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一百零六章 鸡毛令箭
    廖县令刚刚从堂中的屏风转出来,尚未来得及落座,抬头一看来者却是大吃一惊。

    来者一共四人,分坐左右两边,坐在后侧的两人身材健壮,他并不认识,但坐在前侧的两人他却认得。

    前些时候辽西典农都尉部校场比武的时候,廖县令也被邀请前去观看,还到公孙度的府邸赴了宴。那天正好州中李主簿和刺史之子陶应和族子陶升一同前来,与公孙度畅谈许久还驻歇在公孙度府中。陶升也就罢了,那天饮宴上陶应的表现却让廖县令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成熟老练的言谈举止几乎让人不信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先前廖县令还以为是为刺史陶谦打前站的使者,需要他准备迎候,却怎么也没料到是刺史家的子侄亲自前来。

    “两位陶家郎君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看见廖县令进来,陶应等人也不敢托大,全部站了起来回礼。

    “我等冒昧而来,倒是打扰廖令休息了。”陶应见廖县令久久方才从堂后出来,因而揶揄道。

    廖县令老脸一红,却也不敢发作,只好装糊涂道:“不知两位陶郎君前来所为何事?”

    陶应清了清嗓子,顿了一顿道:“廖令君,你大祸临头了!”

    一言既出,惊得廖县令和陪坐一旁的辽西功曹目瞪口呆。

    好半晌,廖县令才反应过来,言语结巴道:“陶……陶郎君为……为何如……如此说。”

    见廖县令如此表现,陶应和陶升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心道此计已半数得售,便道:“你县中募兵处在募兵之时以陈粮烂谷充当新谷分发给应募之人,被应募之人家眷发现提出调换后还打骂驱赶。廖令君,你可知晓此事?”

    “我……我并不知情。”廖县令说这个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前些时候募兵处折腾出的动静他哪能一点不知晓,当时他听说有县中大族参与此事,事情后来也被压了下去没有闹大,他便睁只眼闭只眼没有过问,如今被骤然问起,连忙撇清关系。

    “哦?那谁知情,功曹可知情?”

    陪坐一旁的辽西功曹是本地人,虽然并未参与这档子事,但对其中的猫腻自然略有耳闻,此刻见廖县令矢口否认,也连忙推脱道:“在下亦不知,此事乃是由兵曹主理,要不要唤来询问一番?”

    “问自然是要问的,只是募兵屯田一事朝中瞩目,竟有人胆敢在其中上下其手,廖县令与功曹竟丝毫不知情么?”

    廖县令此刻稍稍缓过劲来,分辨道:“募兵屯田一事事关重大,乃是由郡中直接操办,我县募兵处只是协同处置,此事下官的确不知情。”

    辽西功曹听到上司开了口,连忙顺着说了下去道:“正是如此,此次募兵分发的钱粮都是郡中分拨下来,我县中也只是经手而已。”

    “噢?如此说来,贵县那是全无责任了?那我就如此回去禀报家君,但凭家君示下了。”陶应说完后就作势欲起。

    廖县令见了连忙道:“陶郎君且稍待,且稍待。虽说我于此事并不知情,但属下经手之人或有……或有……知情之人,容我查访一二,或能查清此事。”

    “廖令或是想说属下经手之人或有贪渎枉法之人吧?”

    廖县令被陶应当面揭穿,面现尴尬之色,陶应却也不想廖县令下不来台,说道:“此次募兵屯田乃是当今圣上亲自过问,关系幽州士庶之安危,实在不可轻忽。我看廖令君与功曹虽不知情,但辖下发生此事,必然也难脱失察之责。家君车驾明日便到,若是届时廖令君不能给出个交代的话,恐怕不能善了。”

    廖县令一听事情仿佛还有转圜的余地,哪还顾得上之前的尴尬,连忙问道:“正是正是,依陶郎君看,下官现在该当如何处置为好?”

    陶应听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自称下官,也觉可笑,但他也没必要去纠正这种事情,回答道:“廖令君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用问我,我等只是恰巧经过,想着与令君有一面之缘,便来提前知会一声罢了。”

    话虽如此说,但廖县令与功曹自然不会真把他们当做“恰巧经过”,他们可不知道陶应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两人心知要把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必然要抓到替罪羊,并且把事情给查实得清清楚楚才能交代过去。

    两人既然有了主意,接下来如何查处的事情自然也驾轻就熟。当着陶应与陶升的面,廖县令吩咐把募兵处与仓曹的账册拿来核查,又吩咐人去请兵曹掾、仓曹掾前来盘问。

    面对胥吏抬来的几十捆账册,廖县令先是叫了与自己亲厚的主簿、主记、五官掾等相帮一同查验,但这些吏员本就不知为何要查验账册,加之对于摆弄算筹也谈不上精通。陶应见他们查验得很慢,便取过几卷账册由他和陶茂亲自查验,主仆二人拿出珠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动,便把几卷账册验算完毕,引得其他人频频侧目。

    陶应从仓曹和募兵处的几卷账册中核对下来,发现账册倒是进出相应,看似没有毛病,但其中的细目却大有问题。

    拿其中两笔来说,第一笔是仓曹账册记载,六月廿三日仓曹向王氏米铺购得粟一千石,偿付钱三十二万。第二笔是募兵处的账册记载,七月上旬募兵处共招募兵卒六人,支出钱九万,粟二百五十石。

    这两笔记载乍看上去也没什么毛病,但其中有两处极大的问题,第一是仓曹向王氏米铺购粟的价格为三百二十钱一石,第二是募兵处在以钱折粮支付募兵钱的时候,这粟价又变成了三百六十钱一石。

    第一个问题出在粟价奇高,虽然粮食的价格随着季节不同、地域不同、丰年荒年的影响而变化,但辽西这两年并未遇上大的灾害,六月又恰是麦粟的收获期,各家各户都有新粮入仓,乃是一年中粮价最为低贱的时候。这时节市肆中的新粟买卖都只开价两百余钱,若是大量收购甚至都能低于两百钱一石。仓曹居然用比市面上的粮价高出一半的价格收购王氏米铺的粮食,而且收购的是新粮还是陈粮都无从得知,岂不令人生疑。

    第二个问题则是向应募士卒兑付安家费的时候,募兵处又把粮价与钱的折算比往上抬高,导致三万安家费到手只得一万五千钱加上四十一石六斗粟。粟价被两次抬高后,导致应募士卒应得的安家费被大大缩水。

    由这两条账目便可知,仓曹、募兵处、王氏米铺在这中间定然做了手脚,而这样的账目绝不仅仅只有两条。

    账册上的事情,陶应已经查验出了一些,但账册之外,更有甚者。从公孙度、韩当等处已经获知募兵处分发的粮食中掺杂有好些霉变生虫的粮食,这王氏开着比市面上高出一半的价格,卖的不但不是新粮是陈粮,还是黑心烂谷。

    王氏之恶,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