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八十九章 数家之论
    陶升到卢县已经有十来天了。初到之时,听闻陶应去了蒙阴,还打算亲自前往蒙阴找他。若不是陶谦告诉他约定了一个月的归期,行动力很强的陶升指不定就真杀去了蒙阴。

    而今陶应依着约定的日子回来,诸人分别回了各自的家中向长辈报平安后,又纷纷聚集到了陶家的别院里。陈应与颜然不但自己来了,还都额外把陈登和颜敫给叫上,作为陶家小一辈的陶商自然也过来相陪。

    陶家别院中顿时热闹非凡,诸人都是久别重逢,新老朋友齐聚一堂。

    细数一下,有丹阳人陶商、陶应、许耽、章诳,有卢县本地人颜敫、颜然,有临淮人陈登、陈应、陈野,有内黄人陶升、汲陌、晏姜、习资,还有泰山人孙康、尹礼,若是把樊槐也算上,还多了个彭城国人,还真是五湖四海齐相聚。

    席中自然是叙别情,道衷肠,把各自那些个前事近闻拿出来抖落抖落。

    陶升得知了陈应、颜然、陈野几人就是与陶应一起赢下赌斗的同伴,还得知了陶应的弓原是孙康之父做给其弟,机缘巧合又送给了陶应。

    陶应等人也才得知,陶升那擒贼时负责暗中给吃食摊下泻药的就是“抹蜜儿”习资与“掉杯儿”汲陌的手段。一个在前头扯住摊主说话,一个趁机溜进厨房下药,配合得天衣无缝。

    也得知了绰号“傻大个”的晏姜在讨贼时冲在最前,很是杀伤了几个流贼,为此手臂上还挨了一箭,亏得皮糙肉厚又穿有皮甲防身才没有大碍。

    当众人又问起这些诨号的由来时,身材瘦小的汲陌是因着特别好酒贪杯,就像是掉进了杯子里一般才得了“掉杯儿”的绰号。

    晏姜则是从小生得五大三粗,每次与小伙伴一起去田里偷瓜摘果被发现时总是因为目标最大又身形笨拙被抓现行,才得了“傻大个”的绰号。

    说到习资的绰号时,外表颇为俊朗的青年却腼腆起来,原来这家伙口才很是便给,尤其是招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时嘴巴就像是抹了蜜一般,加之外形不错,就得了“抹蜜儿”的绰号。

    这些江湖事迹孙康、尹礼自然是异常熟稔,可陶应等人却是听着新鲜,尤其是陈应听得恨不得也立刻给自己起个威风凛凛的诨号。

    久别重逢之下,这一场饮宴一直从酉时进行到了亥时,方才各自尽兴,告别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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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前晚上睡得迟,但强大的生物钟让陶应还是早早地就起了床。念诗练拳后,按例到父母房中请安。

    “此次蒙阴之行,可从刘元卓处学到了东西么?”

    “回禀父亲,刘师学问深厚,孩儿日日请益,虽时间不长,但所得甚丰。”

    “嗯!有进益便好。除了学问之事,刘元卓还和你提起过旁的事情么?”

    陶应心想,父亲这是问数家之事了。

    从临行前父亲的训话来看,应当是不赞成自己加入数家的。但是当时在刘洪屋内,自己经过考虑还是入了数家门下。现在木已成舟,瞒骗陶谦就没有意义了。

    再说了,告别刘洪之前,自己通过刘洪送算盘给朝中蔡邕等人的事情,已经明告了自己入了数家门下,要瞒也瞒不了多久,迟早会让陶谦知道这事。

    打定了主意,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刘师还提过些旁的。”

    “喔?提了甚么了?”听陶应如此说,陶谦顿时眉头拧起,语气也愈发凝重起来。

    “刘师与孩儿提了数家之事。”

    “都说了些甚么?”

    “提了数家之来历,历代先师,以及数家之理念。”

    “你都称先师了,难道那刘元卓拉了你入了他数家?”

    陶应心想,父亲这反对自己入数家的心意已经是写在脸上了。若是自己说了是刘洪拉自己入门,必然会把刘洪给嫉恨上,反倒不美。反正自己已经入了数家,而自己与他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子,至多被他骂上几句便就揭过了。反正以前那个淘气顽皮的陶应也没少被骂过。

    “回禀父亲大人,刘师并未相邀,只是孩儿敬佩刘师之博学,又仰慕如先朝张丞相,本朝张河间般的数家先贤,故而恳请刘师收为门下弟子。”

    “你!好大的胆子!临行前我怎么嘱咐你的,让你只要潜心学问,莫要参与旁的事情。你倒好,自己求着入甚么数家。你可知道,现在已经是儒家的天下了!”陶谦听了陶应的回话,顿时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便斥责了陶应一通。

    “夫君,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应儿也只是拜个先生,又有甚么大不了的。咳咳咳……”甘氏心疼儿子,也牵挂丈夫,连忙出来打圆场,几句话说得急了,又咳了起来。

    “妇道人家,又晓得甚么。你且莫要说话,免得又犯咳。”陶谦虽说对甘氏的话不以为然,但见她咳嗽连连,也是放缓了语气。

    经过了甘氏这一打岔,屋中的气氛缓和了一些。陶应心想,今天若是不把这话题说开了,日后还是免不了有麻烦,还是得一次性解决为好。

    “孩儿不孝,引得父亲生气,母亲忧心。只是孩儿如此做,也有孩儿的考量。”

    “哼!”陶谦见陶应还要狡辩,碍于甘氏的面子不好再责骂,便想听听他又要如何辩解。

    “父亲曾教诲于我,潜心经籍之时,当得谨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之道理。又命我等以安平崔公为楷模,以治民为要务,以农桑为根本。儿深以为然。”

    “儿听闻安平崔公子玉、崔公子真,皆是农家弟子,其人博通儒学,又擅农学,掌郡治民,称诸于世。父亲令儿以崔公为楷模,儿私以为父亲心中实以世情为怀,并不囿于一家一派之学问。”

    “哼!好一副伶牙俐齿。”

    陶应拿陶谦自己说过的话来编理由,又隐隐拍了下马屁,让陶谦既不好反驳自己说过的话,又不能不承认自己不是以世情为怀,故而陶谦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松动。

    “儿亦闻前朝丞相张公,校《九章》,定历法,除叛乱,典司农,正礼乐,准度量,执宰朝纲,有莫大功勋于天下。”

    “本朝南阳张公,著《灵宪》,论《算罔》,赋《二京》,制地仪,历仕太史、河间、尚书,多有余惠于苍生。”

    “刘师,久在朝中,潜心天文、历法、数术,不谋显职,不群不党,守制三年,令人深敬。今蔡议郎又荐举刘师共校东观,审定律历,刘师即将重入朝中,可见数家之学亦为历朝所重。”

    “儿固知君子有六艺,乃‘礼、乐、射、御、书、数’,可见数之一道,本是君子必修。”

    “儿如今拜于刘师门下,正是谨遵历代先贤教诲,体悟父亲本意。只是孩儿并未禀明尊长,擅作主张,实有不该,请父亲责罚。”

    陶应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先引用了陶谦自己的话,再提了张苍、张衡等人世所公认的功绩,又夸赞了刘洪,还提到了刘洪马上要重新入朝为官,那君子六艺的论点更是无懈可击。说到最后还拿陶谦与历代先贤并举,又自己承认了个错处让陶谦可以有台阶下。

    而陶谦原本的火气,与其说来源于陶应加入了数家,还不如说来源于一个父亲对于儿子不肯听话,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自作主张的愤慨,亦或是两者皆有之。现在经过甘氏这么一劝,再有陶应摆事实讲道理的一番话,且看他态度还算端正,心中的气便消去了七八分。

    “你倒还知道错了。”

    “孩儿知错。”

    “刘元卓的学问是不错的,你且记得学些有用的,莫要只会卖弄嘴皮子。”最终陶谦还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没有再给脸色看。

    一旁的甘氏见自家儿子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像极了自己丈夫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比之丈夫当年又多了几分冷静沉稳,真是越看越欢喜。此时父子间态度有所和缓,便出言打岔道:“应儿,此去蒙阴,路上可是辛苦了,吃住还习惯否?”

    “回禀母亲,儿此次向学并不觉辛苦,吃住都还习惯。只是多有忧心母亲之疾,不知可曾好些?”

    “好些了,好些了,应儿前时所制之‘梨饴’、‘蛋糕’,我每日里都有吃,如今已经不喘了,只是偶尔还咳个几下。”

    “母亲身体有所好转,儿便心安了。在蒙阴之时,儿曾听刘师提过谯县有名医华元化,其人医术极是精妙,刘师与华元化昔年有交。可惜此人性喜周游行医,儿已遣人四处打探消息,若有那华元化的准信,儿自当亲去请来为母亲诊治。”

    “唉,哪需要如此劳师动众,这天气转暖了,自然也就好了。”

    甘氏对于疾病的认识还停留在当下,而陶应却是知道,咳嗽久了肯定不是好事,即便没有大碍也伤元气。只是在这等事情上,没必要说太多,自己默默去做便是。

    “孩儿知晓了,母亲请多加餐食,孩儿这就给母亲炖梨饴去。”

    说完,陶应便再度施礼,借着机会溜之大吉了。

    “这孩子,就是个急性子。夫君你也莫要再生气了。”

    陶谦此时态度已经缓和了下来,听了甘氏的话,便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胡闹,都是你给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