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樊神医既然不是寿张本地的医者,而是游历到寿张的外郡人,随时都有可能继续他的游历旅程。若是错过了此人,下次再要找到靠谱的医者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事不宜迟,陶应决定立刻便出发,而且都不打算禀告父母,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陶应和陶升商量了一下,陶升也是个果决之人,支持他的决定,并且愿意随他一同前去。
陶应取过纸笔留书一封,然后叫过许耽和章诳,告知了俩人他将立即出发前去寿张请医者来为母亲诊治。
许耽和章诳通过这小半年与陶应一同经历的事情,早已经不把他当作当年那个顽皮小孩看待,而是把他当作真正的少主。现在陶应已经有了定夺,他们也能够理解陶应的所为,但许耽还是老成持重,一力主张要陪同他们前去。
陶应对于许耽的回复早有预料,他也早就习惯了作一个士族子弟,出门应当有人随扈。
本着此次出行以快为第一原则,许耽只带了两个骑术较好的家将随扈,连与陶应形影不离的陶茂都没有带,反倒是骑术较好的樊槐一同随行。陶升这边,也只带了三人中骑术最佳的习资一同前往。
整个队伍七个人,确足足带了十六匹马,一人双马都有多。在陶应等人控马驰出卢县西门时,留守卢县的章诳也将陶应留下的书信交给了陶谦。
陶谦打开书信一看,上面只写了寥寥十六个字,乃是:“闻寿张有神医,妙手可回春,儿去去便回。”
“这混账小子,又胡闹甚么!”
陶谦刚打开书信看过,便骂了一声。
跪伏堂下的章诳心中顿时一紧,但等了许久却不见家主继续发作。他大着胆子偷偷抬头瞄去,只见陶谦拿着信纸正自出神,虽然眉头紧皱,但嘴角边却隐隐带着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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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张,乃是兖州东平国境内的属县。
从卢县往寿张去,最近的路程便是从卢县往西经由平阴城穿过齐长城,然后径直南下,进入东平国的富成县,再往西南走经过东平国都城无盐县,再度过汶水,便到了寿张境内,总路程加起来有百余里路。
若是平时,这点路走慢点三天,走快点两天。但陶应心中急切,午前从卢县出发,到第二天日暮之前就走完了这百余里路。
进了寿张城,打听到了樊神医还在张孟卓家,陶应反倒不急了。他带人找了个地方梳洗了一番,扫去风沙,换上一身备好的干净衣物。
因着无论在什么年代,外貌协会的势力都相当强大,强大到甚至可以以貌取人。一方面自己有求于樊神医,自然得尊敬于他,从穿着方面也必须做到。另一方面樊神医目前所居的张家是本地望族,若是自己贸贸然一身尘土找上门去,怕是连门都进不了。
只见陶应换了一身绣夔凤纹朱色蜀锦直裾深衣,右侧腰间垂着虎纹羊脂玉珮,左侧腰间挎着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剑,脚踏饰虎首皂丝履。头发被整齐地往后梳至肩上,再用皂色镶金边细丝带从额头至脑后环绕一匝。
其余众人也俱是穿戴一新,马匹也被刷洗干净,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往城西张孟卓家而去。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迎面洒在陶应的身上,显得他面如莹玉,丹朱色的锦衣宽袖随着胯下小白龙的迈步而在晚风中飘逸,远远看去犹如一团烈火,身上的玉珮与佩剑亦是熠熠生辉。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瞧着马儿端的神骏。”
“这却是哪家的儿郎,生得如此标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几个人却带了这许多马,可真阔绰啊!”
“是啊,瞧这架势应当是去城西张家的罢?”
“肯定是了,张孟卓仗义疏财最喜好结交风流人物,似这等俊逸少年自然是张家的座上贵客。”
陶应一行虽只七人,却带了两倍多的马匹,所有人马都收拾得精神利落,走在道上气势自然不凡。引得道旁的好事人等评论纷纷,有些个通文墨的还吟起了诗经。
那张家的宅邸在寿张县城东西向主道的北侧,门口的老苍头早就留意了外面的动静,安排了人进去通报。
待得陶应一行驻足在张宅门前,投上门刺后不久,宅中门户洞开,当先走出两人。前一人约莫三十多岁光景,生得身高体壮,方面大耳,相貌堂堂。后一人比前者小了四五岁,面貌却是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冠帻齐全,锦衣玉带。
“哈哈哈!原来是有贵客到了,张邈见过‘一月足矣’陶二郎,‘内黄大侠’陶元亨。”人还未至近前,宏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陶应与陶升都是有几分诧异,因着仓促出行,陶应并未去问陶谦拿他的门刺。方才递上去的都只是兄弟俩自己简单书写的门刺,只有丹阳陶应和内黄陶升之名。不曾想来人开口就喊出了两人的姓字不说,还提到了各自之前的事迹。
更让陶应惊异的是,来人竟是自称张邈,张邈张孟卓,怪不得自己之前听说时觉得耳熟,原来是遇上了党人“八厨”之一的东平长者。
“我兄弟区区之名,如何入了东平豪侠之耳,实是受宠若惊乎!”
“哎!两位之名声远扬郡县,张某早有耳闻,可惜无缘一见,不知今日是什么好风把两位给吹来了?”
“兄长,不若请贵客堂内叙话?”
“对对对,是为兄疏忽了。此是我弟张超字孟高,请诸位堂内叙话。”
张家的宅邸占地颇广,进深好几重,庭院之中的槐、柏都是枝叶繁茂,很有几分家门兴旺的气象。
到了堂内,分宾主坐下,张邈开口道:“两位陶君光临寒舍,令我家蓬荜生辉哉!”
“张君过誉了,我兄弟实不敢当。敢问张君又如何得知我兄弟之微名。”
“陶二郎之名声我早就听闻了,习射一月便放言有必胜之把握,可谓少年有豪气。”
“而内黄大侠之名,我却是前些时日方才听经行此地的东郡轻侠儿提起,却也令张某人佩服不已。不料两位陶君却是族中兄弟,陶氏竟兴盛如斯!”
“好事乡民讹传罢了,不值张君一提。”
“不然,张某初见两位陶君,便觉得气度不凡,不凡之人自当行那不凡之事,父老乡亲亦是眼光不差。”
“谬赞谬赞,应今日前来,有一事冒昧相求。”
“小陶君且说来一听,张某人若是力所能及之处,必然相助。”
“应听说前些时日贵府有长辈抱恙,四处求医无果,却是被一个游历到此的医者给治好了,可有此事?”
“正是,那樊神医医术高超,我张氏上下均是感佩莫名。”
“这樊神医可还在府上?”
“家翁身体虽已无恙,但还有些虚弱,故而留了樊神医帮着调养一番。”
“应此行,乃是为家母求医而来。家母寒症郁结于心,历百余日而不见痊愈,应常自不安。故而昨日听闻寿张有樊神医者,便连夜赶来,以求能请得神医为我母诊治。此事,还望张君玉成。”
“甚么?贵兄弟连夜赶了这百余里路?却是辛苦了。”张邈听说陶应一天多时间从卢县赶到寿张,也是大为吃惊。
“应等多备良马,倒也还好。”
“小陶君果然孝心可嘉,只是这樊神医的行止张某却不能代为决定。家翁的病体已然大好,樊神医欲要往何处去,却是不知。”张邈说话间却是有几分为难,不是他不想帮陶应这个忙,而是他帮不了。
“这样,孟高,你且亲去将樊神医请来堂内叙话。”
“多谢张君。”
“哎,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邈闻令尊大人治下政绩历年届是郡国冠冕,不日即将升迁美职,届时小陶君亦将展翅高飞哉!”
“家翁只是用心为治下生民谋福祉,至于升迁云云,怕不是家翁所迫切之求。”
“观其子可知父矣,张某虽未曾有缘与陶令相识,如今却是略可知陶令之风仪哉!”
“张君过誉了,应行走郡县之时,亦是多有听闻张君之名。时人称赞张君轻财尚义,振穷救急,称诸于州郡之间,有东平豪侠之美名。”
“呵呵呵,不值一晒,不值一晒,些许虚名罢了。邈不能列位于朝堂,只能寄情于乡野之中。”
张邈的前半句还有些沾沾自喜,说到后来却隐隐泛出些吃不着葡萄的酸味来。
对此,陶应是能够理解的,党锢一事,断了多少士族子弟的进阶之路。而这些士族又怎会不对推动党锢的宦官恨之入骨呢?宦官集团与士族集团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也是不久的将来,天下大乱的起因之一吧!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徒奈何,冤家易结不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