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三十章 案牍劳形
    有目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十来天过去了,陶应的军体拳已经练到了第二套,《诗经》也已经念完了周南、召南、邶风,抄写的竹卷都堆成了堆。

    搁下笔,端起小猴儿送来温好的羊奶慢慢啜了几口。自打前几天去颜家城外的农庄观看章诳和陈野两人射靶时,发现颜家的农户在挤羊奶,陶应家便有了新的饮料。

    这时候中原地方的人们还没有喝牛奶羊奶的习惯,汉民族历来是以农耕为主,畜牧渔猎只是辅助,畜养的牛羊也多用来耕地,富余的用来作肉食。

    喝牛羊奶甚至马奶此时还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专有习俗,少部分边地汉人也会效仿,但流传到中原腹地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

    颜家的一个马夫早些年曾经在北方生活,不堪鲜卑年年入寇打草谷,才颠沛流离逃难到了济北,一家人寄身颜家为奴。

    因着是北人,惯会照料牲口,时间久了颜家的大牲口全都交给了此人打理。

    他见母牛母羊下了崽子,便按照之前的习俗,取一些牛羊乳自个儿喝。期间也给其他人喝过,但多数人都不习惯那股腥膻味,还有些喝了腹痛拉稀,于是大家就都敬谢不敏了。

    陶应却知道这是好东西,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正在发育,极度需要补钙。

    至于腥膻和喝了容易不适的缺点,只需要高温加热就能祛除腥膻以及杀菌,初次喝奶的人只要少少地饮用,不要一次性大口喝,就不太会引发乳糖不耐受的反应。

    所以现在每天颜家的马夫都会送来一小罐新鲜的牛乳或者羊乳,他对于陶家的小郎君与他有一样的爱好很是高兴。吩咐丫鬟高温煮过之后,就放凉备饮。

    初时陶应还不敢喝很多,多下的就分给了小猴儿和大笨牛,小猴儿贪嘴一次性喝多了果真拉了几回肚子,而大笨牛的胃显然构造特殊,喝的比谁都多还快,却一点事儿没有,可把小猴儿气得不轻。

    上半日的功课已然做完,离吃饭还早,陶应便打算在县衙里随意逛逛。

    之前的陶应整天只知道玩耍,自然不会关心县衙里是怎么处置公务的,而现在陶应对一切都有着无限的好奇。

    进入十月,对大汉朝所有的地方官吏来说都进入相对清闲的季节。因为汉民族的农耕习性,民以食为天,粮食自然要从田地里产出,所以春耕秋收是天大的事情,地方政务大多都围绕着农事而运行。

    比如开春要劝农,入夏要防旱防涝防虫,进了秋天要组织抢收春粮,有些符合条件的还得抢播冬粮。

    进了晚秋后,老百姓没有特别多的农活,就可以修缮修缮屋宇,捯饬捯饬农具,这时候还要储备过冬的粮食,称之为冬藏。

    每年的元月朔日是正旦,也就是新年第一天,但汉代的财政年度却起于十月,止于来年九月。

    这当然也有道理的,**月间,春粮已收,老百姓有钱有粮可以交纳赋税,地方官吏们就会组织人手下乡把每年的赋税大头给收齐了,才好把账目做得漂漂亮亮地上报请功。

    但十月间也不是所有官吏都无所事事,比如颜然的大兄颜敫。陶应逛到颜敫的衙房时,发现他正拿着一卷案籍在研究,看得很仔细,仔细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一边看一边还在摆弄一些筹片,不时停下来写上几个字。

    跑到近处看,才发现颜敫正在查看验算今年的赋税,摆弄的几个竹筹应该就是所谓的“算筹”。

    陶应本还在想主记什么时候也要管税赋了,后来才想起来因为之前的簿曹掾久病不能署职,原本是县令主记的颜敫几天前被陶谦委派暂署簿曹。

    看了一会,发现颜敫虽然读书拿手,但算数实在是普普通通,加之算筹用起来又比较复杂,所以进度比较慢。于是陶应拍了拍颜敫的肩膀说:“士荣兄堂堂主记兼簿曹掾为何亲自验算这些赋税?不是有书佐么?”

    颜敫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正拨弄的算筹也掉下来打乱了,回头正要发作,见是陶应,只好苦笑道:“哎!二郎啊,你就别取笑哥哥了。县尊是让我暂署簿曹,可原先的刘书佐在簿曹做了十几年,正等着曹掾老病后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升任,现在看到升迁无望,哪里还肯老老实实地配合哥哥我查点验算。你看你,好好的与我家二弟去准备习射吧,为何来打搅我,害我算了半天又要重新算过。”

    “这有何难,他若是不愿配合,那就另找愿意做的。家翁既然令你暂署簿曹,自然是放心不下他,加之更看重士荣兄你啊!此事上,必然会支持于你。”

    “至于验算,你用那算筹实在太累了,且看我的。”说完陶应取过刚才颜敫正在验算的简籍读了一遍:“光里八月百一十二算算百二十钱一万三千四百四十钱正付平阴佐建吏松卩”。

    这年头没有标点符号,看上去就是辛苦,但陶应这几天也没少读书,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这句话写的是“光里,八月份,一百一十二个人交算赋,一算一百二十钱,共一万三千四百四十钱整,付给了平阴乡乡佐‘建’的属吏‘松’,最后一个‘卩’通‘节’,也就是结清的意思。”

    读通了这句话,陶应拿了一支笔,也不蘸墨,只蘸了些水,在书案上列了个112x120的算式,很轻松的得出了13440,这条数字是正确的。

    颜敫看着陶应用水笔画着或直或弯的符号,很快画了一堆,然后就对他说此条账目无误,心想听自家二弟说陶应前些日子去岱山曾遇到一仙师有意收他为弟子,这符号莫不就是仙家术法?只是这仙家术法为何要用来计算赋税,不过倒是计算得快,我用算筹算了好一会,他片刻就算好了。

    想到这里,颜然结结巴巴地问:“二…二郎,你这…这是什么术法?可是高…高人所授?”

    陶应恍然大悟,这阿拉伯数字以及竖式对于颜敫来说无异于鬼画符,所以才会这样问。

    至于说什么高人所授,陶应想了想,以前小学数学老师若也算高人,那高人也太掉价了,就答道:“非是什么高人所授术法,乃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着玩的。”

    见颜敫一脸不信的样子,陶应只得拿过一支竹简,提笔蘸墨把阿拉伯数字与汉字一一对应的写下来,想了想,又将加减+-x÷与汉字加减乘除也写了出来。

    指着竹简上的字与符号对颜敫详细解说了一番,待他明白这些汉字与符号之间的对应关系后,陶应拿起水笔在书案上演示了较为简单的四则运算,一边演算还一边念着颜敫能够听懂的“九九歌”口诀,这样才算是让颜敫基本搞明白了竖式算法。

    看着颜敫依样画葫芦地演算陶应所列的加减乘除,陶应仔细想了一下,他以前背过此时的“九九歌”,与二十一世纪的“九九歌”不一样的是从“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九七六十三、”开始,一直到“二二得四”结束,共三十六句。

    按说这“九九歌”正念反念都是一样的,颜敫计算两个三位数相乘要花很多时间,显然不是算法口诀的问题,而在于熟练度与辅助工具。

    他用算筹来辅助计算,单个的数字表达需要用一到五根算筹,若是复杂一些的三位数字就要用到十几根算筹,而两个三位数相乘需要用六步来完成,期间算筹要变动相当多的次数,一会加减一会纵横,而且每一步过程无法如竖式一般清晰可见,每进行一步则整个算筹阵都会变化,如果一步错则步步错。这就是算筹的弊端,繁复且不直观。

    像陶应这样一直用清水在书案上演算也有很大的缺点,水渍过一会就会干掉,而且水渍并不算清晰,若是步骤太多,也很不理想。如果在纸张上用竖式计算法来演算当然是最佳的方法,每一步清晰可见,而且步骤相对简化。

    但是陶应也知道这样做的难度太大,不在与竖式计算法难以掌握,而是当下纸张还比较贵,不可能用来计算这些日常事务。

    退而求其次,陶应认为沙盘计算也不错,简直就是没有成本,可以作为日常演算的辅助工具。另外,如果是大量日常数据的验算,则首推算盘的速度高效,在算盘上拨动几下就能轻轻松松完成的事情,估计用算筹得几倍的时间。

    “士荣兄长,这些赋税你要核验多少?要多久完成?”

    “今年的赋税简籍,得有十几卷吧,这才是第三卷,具体多久还无法得知。”

    一个县赋税账目就有十几卷这么多,想想他们之前所使用的方法,怪不得做小吏会“案牍而劳形”,陶应感慨了一下道:“士荣兄长,不用担心,我这几日制个工具给你,包你一日千算,进展神速!”

    “啊?二郎你不是马上就要和台家兄弟比试射术嘛!我核算赋税只要多花费些时间,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刚才演示的这个算法就不错,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就不要再麻烦做什么工具了,毕竟此次比试事关重大。然弟这几日也日日紧张苦练,我休沐时候回家,看到他一大早就在院里练习开弓呢!”

    听到颜敫这么拼,陶应也是小小感动了一下,便道:“士荣兄长见到小然时候关瞩他莫要练习过度,以免伤了身体。至于这个工具嘛,小事一桩,不费什么精力,过几日你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