发源于那里。很明显旧书楼的湖水是一汪活水，灵气充沛，可是它究竟发源于那里呢，不是自天上来的瀑布，地下一定有一条暗河连通这里。可是纵使宋鲤水性已是极好依旧无法探得，湖看似下在水下却别有洞天。宋鲤曾经幻想，从湖底游到连通外面的那条暗河然后逃离旧书楼，但这一切并不实际。即使如此，这依旧不影响他想要去探寻的好奇心，就如同抄书一般。
宋鲤在湖水中，他并不知道此时一道彩虹从白帝城城墙头发起，那道彩虹跨过了整座白帝城，无数妖族百姓抬头望向那道绚烂的五彩流光。彩虹最终落在了旧书楼，落在了宋鲤所在的湖水中，宋鲤瞬间被那道五彩光芒笼罩住。
与此同时，圣堂与旧书楼所在的山崖间飘荡出五彩祥云，围绕着整座白帝城盘旋。
这天，白帝城内妖族百姓皆悲伤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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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寿春皇宫城外，一位面容清癯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早早立在门楼下，他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月白色长袍。守卫内城门的金吾卫甲士认得这位大魏王朝目前以来最年轻的内阁辅臣张廷玉。他们只当这位阁老大人在皇城门外等什么重要的人。可是此时已过卯时，内城城门早已封禁，他又在等谁呢？
金吾卫甲士自然不知道他在等李寒山。所以李寒山再次出现在写有「中正平和」四字的牌楼下时，他不再是一人。张廷玉对李寒山行学生礼，兴许是下雪的缘故，他的声音温润如玉。
「老师。」
李寒山看到张廷玉肩头的落雪，知道他已等待多时，叹气一声，道：
「陪为师走走吧。」
两人结伴行走在白虎大道上，张廷玉故意放慢脚步错半个身位表示对老师的尊敬。
李寒山率先打断沉默。
「你何以知道我的行踪？」
张廷玉道：
「是陛下告诉微臣，您要来寿春。知道老师您肯定有要事要办，特意在老师达成此行目的之后守株待兔。」
张廷玉似乎想起什么接着补充道：
「原本打算在通州静待，突然想起老师不过胡拓江的习惯，就急忙来到皇宫内城外等待老师。」
张廷玉并没有隐瞒与陛下的关系，他知道当今天子与李寒山与北骊势同水火，但一面是自己蒙学恩师，一面是恩同再造的皇帝陛下，他所能做的唯有坦诚以待。世人都言张廷玉背叛了恩师李寒山，背叛了北人党才有现在的位子。张廷玉不去辩解，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甚至在自己老师面前他依旧如此，不刻意回避，不过分装饰。
李寒山道：
「这几年辛苦你了。」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张廷玉微微低头，不想让恩师看到自己眼眶微微湿润。
当年北人党溃败，朝堂中寒门出身的官员几乎全被扫地出门，唯独刚刚三十出头时任门下省散骑常侍的张廷玉留在了朝堂上。他成为当时朝堂的异类。北骊、寒族出身是他身上永远不可抹去的标签，即使他成为果郡王爷的上门女婿，在那个士族豪阀林立的朝堂的上他得尴尬境况依旧没有多少改观。之所以如此，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曾经北人党领袖李寒山的首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李寒山的衣钵传人依旧能立足在朝堂上，为了他，李寒山又到底付出多少代价。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华族出身，最最痛恨北人党的当今天子不仅默许了，而且对他青睐有加，不到十年之间，张廷玉从一个小小的散骑常侍一跃成为内阁大学士。张廷玉绝对是当今天子的红人，就连他那位在皇室中不受待见的郡王老丈人腰杆子都直了许多。
而且从东元二年的恩科开始，寒族士子进入朝堂的数量明显增加。东元二年的恩科遴选的士子出彩之多百年罕见，随着他们逐渐成为朝堂中坚力量之后，其中许多寒族出身的官员开始报团取暖，而他们的领袖就是李寒山。所以即使在内阁七人之中按资排辈儿，张廷玉资历最浅，但无人小觑。
李寒山自然晓得其中门道。张廷玉是他和先帝做的一笔交易，只是便宜了宋光义。李寒山保下张廷玉为的是保留下北人党在朝堂上的点点薪火，先帝之所以默许为的是有朝一日换来寒族的真心支持，而不是某一党派领袖的势力。宋光义在权谋方面不输先帝将李寒山这一手隐晦的暗棋变为明招不说，还成为他招揽天下寒族士子的招牌。
张廷玉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无有办法去改变。他的官位升的越快越高，就越无颜面见自己的恩师，他越是注重营建供应北骊的粮仓，越是觉得对皇帝有愧。但他只能如此，他将来的命运不在他的手里，至于是成为双方决胜的那一招还是成为弃子，他自己说了不算，因为他不是下棋人。个中心酸只有张廷玉自己知道，所谓人前显贵，内里头的苦闷只能自己扛。好在自己老师理解，这就足够了。
士为知己者死，张廷玉自认不如老师这般写意风流，但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所以张廷玉在听到老师与他讲「辛苦」时，长揖及地，而李寒山坦然受之。
师生之间，只要心意到了，便无需多言。
当年张廷玉在京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当时还在门下省做散骑常侍时，就寄宿在恩师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