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月影之轮 > 第二十章
    卡罗鲁奇披着由他的私人裁缝早就缝制完的华丽长袍,戴着那顶雍容华贵的红色四角王冠阴沉着脸端坐在黑晶王座上,同时用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瘦手抓着王座的扶手,好像生怕有谁会把他从那上面踢下来一样。

    但他是不会把已经到手的王座拱手让给任何人的,那上面镶嵌的无数珍宝奇石在晌午的光辉之下正把卡罗鲁奇烘托得光芒万丈——这些平淡无奇的东西到现在还是唾手可得。

    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了——是的,确实有些时间了。

    现在他只能回忆起他开始走上这条路时候的东西了——占据那绝大部分的都是隐瞒和欺骗,他从来没有失误过,更谈不上失败——包括这次。

    卡罗鲁奇的双手握紧了扶手上的两个镀金狮头。

    他专注于居高临下的眼神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什么,觐见厅中央的库仑瓷砖拼贴画中沾上了一些污渍,可能是他自己刚刚路过城堡后花园的时候脚底下沾上了一些那里的黑土,又或是不称职的仆从没有用心打扫这里……噢,不对!那应该是掺和了阿尼夫和艾格尼丝血液的干渍。

    是的,那就让它继续留在这里吧……

    而且卡罗鲁奇现在也没什么余力关心这些东西,那些刚刚被他赶出脑袋的东西又重新被塞了回去——他似乎已经走神很久了。

    教会的政变并没有像卡罗鲁奇设想的那样如期进行,甚至可以说和他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

    在六国中,可能只有杰那德里和圣加然茨尔的教会完成了夺权的目的——而领导后者教会的那几个蠢货竟然在追捕那个婊子和她的情夫的时候给几个圣加然茨尔王室陪葬了,唐纳修和他笼络的角斗士、雇佣兵和刺客也没能挽回败局,圣加然茨尔的皇家自卫队拼死的抵抗最终为萨达希拉斯争取到了反抗的时机,结果教会夺权的成果就这样拱手还给了那群无知者。

    而在翼城古堡的教会比起上两者来更是溃败,他们甚至没能攻破城堡的第二道防线就被银翼卫队的预备军消灭殆尽,卡罗鲁奇安插在翼城古堡的祭司团丝毫没能改变局势,他们掌握的魔法简直就像是杂耍的家伙满是破绽的杂技一样。

    不过庆幸的是那群没有领导者的一盘散沙还在没日没夜地探寻政变的起因和磋商对策,他们当然不知道卡罗鲁奇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一切政变都起源于一个暗中活动的教会,他们还向他们的国王发出急件,但却无法得到任何回复。

    莱尔提尼亚的情况现在也依然不容乐观,尽管搅乱那场婚礼的海盗或多或少为教会的政变制造了幌子,但那终究还是掩盖不了的事实。高度戒备的莱尔里舰队调走海军之后的剩余部队在教会政变的同一时间就做出了回应,留守在莱尔提尼亚皇城的李·塞古耐勒斯立即组织了莱尔里舰队剩下的精英部队进行了一系列战略性反扑和围剿。

    莱尔里舰队分别在皇城的落英广场、紫金花大道中段的老城区和西城郊的鳞光湖湖畔对发动政变的教会人员进行了长达两天不眠不休的围困。

    直到祭司向卡罗鲁奇发出消息,教会和莱尔里舰队的对峙还在继续——而在卡罗鲁奇眼中,莱尔提尼亚教会无疑已经失败了。

    至于辛格特和盖斯奎里尔,这两个小国家剩余的武装力量原本就十分薄弱,教会在其中也并没有占据到足以让卡罗鲁奇能够高枕无忧的份额,当初他特地派出了费迪南德和卡里安置区的一众祭司提前支援两国教会以确保获得这两个国家的控制权。

    结果盖斯奎里尔确实落到了卡罗鲁奇手里,而辛格特的一部分教会成员却在政变将要成功之际笼络了当地的地痞和强盗对教会反戈相向,那群只懂得打家劫舍、劫掠女人的东西竟然妄图取代教会的地位成为辛格特的统治者——这可真是讽刺。

    教会的内乱给了辛格特残余部队喘息之机,他们成功地据守在辛格特中心城市拉佐里尔附近等到了剿灭联军的回归——是的,被教会士兵占领的联合防线根本无力抵挡剿灭联军的长驱直入,他早应该知道的。

    加布力尔率领的联军只用了半天就扫除了联合防线整个营地的教会组织,在剿灭联军和两个城池的幸存者汇合之后,辛格特和盖斯奎里尔的主导权想必又会重新被夺回去——意料之中,几天前联合防线最后一封教会信件之后就再无音讯,那时候卡罗鲁奇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了。

    或许卡罗鲁奇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要想推翻六国根深蒂固的统治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失去国王领导的军队即使在祭司面前依然有一战之力;又或许他太心急了,本以他极其恐怖的耐心来说,就算再以杰那德里大主教的伪装筹备几年也绰绰有余的。

    不过这些也并不是问题——只要他还坐拥杰那德里的黑晶石王座和迈尔斯领导的红盔卫队余部,以及地牢里的那四个前国王,所有政党政权终究会重新回到他手里。

    而且他还有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城堡上方皇冠顶的华丽珠宝装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地反射着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它们就像觐见厅两旁无数的暗孔一样覆盖了整座城堡,只要他呆在觐见厅里就是安全的。

    卡罗鲁奇侧过眼睛扫过右边墙上那几排用于施放魔法闪电的暗孔,那上面的淡蓝色咒符还依稀可见,表明这些东西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布置完毕,直到昨天它才在试验中达到了卡罗鲁奇想要的效果。

    卡罗鲁奇的祭司顾问团为他创造出第一个由人类编注法术细脚的魔法,它能够依附在固定物上以一定频率时间自动充能来对外射出魔法箭。

    虽然构筑这个魔法的细脚都是比较低阶的,不过用来付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卫兵绝对绰绰有余了。

    至于萨达希拉斯,比起那些没头没脑的卫兵来他还是相当棘手的,卡罗鲁奇的祭司们只从这个精灵身上学到了冰山一角的魔法,他的脑袋里还藏着很多卡罗鲁奇想知道的东西——如果可能的话,卡罗鲁奇甚至希望能亲自剖开萨达希拉斯怪异的脑袋好好研究研究精灵脑袋的内部构造。

    但如果除去萨达希拉斯的魔法,他就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瘦竿子,卡罗鲁奇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侧过头看了看觐见厅通向后堡和政务大厅砖石道路上崭新的地砖——那是用于阻隔短距离传送术的黑曜石。

    很庆幸在杰那德里的宝石之中能找到对魔法有如此隔绝性的材料,这种地砖还特地被用在地牢和城堡其它重要通道上,而且教会的一部分精英士兵也已经把武器换成了黑曜石材质,卡罗鲁奇给他们的权限是,如果遭到反抗,允许处决包括萨达希拉斯在内的任何人员。

    卡罗鲁奇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和他们的会面,以四个国王的性命来胁迫军队击杀萨达希拉斯,继而清扫来自莱尔提尼亚的最后威胁,并完成六国统一的壮举……荣耀的时刻已经来临,他的王座即将成为六国统一的标志。

    觐见厅侧后方的一扇镶嵌了无数黑曜石的铁门打了开来,伊诺修略微向厅内探了探脑袋,随后拉了拉他的祭司长袍从门后疾步走到了卡罗鲁奇面前向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双手互负着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卡罗鲁奇的王座边上等待他父亲的指令。

    卡罗鲁奇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向觐见厅后方的几个卫兵打了一个手势,那些卫兵用军礼回应着,然后进入了地牢。

    卡罗鲁奇再一次抓紧了扶手上的两个镀金狮头,他知道艾莉一定会带着萨达希拉斯闻风而来,那么他就必须留在觐见厅里等他们,以免出现一些意外,至于那些不知死活的军队,迈尔斯似乎想会一会他们,这也恰好替卡罗鲁奇争取布置魔法陷阱的时间。

    他会很期待当他向霍尔下达杀死艾莉时候那个婊子的表情的。

    基塔里特的现状就像鬼节的时分一样诡异,黄昏的斜阳从城镇另一边的山头扫过来,毫无生气的惨淡阳光径直穿透了原本应该熙熙攘攘的中心广场,然后直射在杰那德里城堡上空猎猎作响的狮旗上,仿佛只有它是基塔里特唯一一个伪装成活物的东西。

    恣睢的冷风肆意横行在城内空荡的街道上,伴随着愈渐暗淡的残阳上演另一幅死气沉沉的画面,却将曾经的喧闹扼杀在漫天遍地的萧条中。

    街道口没有任何摊位、搭棚,甚至都没有人影和谈话声,只有从某个街角依稀传来的一阵零零碎碎的军靴踢踏声,但也很快就变得不再可闻。教会和反抗军士兵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剩下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黑红血渍。

    不知哪个街头巷尾的鸣冬虫却突然开始了它们不合时宜的聒噪的演奏,杂乱的虫鸣就像疾风骤雨打在琉璃窗上发出的无休止的敲击一般此起彼伏,但这在下一刻也因为一声马蹄铁踩在枯叶上的撕拉声戛然而止。

    霍尔捋了捋他坐骑的鬃毛示意它安分一点,似乎就连这匹马都察觉到了散播在空气中的异样,不停轮换地踮落着两只前蹄来缓减自己的躁动不安。

    如此顺利地返回基塔里特已经出乎了霍尔的意料,甚至是他们在进入杰那德里地界之后就没有遇到过任何有组织的阻拦。

    联军已经尽可能地保持了隐匿的行踪,但行进中的军队难以保证不被卡罗鲁奇无处不在的侦察兵发现,而即便如此,也只有极少的教会散兵游勇曾经出现在联军的视野中,然后就像一只只塔布羊一样尸横遍野。

    最后联军索性刻意地暴露了行军进程,以便召集那些没有途径反抗的非政府军、农民、工人甚至手工劳作的女人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而在联军对外公开行军之后,他们遭遇的教会士兵反而开始变少,这不得不让霍尔心生疑虑——这已经不像是夺权以后一个城池该有的模样了,反倒更像是……一个陷阱。

    霍尔也开始怀疑当初在联合防线分散兵力是否是个明智的做法——当然,他从来不为身后跟随的士兵只有屈指可数的程度而担忧,那从不是这位将军取得屡屡战功的主要原因——但来自东部王国的急件络绎不绝地抵达联合防线告知军队各地政变的噩耗,让联军不得不照顾到东部两国,盖斯奎里尔和辛格特参与剿灭行动的大部分士兵都在他们高级军官的带领下撤回了各自的国家参与和政变教会的斗争,现在跟随霍尔回杰那德里的只有卡尔、加布力尔和他们麾下的几队士兵。

    他当然坚信教会人员的数目并不在多数,他们只是利用了军队出征的空档才有机可乘,但眼下他却对跟随自己返回来的士兵们能顺利从教会手里夺回政权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如果卡罗鲁奇确实是主导政变的始作俑者,那么他一定会想到剿灭联军必将发起反扑,而唯一能够阻止联军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办法……

    普雷斯科特尽力压抑自己愈显急促的呼吸来平复冲动的念头,他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教父会是策划这一切的人,就在半个月之前他还刚刚和他的教父和解,结果几天前他的教父就派雇佣兵来刺杀他,现在又有人告诉他,他的教父要夺走法兰斯纳乃至六国的基业……普雷斯科特恨不得快马加鞭冲进城堡找到他的教父向他当面对质,他当然希望从卡罗鲁奇嘴里听到的不会是肯定的答案。

    马蹄和军靴声开始从外郊向城内推进,鲜嫩的菊叶花瓣在士兵头上翻腾,破碎的木栅条从士兵脚边滚过,似乎现在由它们来执行迎接剿灭行动凯旋的军队。

    卡尔命令一部分持盾护卫和重装步兵从冲锋部队分散到主队两翼,同时各自卸去一些不必要的负重继续前行。

    普雷斯科特战战兢兢地跟随部队经过大教堂所在区域附近的十字街头,经过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傍晚祈祷的时间了,但大教堂里却没有传来圣钟声或是祈祷声。

    在路过十字街头的时候,普雷斯科特特地望了望大教堂的那条路,大教堂门外已经积了一堆落叶和碎枝条,看上去它们已经被穿行的冷风遗弃在教堂入口的折角处好几天了;教堂的那两扇铰链木门如常敞开着,但从普雷斯科特骑马的角度却看不到里面有任何人,教堂的长椅也空空如也;甚至在镶嵌在木门上的木饰镂雕上还夹带了两片显眼的碎叶,普雷斯科特怀疑这两扇门可能从几周前打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被合上过。

    最后终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霍尔视野中,他穿着一身独特的盔甲带着众多士兵、重刑囚犯和角斗士阻止了联军的行进,那一身鲜红光亮的盔甲使得霍尔大为惊讶,它的主要纹饰是杰那德里的狮形徽记,徽记周边用银白的线条勾勒出一条瑞斯塔的简笔画——那是阿尼夫曾经穿戴的盔甲,而在霍尔确认盔甲穿戴者身份之后立即变得怒不可遏,迈尔斯——一个刚从中士晋升的上士——竟然不分尊卑地穿着王室成员才有资格穿着的红盔。

    “欢迎来到我的国家,蠢货们!”迈尔斯撩开面甲用沙哑的声音干笑着站在中心广场的瑞斯塔神像的祭台上居高临下扫过霍尔和他身后的部队。

    “上士,审视你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触碰这套盔甲!”霍尔拔出手半剑怒不可遏地大声斥责他原先的部将。

    迈尔斯狡黠地耸了耸鼻尖,然后张开双手向所有人展示着那套盔甲在他身上是有多么合身:“这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多么合身!我都不记得它是否有过上一任使用者……噢!好像确实有一个昏庸的家伙曾经觑于这套盔甲,可他现在在哪里呢?我猜是在基塔里特外郊的乱葬岗里!他已经和你们的王后一起随着法兰斯纳旧政权下地狱去了!”

    “不!这不可能!你不敢这么做!”普雷斯科特大惊失色地喊了出来。

    迈尔斯得意的神色在看到看到普雷斯科特之后突然凝固成了惊讶却又不表于形色的忧虑,但那也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即他又换上了冷漠的笑容:“普雷斯科特?我没想到你还活着,看样子凯文应该也在这里……是的,我看到他了,还有其他王国的王子们。但这都已经无所谓了,阿尼夫和艾格尼丝已经死了,我到现在还能像起他们喝下那杯毒酒时候痛苦狰狞的表情……而现在,我才是杰那德里的王子殿下,你们都不过只是企图造反的叛军!所有国王都在我们手上,所有的历史就将按照我们的意志书写!”

    霍尔厉声向迈尔斯发出警告:“你在妄想!我要求你们立即释放所有国王并缴械投降,否则联军……”

    “要求?你在我面前只有恳求可言!他们现在就被关在城堡的地牢里,只要你们能突破我的防线就能进去!作为我曾经的教官,我很期待和你对决一次……不过我可能会让我父王失望了,他最后见到的可能只有你的头颅了!”迈尔斯用露出了恶狠狠的眼神,然后拉下了面甲进入备战状态。

    “哼,你竟然恬不知耻地把这个称呼用在卡罗鲁奇身上,这可真是对这个称呼的亵渎!”霍尔戴上头盔从他的坐骑上跳了下来,“我接受你的挑战,狼子野心的小毛孩子,让我好好检验检验这两年你到底学到了什么皮毛。但我还得留着你的性命,希望你那个老奸巨猾的父亲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惨死在他面前的地步!”

    迈尔斯已经亮出了红盔卫队配备的直钢剑带着教会士兵冲向联军,他迈出的军式步伐迅速地由碎步变成逐段蓄力的冲步,又在和霍尔短兵相接之际突然转变成前压的马步。红盔卫队的钢剑和其队长的手半剑迎来了第一次正式交锋,混乱而沉重的震击在双方接击之际像一条巨蟒一般缠住了双方的臂膀。

    在霍尔印象中似乎眼前的上士以往并不像今天这么孔武有力,他依稀还记得在剿灭行动前夕对他的单独训练中,迈尔斯的表现只是平平而并非如此出众——又或者是他自己老了?噢,这么荒诞的猜测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

    霍尔轻哼一声拨开了迈尔斯下压的钢剑,转手挑起手半剑逼退试图进一步压制的迈尔斯;后者略微后仰地把钢剑撤回胸膛,随即撩起钢剑弹开手半剑。看样子这个中年的老家伙也还没有到足以让迈尔斯信手应对的地步。

    迈尔斯刺出钢剑持续进攻,上士在每次剑击中都掺杂了高度杀意,红盔卫队直钢剑高速掠过空气所发出的独特的低鸣尖啸就像无数环绕着霍尔飞行的红隼一样嘶鸣喧嚷,霍尔甚至一时间几乎无法分辨出这些究竟是确实存在的鸟禽还是幻觉。

    他惊讶于上士竟然能把军队的剑术运用到这种程度,如果他能在边防或者剿灭行动的杀敌中表现出这点的话,迈尔斯绝对能够在不久之后就成为一个上尉的,但他却把天赋异禀的剑术指向自己的手足同胞。

    霍尔不表于形色地接下或者躲过了迈尔斯的每一次攻击,同时一边慢慢后撤着稳住自己的阵脚。

    不过这位年轻的上士显然还是对眼前的对手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轻敌,霍尔在接下迈尔斯第六次劈砍的时候,突然侧过身子提起手半剑刺向迈尔斯持剑的右手手腕。

    上士惊讶地在出剑的那一刻反应了过来,同时连忙转过半个身位砍下钢剑,霍尔的手半剑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迈尔斯原先手腕——现在则是臂甲的所在地。

    上士暗自责骂着自己的疏忽,一边暂时放弃了速战速决的盲目进攻,转而挪到了后方两步远的地方重整旗鼓。

    霍尔突袭的一击并没有对他造成严重的威胁,臂甲内侧的钢片和皮革为他吸收了绝大部分防御;而且霍尔还不知道的是,早在对战开始之前他就已经为自己和一部分士兵施加了一个小型防御魔法,它在持续时间内能很好地卸去一些力道——而且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有另一手打算。

    迈尔斯无暇继续审视自己的粗心,同时暂时把主动进攻的权力让给霍尔,他开始双手持剑警惕着对手。

    上将意识到了迈尔斯专注的表现,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他也双手紧握着剑把,并透过斜起的剑锋凝视迈尔斯的一举一动。

    加布力尔和卡尔分别带领着联军的左右翼开始试图突破教会士兵包围圈的钳制。

    所幸这些家伙中仅仅有一小部分是接受过红盔卫队正统训练的士兵,那些重刑罪犯、角斗士和农民们选择毫无阵型地冲入剿灭联军中去。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这些混乱的战斗者仅仅在联军的威压下坚持了寥寥几分钟,随后他们的队伍就开始在人山人海的白刃战中分崩离析。

    联军很快就把闯入阵型的叛军分割成无法相互支援的几小块孤立无援的范围并逐一击破,这样有效的战术为联军减少了直面叛军产生冲突造成的人员伤亡,同时也动摇了叛军中意志不定的农夫们的信心。

    一队身着异样教服的祭司们不合时宜地从城堡里跑了出来然后集结在了教会士兵后方,他们身上教袍勾画出了一轮即将食甚的满月的纹理——霍尔在以前也在基塔里特传教布道的游说者中看到过这种纹饰,现在他才明白这套服装的含义,这些无疑是卡罗鲁奇操纵的教会人员。

    祭司们迅速占领了教会士兵身后的牌门高地,从那里他们能够很清楚地观察到联军的全局。

    祭司们开始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加布力尔注意到他们的嘴唇也随着手势而张合,并且他们似乎是按照某种规律和图案在比划——更确切一点来形容应该是描绘。

    各色的奇异光芒逐渐出现在了祭司们比划的指尖,如同夏夜野地中难以名状的萤火一样的光束慢慢地从他们周围的空气中被引导向祭司的手指,它们随即组成了祭司比划之下图案的轮廓和主体,并织绘成了一副副夹杂着某种古老符咒和雕文的形状。

    随着祭司们吟唱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彩色光芒脱离空气织入祭司面前的空气充实了每一个图案,然后那些古老的图案开始散光旋转,雕刻其上的那些咒符纹饰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下一刻,让联军想都不曾想到的无数火球、冰爆、晶锥、石柱突然从祭司的阵法中向联军喷射而出。

    前列激战中的联军士兵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袭击的来源就已经阵亡在这种怪异的攻击之下,他们仅由轻甲和皮甲保护的躯干遭到了重创,火焰在木片和皮料之间疯狂地灼烧并蚕食着包括人类毛发在内的所有可燃物;冰爆在接触到第一个目标的时候突然炸裂成无数细碎的冰块碎片,深深地扎入联军士兵和几个不幸距离他们太近的教会士兵的身体里,就像碎玻璃一样锋利地割开他们脆弱的护甲和皮肤,然后深深咬在内部组织中;晶锥和石柱则如同滚木礌石一般冲击在可怜鬼身上,前者直接洞穿了士兵未受到严格保护或者护甲破裂的部位,而后者则将击中的士兵向后方逼退,以给教会士兵制造能扩大优势的机会。

    祭司的加入使联军逐渐在主干道上丧失了形成了对峙的优势。加布力尔和卡尔紧急下达了停止盲目进攻和一味冲散阵型的命令,转而让联军的重装卫兵和持盾卫兵填补到交战区采取暂时的防御手段。

    霍尔大惊失色地看到教会人员使用这些难以言喻的怪异指令,这些东西唯一能让他联想到的就是邪恶的鸟兽人巫术师:“这些……你们到底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他们为什么会使用这种……巫术?难道你们已经堕落到勾结鸟兽人并向它们学习这些邪恶的东西了吗?”

    “我们可不会低三下四到那种程度,在我父王统治下的六国将会在几年内就能把整个鹰爪山上的威胁都从穆格里特上永远地抹去!你还没有见识到它真正的用处,霍尔,这仅仅是一个见面礼而已,我特地让他们留下你们的性命。”迈尔斯狡狯地露出贪婪而冷酷的狞笑。

    霍尔快速地瞥了一眼联军,加布力尔和卡尔正在派几个士官保护王子的同时极力带领士兵挽回颓势。那么他得专心接受自己的战斗了。

    霍尔小心翼翼地把左脚滑上前一步,同时弓起双腿下压着身子放低重心,这是一个相当有威慑的攻击姿势,他和迈尔斯已经相距不到两步距离,两者蓄势待发的剑刃只要再稍稍前倾一些就能够相触。

    迈尔若有若无冷笑着勾起嘴角,然后把前斜的剑尖朝着霍尔手半剑的方向稍微下压了一点,保持了一个斜持的姿态。

    “学得不错,迈尔斯。看来普雷斯科特王子和卡罗鲁奇让我为你单独开小灶的成果总算有点体现。”霍尔面无表情地称赞道。

    “可惜这并不能成为让我饶你一命的理由,但我会让你葬身在你教我的这些东西上,到你临终的时候你也能感叹自己竟然教出这么完美的士兵将领。”迈尔斯冷笑着回应。

    霍尔并没有让毫无意义的简短对话继续下去,迈尔斯和他诡计多端的父亲一样城府深沉,他可不能让自己也落入迈尔斯语言上的圈套里。霍尔开始紧逼迈尔斯,他的后脚迅速地扫到了前脚旁一肩宽的地方,同时也把剑倾斜着压下了一点,然后故作停留地盯着迈尔斯。

    按照军队里最保守的接击方法,迈尔斯将会立即调整自己的身位以保持霍尔接下去的所有动作都能收入眼底——是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迈尔斯开始有了移动的倾向,但霍尔在迈尔斯挪出右脚企图和他绕圈子之际突然出招,斜横的手半剑从霍尔的左下方挑到了他的右上方,期间迅猛地挑开了迈尔斯的钢剑,并重击在那副象征荣耀的红盔上——这当然不是霍尔的原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直接把这个上士的头颅从他的身体上砍下来,而不是继续放任他像一只聒噪虫一样乱鸣。

    迈尔斯慌乱地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重新镇定下来,看样子他眼前的这个老家伙——虽然霍尔比卡罗鲁奇还要年轻近十岁——还没有到他想象中那样老弱体衰。

    迈尔斯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迈尔斯王子,但他并没有理会,直到那个伊诺克派来的祭司挤过混乱交持的战斗人员,然后贴在他的耳边向他耳语了些许。

    迈尔斯的神情从冷酷逐渐变成了挟带着略微失落的不甘,随即又换上了轻蔑的冷笑:“哼!你们很走运,父王想亲自让你们屈膝臣服——你们应该庆幸能有这样的机会!我不能继续陪你们过家家了,老东西,我和父王会在觐见厅里等你们,但愿你们不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

    “你在妄想!我立马就会把你五花大绑着送到卡罗鲁奇面前!”霍尔谩骂着再度发动进攻。

    但迈尔斯却以更快的速度念了一句霍尔听不懂的话语,同时举起左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与祭司雷同的阵法,淡紫色的幽光迅速对迈尔斯的召唤做出回应,一道较为强烈的魔法冲击从迈尔斯的阵法中喷涌而出正中霍尔的胸甲,将其连带他身后的士兵一起击飞了两米远。

    迈尔斯下令收兵的呼喊很快就传遍了整条主干道,教会士兵丝毫不恋战地从僵持中撤回了城堡。迈尔斯和他的祭司也在为教会士兵做出最后一波象征性的掩护魔法之后随之退去。

    “这也是陷阱。”加布力尔召集了联军士兵集结到主干道的牌门下,愁眉苦脸着简短地对此做出评价。

    “一往无前。”霍尔抚摸着被迈尔斯的魔法冲击击中的胸甲回答道,那上面现在已经凹陷了一个拳头大的痕迹。

    “王子们必须就此止步,迈尔斯已经知道了所有王储的到来,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觐见厅内的形势并不是我们能够把控的。那群祭司们掌握了鸟兽人的巫术,王储们继续深入会有很大风险。”卡尔当即向所有王子表述。

    霍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城里剩下的叛军并没有有序地被组织起来,我们还有机会将王子们送出杰那德里。”

    “我得和你们一起进去,霍尔。你知道我一定得向他要一个说法的。”普雷斯科特忧虑地走上前加入了谈话。显然他的心情现在五味杂陈,在确定自己的教父是主使政变的领导人之后,他突然又从一个年轻人变得像一个从未深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无助。

    “不,王子殿下!您已经知道了卡罗鲁奇就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没必要继续深入虎穴……”

    普雷斯科特盯着霍尔近乎恳求地征求他的同意:“我必须去。你必须让我去,否则我宁愿一个人闯进城堡。如果我和我的父母都葬身在这里……请你们为杰那德里重新挑选一个领导者,然后把杰那德里重新夺回来;还有……记得保护好艾莉。”

    霍尔不再说话,他皱着眉头考量了一会儿,然后和加布力尔以及卡尔交换了眼神,最后勉强地点了点头。

    “其余的王子,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士官的互送下先回联合防线,等待李国王的支援部队过来以后再前往莱尔提尼亚。待会儿我们确实无暇顾及你们的安危,你们的存在或许还会让我们分心,甚至卡罗鲁奇还可能会要求我们亲手将你们手刃……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为了各国的未来,请其他王子尽快移步。”加布力尔恳切地向所有王子深鞠了一躬,表达出对进入城堡内部的担忧。

    菲利克斯和亚历山大两兄弟慎重地不做过多的坚持,尽管赛尔特也要求参与拯救国王的行动,但他刚出生的小儿子让他也没有十足的勇气面对近乎必然的告别。

    加布力尔和卡尔分别点了各自麾下的一支骑兵分队护送他们回联合防线,同时支出另外六个斥候从不同路线前往圣加然茨尔和翼城古堡,等待西部王国的剿灭联军归来并向其求援。

    剩下的联军被霍尔拆分成了不均衡的两部分,三位军队领导者将带领其中一打的精英部队进入城堡,而剩下的士兵则按照高级军官的要求包围了整座城堡。

    “继续跟随我们前进吧,勇士们。”加布力尔向他身后的军官和士兵做着如常出征前的鼓舞,这位也快上年纪的将军掩饰着即将泪流满面的情感高亢地说道,“无论这一战我们是否能得以成功,或是最后反目成仇,都请你们谨记这一刻,我们为了解放六国、拯救国王而并肩战斗着!正义如同残阳,陷落之后又将得以昭彰,希望如同皎月,戾蚀之后又将重放异彩!六国的正义和希望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每一个为之奋斗、牺牲的人!来吧,勇士们,荣耀的时刻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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