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末英杰逸闻录 > 第十九章 颜子后人
    东汉一朝是儒家学说大行其道的朝代,自中兴一帝光武以来,每一任皇帝至少从表面上都尊崇儒学。

    创立了儒家学说的孔子已然称圣,据传孔子当年有三千多门徒,后世好事者将其中一部分佼佼者列了两份榜单,便是“孔门七十二贤”和“孔门十哲”。

    且不提这榜单是否名副其实,但这两份榜单中均名列榜首的这人却不得不提,那便是颜回颜子渊。

    据传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其人之学识渊博而德行益彰,孔子曾要他和子路“各言尔志”时,子路答以:“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撼。”而颜回则以“愿无伐善,无施劳”。

    若从马洛斯需求理论来看这两人之志,则子路仍然停留在出有豪车、衣以锦服与朋友共分享的物质与社会地位需求上,而颜回之志已然超越了自我实现的需求,乃是以天下为己任。

    “欲内修己德、外施爱民之政”的宏大志向,孰高孰下一语便知。

    惜天妒英才,子渊先孔子而逝,在鲁城东防山前,孔子也不由垂泪而挽歌:“噫!天丧予!天丧予!”

    颜子与其师孔子一样,都是鲁国人。七百年来颜子的后代在齐鲁大地上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其中一支迁徙到了济北。

    这一代济北颜氏的家主是颜子的第二十一世孙颜亮,颜亮其人虽然学识德行可能不及先祖,但颜子有两点却是被他学了个足,便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和“世以混浊莫能用,故一生不仕”。

    作为颜子后裔,也是济北有名的士族,县郡州各任长吏自然对其多有辟命,但颜亮显然志不在此,更是对时下外戚宦官党人反复争权夺利却不恤民生十分不满,因而对这些辟命全都拒绝了,只是在家闭门谢客,潜心学问。

    世家大族自有世家大族的利益诉求,颜亮自己可以不求仕进,但不能妨碍族中其他子弟入仕之途,尤其他也知道,士族之家若是长久无人仕官亦非好事。

    故而,熹平四年,新任卢县令陶谦征辟颜亮十六岁的长子颜敫为主记时,颜敫就欣然应命了。

    汉时,大大小小的吏员,上至太尉下至亭卒平日里都是要住在官舍里的,所差者太尉会有特别宏大的官邸用以办公加一家老小休住,而亭卒则只能挤通铺。

    作为一县主记史,颜敫也是要住在官舍的,虽然没有大官邸但是单独的精舍还是能分到一间,因而与陶家上上下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平日里颜敫和小屁孩陶应自然没什么交往,但和陶商倒是颇为相得,两人差不多的性子都比较严谨爱读书。

    颜敫家就住在城北靠近济北王宫的地方,那边集中了一些郡县富户,离着卢县官舍也不远,因而颜敫的仲弟有时候会到官舍来送些家中吃食和书籍,顺便请教兄长一些学问,一来二去颜然与陶应、陈应俩也混熟了,有时候便一起玩耍。

    俩纨绔到了颜家宅地隔着一街之地时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便不再前进,陈应对陶应努努嘴示意让他去喊人,陶应摇摇头却对陈应家的家仆努努嘴。

    陈应叹了口气只得派一个老成的家仆前去颜府传话,说国相家二郎相邀颜家二郎一起习练弓马后,一行人便在街边等待。

    俩人这番做作其实是有原因的,往日里俩人也没少去找颜然玩耍,虽然其父颜亮看着国相和县令的面子不阻碍自家儿郎和这俩纨绔交往。

    但每次被颜亮见着都会如同老夫子般谆谆教诲一番,不说得俩人耳根子生茧不罢休,因而这俩兄弟谁都不愿意送上门去挨一番教训。

    没过多久,颜然也带着俩仆役,携弓牵马一脸喜悦地出来了,毕竟少年人心性,被严厉的父亲管教多了,也渴盼小伙伴能来找他透透气。

    颜然与陶应好久不见,自有一番别情叙说,待得陈应越俎代庖添油加醋地把不久前听来的见闻卖弄过后,仨人才商量着要去哪里习射。

    颜然毕竟是地头蛇,说北门外最是宽阔,往北六七里路便是邾山,虽然邾山不高耸但也是城中世家豪族经常去射猎的场所,俩人见颜然说得头头是道,自无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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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县原属泰山郡,章帝时才分卢县等置济北国,因而县境内受泰山山系影响,有着众多不太高大的小山,卢县县城便处于几座小山所围拢的一小片平原之中。

    出北门,远远望去,邾山、巫山、敖山、具山从西向东渐次排开,远望群山环绕近处沃野之中,倒也有几分野趣。

    仨人骑术都是寻常,只是缓缓打马前行,小白龙身上鞍辔齐备,但是陶应却没有骑乘它,依然牵着它跟在自己马后,这家伙一出了城看到天地广阔便特来劲,兴奋得又叫又跳,前窜后跃的。

    到了邾山脚下,家仆把一个箭靶竖在远处。

    这年代的箭靶和现代箭靶不太一样,乃是一面方形大木排,用支架牢牢固定在地上,箭靶上除了中心处一点红心外别无他物,不似现代箭靶是圆形且较小,中间还有一道道计数的环。

    有汉以来,北方的游牧民族始终像悬在中原王朝头上的利剑一般,鞭策着中原王朝勤修武备,以防备来自北方的恶邻时时刻刻想要来自家抢钱抢粮抢女人。

    西汉时每个成年男子都要集中在一起习射,乃至于将射礼融入了日常礼法之中,直至光武中兴后,怀悯天下百姓,息兵兴农,废除了内郡乡射之制。

    但有见识的士族之家对子弟仍然是要求必须熟习射御之术,陶应的两个小伙伴都比他大着一岁,家中要求也严,在家人的督促之下也已习练过弓马之术。

    颜家自古以来以文名显耀于世,并不以武见长,虽然颜然做什么事情都挺认真,可是无明师指点,不得其法。

    陈家倒是文武兼重,陈应的从祖陈球当年在零陵太守任上遭遇荆州兵朱盖等叛乱,在桂阳太守任胤弃城而逃后叛军几达数万进而转攻零陵。

    陈球死守不退,召集官吏与城中百姓坚守没有城墙只编木为寨的零陵城十多天,等到援兵抵达后更反攻叛贼,斩杀叛军首领朱盖,声名远扬天下。

    不说远的,陈应的大兄陈登虽只比他大了两岁但性子和他完全不同,每日里学文习武孜孜不辍。

    陈应虽然家中有人指点,但为人疲赖,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初时都兴趣盎然,待要多加习练就没了劲头。

    故而在开弓试射之后,陶应发现两位好友的射术比之刚刚习射三五天的他也好不了哪儿去。

    最先射的颜然射法平平无奇,三箭里头两箭上靶一箭擦靶而过,上靶的两箭离开红心也都差着挺远,颜然摇了摇头显然对自己的表现也并不满意。

    接着出手的陈应乍看之下气势十足,弓开满月也不停顿就箭出如电。

    然后……就没有了。

    他的第一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陈应顿时涨红了脸皮,后两箭就规矩了许多,瞄了半天才射出去,一箭上靶一箭差之分豪。

    待陈应射毕三箭,陶应上前接过他的弓看了看,又试着开了开,戏谑道:“我还以为几天不见陈二郎变成大力士了呢!原来这弓软得上吊都吊不死人啊,说说,这弓有两钧没?”

    “哈哈哈!太硬的弓开多了这不是手酸嘛!这弓是我家客卿特意找来的,大约或许有两钧吧?”陈应倒是脸皮够厚,毫不在乎的样子。

    “嘘!”换来的自然是陶应和颜然齐齐鄙视。

    “我说两位仁兄,我记得你们俩几个月前就开始习射了吧,怎么进益不大啊?”

    颜然摇摇头表示他们家对射术不是很看重,也就没有多加习练。

    陈应则大大咧咧地表示他练是练了,就是练多了手臂酸脖子疼,反正也没指望杀敌建功,要是家中有事也有父兄顶着,所以也就那样了。

    陶应对此很无语,只得摇摇头静了静心,取过柘木弓又从箭壶里挑了三支箭。走到刚才两人射箭处,将三支白羽箭插在身前地上一字排开,两箭之间各有一拳之隔,双脚齐肩站定。

    左脚微微在前,弓举平肩,拇指扣弦,食中二指搭住拇指,忽地一个扭腰摆胯,两腿不动,上半身处侧转,右手弓开八分,摆出了一个双手双肩几成一线的姿势。

    前后手略一调整瞄靶,后手倏地一松,弓弦发出一声“嗡”的声音,随后保持射出的姿势一两个呼吸的时间才收弓回身。

    一旁的陈应和颜然看着陶应从开始取弓直到“嗡”地一声响,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靶上看去,却恍然发现陶应根本没有搭箭只是空引弓。

    颜然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却没说话,陈应却是个憋不住的性子。

    正要开声时,却见陶应略一弯腰从地上抽了支箭,顺势起身开弓引箭一气呵成,只听“嗖”地一声破空而去。

    众人目光都紧跟着白羽箭疾驰,只见靶上红心往下一尺许处多了一箭,却是比刚才两人射在靶上的三箭位置更近红心。

    “好!”“好!”陶茂见着自家小郎一箭之下就力压另两位郎君,赶紧大胜叫好,其余人也跟着叫好起来。

    陶应却仿佛没有听到似地,深深吸了口气,调匀一下呼吸,再次弯腰抽出一支羽箭,重复同样的动作,略一瞄准又是“嗖”地一声,“啵”羽箭再次应声中靶,落在红心左上侧半尺许处。

    “好!……好!”这次不止是陶茂,所有人都齐声高呼起来。

    第二支箭射出后,陶应举着弓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仿佛在体会这一箭射出去后的感受,然后放下弓再次调整呼吸,几息后抽出最后一支箭,在众人的屏气凝神中送出第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